那日谈过后，凤彩便一直在叶茂陵的这间书房里修养，叶茂陵每日都会亲自熬些汤药助他恢复，只是在一起时师徒二人多半时间是沉默着的，谁都不说话，是因为心中都有难言的苦。
在知悉一切后，凤彩已经明白修习妖道功法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的。叛逆，大不道。
不管修行妖道的本意是什么，但凡入了妖道，便是入了邪道，罪无可赦，正道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也很难接受妖道。他之前看那些仙侠画册，从来都是站在正道的一方，而对妖兽们嫉恨如仇，每有妖兽被杀死，他必拍手称快，兴奋异常，可如今，却要他学习妖兽的东西，这让他感到万分厌恶。
可如果不修妖道，则意味着再无法修行道法，那样的话留在摇光峰上便在无意义，还不如下山去练武学堂学些东西管用。但是，他有岂能甘心如此？
种种思考，将他逐渐逼到了一个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境地中，是屈从于现实，认命了，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抛弃一切，只听从内心的召唤？无论选择哪个，只怕随之而来的后果都是他难以接受的。
于是，便在这样纠结的过程中，又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中，除去养伤，他每日仍在进行第二套动作的练习，只是进步的速度已变得尤为缓慢，一个月时间所得到的收获近乎为零，这让他麻木的内心变得愈加沉重。
直到有一天，他麻木的心境被打破了。
那天，叶茂陵来到他的屋子，只留下一句话。
“凤彩，师父在摇光峰最多还能留三个月。在我离开前，你要做出你的最后决定。我就在山顶的小屋，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叶茂陵说完便离开了。望着叶茂陵离去的身影，凤彩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师父也要离开了？
这个事实让他感到万分恐惧，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爷爷去世的那年，他也曾那样无助过。
当唯一能依靠的人也离开了，你剩下的就只有你自己了。
他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思考，第二天清晨洗了洗脸就来到了叶茂陵的住处。
“师父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叶茂陵端坐在椅子上，品了口茶。
“早在十年前，我就该离开了，不过我却一直缺少离开的勇气。我的身体一直很差，但仍可以苟延残喘的活着，妄图改变则可能导致生不如死的结果，所以我便一直拖下去了，直到前不久才决定出去试试。”
“为什么？”
“因为你啊。”叶茂陵突然回过头笑道。
“我？我做了什么吗？”凤彩茫然。
叶茂陵将茶杯放下，站起身走到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是因为有你，为师才知道，活着虽然重要，但勇气与追求，才是更加珍贵的东西。”
凤彩咬了咬嘴唇，许久，方才开口道：“师父，我决定了，我想入妖修！我知道自己为的是什么，我有自信不会守住本心，不会为妖道所控！那只是我入正道的方法，仅此而已！”
叶茂陵看着他决然的样子，点点头，从书架中抽出两册书放在桌上。
“早知道你会做此选择，为师早就准备好了。”
凤彩看得真切，那两册书中，其中一册的封面是白色的底子，右上方龙飞凤舞地写着“太上临凡决”五个大字！
而另一侧却薄薄的，连个封面也没有，不只是用得时间太长破损了，还是有人刻意撕掉的。
“这两册书便是你之后的时间里要修习的了。那本带有封面的，记载的是本门的立派之本，‘太上临凡决’心法第一境界的前六层修炼法门。你要记住，日后无论是否学成，都不可将之泄露给外人，否则门派之中人人得而杀之，知道了么？”
凤彩小心翼翼地拿过手上，一边认真点头，一边随手翻阅起来。
“另一册没有名字的功法，则是妖道之法，可助你强固筋脉，保护丹田，练习引气，所以也是你修炼‘太上临凡决’的先决条件——只有当这册功法修炼至四层，我才准许你去修炼‘太上临凡决’，记得了么？”叶茂陵眯起眼睛道。
