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程雪一大清早便醒了,一方面是由于平日里干活,起得本来就早,形成了习惯,另一方面是药膏的药效减弱,右腿受伤的地方,实在是疼痛的厉害。
可能是老人少觉的缘故,昨夜给程雪治疗腿伤的老者起得也是很早。把手里的药和绷带放在床上,老头笑着说道:“怎么样,睡不着了吧,这断骨膏的药效也就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之后,断处疼痛就必然会显现出来。”
老者一边给程雪换药,一边似是自言自语的絮叨:“这年头儿啊,还真是水火无情,好端端的一家饭馆儿,竟然走了水,可怜那一家四口了……”
程雪听得奇怪:“老人家,您说什么呢,什么走水,什么一家四口的。”
“唉……我也是今天早上听说的。听说城南那边一家叫什么程记饭馆儿的,昨日夜里不知怎么的,走水了。一家四口一个都没跑出来……可惜了……”
城南?程记饭馆?那不是自己家么?!一个都没有跑出来?!那爹娘?!大哥?!
程雪只感觉脑中似乎有一道炸雷惊响,心头翻江倒海,想要大声的呼喊,却始终张不开嘴,只任凭眼泪一颗一颗的滑落。
老头看见程雪流泪,自以为是腿伤疼痛的缘故,只叫他忍着点儿,一会儿便好。
大夫走了,屋子里又只剩下程雪自己一个人。
“爹……娘……大哥……”直到这个时候,程雪才把心中的痛苦,变成了抽涕不断的哭声,发泄在蒙住自己全身的被子下。
痛哭了好一阵之后,程雪终于止住了哭泣,平复了一些情绪之后,疑问便涌了上来。
走水,怎么可能?要知道自己的老娘每天打烊关门之后都会跟着老爹在店里巡查一番,怕的就是用火不慎,酿成惨祸啊,而且自打自己记事开始,这项工作就是雷打不动,每日必然如此,怎么还是会走水了呢?!
既然不是天灾?人祸?!
想到此处,程雪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想到了李崇,他想到了昨日两兄弟被当街狂殴,李崇临走时候回头看自己兄弟俩时候的眼神。
对了!一定是他!想来父母为人十分和善,根本不可能与他人有什么矛盾,却突遭如此横祸,想来也就只有李崇,因为大哥和翠云的事儿,才会行如此歹毒之事!
之后程雪想了很多。报仇?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想想人家李家家大势大,再看看自己,孤身一人,断腿一条,报仇可比登天还难。
等等,一家四口全都丧命?可自己昨晚明明是在医馆过的夜,并没回家啊……东阳府不能再呆了!等到李崇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烧死,不但自己的小命不保,自己亲人的大仇,可就再也没有报的机会了!逃!
程雪立即起身,忍着疼痛,趁着医馆的人不注意,出了医馆……
出了东阳府的城门,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程雪擦了擦脸上因为剧痛,就没听过的汗水,回头看了一眼正沐浴在晨曦之中的东阳城。
可惜,自己再不会站在店门口看着演武堂的人跑过,再不会有人跟自己抬杠,也再不会有人呵斥自己,再不会有人给自己缝补衣服……因为,家,没了。
李崇!!是你让我家破人亡,眼看着至亲离世却不能让他们入土为安,是你让自己拖着条断腿惶惶如丧家之犬,如果此仇不报,我程雪愧为人子,愧为人弟!
从今天起,我的名字,叫程血,血海深仇的血。
同一个早晨,东阳城李府,也就是东阳府内最气派的那栋宅院之中的一间屋子里,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坐在上首,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一个年轻人,十七八岁左右,而这人便是东阳有名的一霸,李崇。
“啪!”
那人站起来就给了眼前这人一个大嘴巴,打得这人一个趔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哥……你干嘛打我。”
那人打完人之后,回身又坐了下来。
“打你,自然是因为你该打。”
“我做错什么事了?!”
“我打你,是因为三个原因,第一,你沉溺女色,不思修炼,更因为区区女子在闹市之中与人斗殴,丢我李家脸面,可该打?!”
听自己兄长这般说,挨打的李崇也不再辩驳。
“第二,自降身份,目光短浅。即便是逼迫人家悔婚,想我李家是何等地位,岂会在意那草芥一样东西的程家?老虎食兔,还要跟其他兔子解释什么?”
“这第三,最是你该打的地方。斩草不除根!”
李崇却是抬起头:“不对啊!放火之后,也没见有人跑出来啊,而且周前左右也都检查过了,并没有其他门户,程家四人应该都被烧死了啊。”
对上了兄长的目光,李崇却马上闭嘴,又低下了头。
“你怎知放火之时,程家四人全在家中?!早上府衙仵作验尸,言明火场之中,只有三人的尸体……不长进的东西。算了,跑了一个便跑了吧,量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
苏明府,同样是青州治下的一座府城,和东阳府一样的偏僻。城中的人口千万不止,所以,谁也不会在意,今天的苏明府是不是比昨天的苏明府多了一个坡脚的乞丐。
三个月的时间,程血终于来到了距离东阳府千里之遥的苏明府,并不是程血特意来到这里,只是程血是沿着这个方向逃跑的,他只想在距离上,寻求一些安全感。
这三个月,对于身无分文,并且腿部受伤的程血来说,无异于地狱之旅,饥一顿饱一顿是家常便饭,遭受的白眼和凌辱也让程血有些麻木,沿街乞讨,对于从小自尊心极强的程血来说无异于是要了他的命,可是,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活下去给自己的亲人报仇,程血也不得不收起自己仅有的自尊心,伸出手,去乞讨活下去的希望。
而这三个月程血也是有些收获的,比如说哪种野菜能吃,能吃的野果野菜通常长在什么地方等等。这一路的所有的心酸和痛苦,程血已经可以不再挂在脸上,只是有时候夜里,眼角还会有几滴眼泪垂下。
正午的太阳热的有些毒。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树荫,程血一屁股坐在树底下,依着树干像狗一样伸着舌头喘着出气。
扭头却发现树荫里,竟然有一把摇椅,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正坐在摇椅上,一手打着蒲扇,一手端着茶壶,滋溜滋溜的喝着茶。
程血费劲的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老人旁边:“老头儿,借杯茶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