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应过来,忙追过去,急急问他:“你你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父尊不曾说为我找了新老师,你说的又是怎么回事?”又不死心道,“我听说你这个人比较随性,生平从来不愿收徒弟的,怎么这么轻易便答应了我爹?我爹他……他怕是给不起你什么了不起的好处,你相信我。”
他冷不防地顿住脚,我没有刹住,一下子撞到他后背上。淡而雅的衣香伴随轻微的疼痛留在鼻尖,我一边揉着通红的鼻头,一边抱怨道:“你倒是回答我呀,停下来做什……”
话没说完,听到他问:“不急。先说说你与玄阳吧。”说着,就见他漫不经心地一挥衣袖,树荫下面便布好了白玉的桌凳,上面还摆着一套青花的茶器。
白衣青年招呼我坐下,驾轻就熟地斟了两杯茶,递其中一杯给我,态度颇为闲适。
他那水墨般淡雅的眉目,又让我晃了晃神,不知今夕何夕。
我没有接他递来的茶,咽口唾沫:“我同玄阳的事没有什么好讲的,我也不想让你当我老师。”
咬了咬唇又道:“谁都知道东荒的杏安是这天上地下最没有修行天赋的仙,所有的先生在教完她以后,都会得出同一个结论,那就是孺子不可教。不到三日,你也会同那些先生一样得出同样的结论,又何必白白耽误工夫。”
我这个人向来乐观,唯独在修行这件事上,却是甘愿并且习惯了自暴自弃。
其实说起来还有些稀奇,我虽然是地地道道的仙身,却仙力弱到驾云都有栽倒的危险。父尊不愿意死心,一直为我找各种老师,试图发掘我身上的可能性。然而这世上好为人师者虽然很多,可遇到我这样的学生也只能放弃做老师的志愿。
离忧上神听了我的话,并没有像之前的那些先生一样。之前那些先生,总是一边安慰我叫我不要灰心,一边向我表决心说一定会将我教好。至于结果。呵呵。
他只是淡淡道:“哦?听你这么说,为师倒是愈发觉得有意思了。”
我默了默,然后无比真诚地求他道:“我是块朽木,你就让我自己烂吧。”
他眼里添了些笑影:“你就算是一块朽木,也要烂在为师手上。”
我一时无话。
对方大约见我不爽,又随手在桌上布了个棋盘,抬起好看的眉眼:“来,时间还长,我们战一局。”
我语调懒散地道:“我没有兴致。”
我是当真没兴致。自打学会了下棋,我便没有输过。世人常说高处不胜寒,没有对手这件事,让我对下棋感到无比厌倦。
对方似乎早看穿我,这般道:“这一局你若赢了,我便应你三件事。如何?”
我稍稍有了精神:“那……我若是输了呢?”
他微微挑眉:“你觉得呢?”
我道:“我输了,自然也该应你三件事。”
对方很满意地点点头。
我默了默,同他商量:“我们玩三局,一局赌一桩事,若是一输一赢,还可抵消一桩,怎么样?”
一局定输赢风险太大,我虽然自以为棋艺高超,可现在毕竟不知对方棋技如何,谨慎起见,还是三局比较靠谱。
对方很干脆:“好。来。”
两个时辰以后,我望着面前残局,欲哭无泪。
人常说风水轮流转,今日的风水并没有转到我头上。三局三负这个结局,刷新了我的不败记录,也刷新了我的世界观。
对方不忘火上浇油:“丫头的棋艺比起青焱帝君来,要高明许多。”又道,“只是太过小心翼翼,反而容易将自己困死。”
我道:“愿赌服输。我输了,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凡是我杏安做的到的,一定为你做到,说一不二。”
话虽这么说,心中却忐忑,只怕他提一些为难的要求来,于是也不顾颜面,在他开口之前补了句:“只除了我同玄阳的事,你不要问我,我不愿再……”
我原想说我与玄阳的事我不愿再提,可你在东荒随便捉个人问一问,也能问个八九不离十。
可他没有给我将这句话说完的机会,而是站起身子,朝我探手过来。他的指尖微凉,只轻轻点在我额间,许多记忆便如千帆过境,如同受到牵引一般,纷纷顺着血脉涌向他的指尖。
我没有料到他是这样一个没有耐心的上神,也没有料到他是这样一个不通人情的上神。
这探神取念的过程只有极短的一瞬吧,我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呆在那里。
白衣青年探过我的记忆,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适时,他立在杏花飘香里,垂眸看我,极淡的语气:“丫头,红尘万丈,忧有万种,我渡你离忧,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