凤彩谨慎的将无名功法捧在手中，严肃地应了一声。
叶茂陵点点头，当即为他讲到：“妖道功法与正道的道法最大的区别在于，它所需要的不是灵气，而是天地中的另一种物质，‘混沌’。‘混沌’只有一种状态，不分五行，任何种类都可以修炼，但人类修炼起来难度要远远高于妖兽。同时，修炼‘混沌’所衍生出的功法，也存在其他方面的危险。相比于灵气的纯正明透，混沌所表现出的品质则是浑浊黯淡，过多的吸收混沌则会使修炼者暴躁、嗜血，走火入魔的可能也会随之增大。”
凤彩面色复杂地看了看手中的无名功法。
叶茂陵知他心有顾虑，便道：“你放心，若只是修炼到四层的境界，是基本不会对人的心智有所干扰的，只是修炼起来的难度要远远高于太上临凡决，你修炼起来要更加耗费时间。”
凤彩疑惑道：“那一般修炼到第四层要多久？”
叶茂陵道：“叫不同的人来修习，所用的时间也就不同，天资不错的，大概要用个五年八年，天资较差的，慢一点，则要个五十年八十年，甚至一辈子，都是有可能的。”
凤彩差点叫口水噎死，合着要真是练妖道就用了个几十年，之后重新修太上临凡决，那恐怕一辈子都难有什么出路了。
叶茂陵见他如此，便笑道：“不过，对于你来说要稍微简单一些，因为你已经学到了前两层，只剩下第三四层了。”
凤彩愣了愣，道：“难道说，师父交给我的那两个动作便是……？”
叶茂陵点头道：“没错。我原本也是误打误撞之下才让你修行了这本功法，没想到你们之间还真的有孽缘。此本功法的奇特处之一便在于，它的前两层境界都是通过身体上的锻炼来达到的，将第二层境界打通，天地间的混沌之气便可自然而然地进入身体。”
“这么说，我之前在身体来感觉到的凉气，其实是混沌了？”凤彩一幅了然的样子。
“正是。”
“这么说，我距离第四层也要不了多久了！”
叶茂陵不禁感到无奈。
“不要天真的以为功法修行是那么容易的事，随着功法境界的提升，越想修炼下面的功法，越是需要更多的积累，对功法更高的理解与领悟以及更难达成的契机，一般的功法，修行至四层，其难度已是难上加难，拿本门太上临凡决来说，天法门所有弟子里能修行至四层的，有十之八九，而从四层修炼至五层的，则不到十之六七，妖道较之太上临凡录还要更难一些。”
“却不知道这太上临凡决一共有多少层境界？”凤彩问。
“太上临凡决一共分三个大境界，玉玄，太玄，上玄，每个大境界又分十个小境界。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在太上临凡决第一个大境界，‘玉玄境’的事情。”
凤彩惊道：“什么？那到了‘上玄’境界的人岂不都是仙人了？”
叶茂陵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若是这么说，还真有些道理。如果真的有人将太上临凡决修炼至上玄境界，那恐怕称之为‘真仙’亦不为过。”
“哦？那现在我们门内有几个真仙？”凤彩新奇道。
叶茂陵苦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道：“你这小子，还真当那般传奇人物是萝卜白菜啊，还问几个。我告诉你，不只我们门派，即使把全天下所有的修仙道派都算上，恐怕也找不出一个能到达那样境界的人。天法门如今大概有近十个人能达到‘太玄’境界的，已是无愧于正道四大门派的名望了。”
“那不知昔年开创天法门的了尘道人算不算一个？”凤彩问道。
叶茂陵不犹豫地道：“师祖当然算。虽然如今我所处的时代与师祖所处的中古时代相比，已经有了非常遥远的时间跨度，但从门内的一些记载来看，师祖在立派之初所展露出的‘仙迹’已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
凤彩还想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但叶茂陵直接阻止了他，道：“好了，不要总是想这些好高骛远的事情，你要清楚你自己修道的初衷，不是为了和人攀比，也不是为了实现私欲，这一点，你是万万不可忘记的。还有，这本无名功法你只许在摇光山上练习。日后切记莫要显露出来，否则必死无疑，你可懂得？”
性命攸关之事，凤彩也绝不敢草率。他也知道师父究竟是冒着多大的风险去满足他的，若是事情败露，不仅是他自己，恐怕连叶茂陵也要承受无尽的讨伐与骂名。
想通了一切后，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