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
在每一墫烟囱里,我能闻到季节的清香
但我却无法留住那一段小小的残梦
在村口的土路边
远去的车辙压伤记忆的神经
怀念村庄
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
在每一丛烟囱里,我能闻到季节的清香
但我却无法留住那一段小小的残梦
在村口的土路边
远去的车辙压伤记忆的神经
不仅仅是一种远去,在消失的岁月中
我从未忘却对你的追忆
就算擦净犁铧点亮星星
我仍然无法企及,你的世界
被世俗彻底击垮,在季节之外
就像一根桃木一样
你永远无法回到最初的世外桃源
在仰望云朵的时候
心,随之远航
这是一种真实的存在
在这个季节,一镰一镰收割汗水
却无法拒绝,太多的希望
淡忘的岁月,让村庄的炊烟
多了一份殷实的喜气
在一年里的任何一天
你都是我不能忘怀的思念
就像这个季节的草
甘愿为下个季节枯萎一样
疯长。在你必经的路口
我会以树的姿势守望
无论多么精彩的表述
都不是我想要的本源
我只能在月光的逆影中
独自享受一种凄美的豪放
在半醒半醉之间,为你
守护看似平常的贞操
让诗歌的意境
成为整个季节的色彩
风中的土房子
现在,我站在这座土房子面前
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打量。
透过房顶的蒿草
从过往的风声中,我能够感知
一层一层落下的尘埃,有时间的重量
我担心它会在瞬间倒塌
我想用目光扶正它,内心却又一次倾斜
我知道,我所面对的村庄
倒塌的院墙和低矮的土房,被肆无忌惮的荒草
淹埋,那些原始的记忆
被这座闲置已久的土房子
收回,就像我好久没有感到饥饿一样
三十年后的今天,我看到风中的土房子
那么孤单,就像我
此刻的影子
这面山坡浓缩着西海固的阳光
这是西海固的一面山坡
我时常经过时常看到
在这面山坡上,有荞
就有了花的芬芳和蜜的醇香
在这面山坡上,有树
就有了树的阴凉和绿的希望
在这面山坡上,有草
就有了水的涵养和云的铮亮
这面山坡,蜿蜒着一条条乡村公路
把每一个村庄相连,土豆、芹菜、辣椒、枸杞
从这里出发,大山的脚步轻盈了许多
农家的庭院鲜亮了许多
这面山坡,映照着西海固的村庄
浓缩着西海固的阳光。每一个季节
牛羊鲜亮,花草鲜亮,树木鲜亮,村庄鲜亮
黄土路
不知多少脚步,数着疼痛
一一走过。那些冻伤的炊烟
随风绕过山尖,只留下黄土路
在漫天的迷茫中,期待一场久违的雪
向你靠近。在村庄的村庄
一道道山梁,升起又落下
干涸的河流,已经没有了水声
很久了,我的记忆
被时光无情地风干
此刻,我多么想再一次
牵着母亲的手,走在黄土路上
看漫天的雪花,飞舞在
北方的村庄。留下两行
温暖的脚印,标点一样
在岁月里,慢慢放大
我眼中的哀伤……
那个挎篮子的村姑
在那片玉米地边
我看见一个挎篮子的村姑
掰着玉米棒子,拔了几朵大白菜
篮子就晃悠晃悠地,从地的这头
到了那头
围在脖子上的红纱巾
比玉米的红缨还要鲜亮
随风一飘一飘的,撩拨得我
不免多看她几眼。一不小心
一个趔趄,她差点滑倒在田埂边
我不由得喊出声来,她回过头
粲然一笑,穿过了玉米地
我感到满地的玉米,哗哗地
对我笑,飘飞的叶子
就像她看我的眼神。
漫天的云霞
被她带回了家,缠绵的炊烟
和我一起,微醉在
村庄的暮色里
窗外的鸟鸣
在六月,我回到一粒青涩的麦穗中
静听,窗外的鸟鸣
一棵树在叫,一片树林在叫
草地上的露珠在叫,山坡上的羊群在叫
它们都带着北方的口音
村庄的炊烟孤直而高远
我听见我的童年一边奔跑一边欢叫
天上的星星在叫,地里的玉米在叫
母亲的微笑在叫,瓦亭河的流水在叫
一声声鸣叫,穿过千年的萧关
在晨曦的光焰中
我看见,风吹起了天空的翅膀
好像就在昨晚,我再一次看见
那些鸣叫了一季的鸟儿
落在北方的窗户上,叫声比羽毛更鲜亮
我真想一把抓住它,深入它清脆的灵魂
破解那些,在树上
它打给我的哑语
上学的孩子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
我偶然回了一趟乡下
返城时,在乡村的土路边
我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
有大有小,穿着不同颜色的校服
背着书包,拿着大包小包
向镇子上走去
我很纳闷:今天是星期天呀
孩子们是不上学的。我的车
一路走来,沿途
我看见:什字、和尚铺、大湾、牛营子
公路两边站着大大小小的学生
鼓囊囊的包裹放在路边,我一下子明白了
刚才,在刘家沟看到的那些学生
是去公路边,赶上最后一趟进城的班车
到城里去上学
我知道,乡村小镇的学校
已经承载不了他们心中的渴望
在这个三月的星期天的下午
我有幸和一群进城上学的孩子相遇
我感觉:那大包小包里
也拎着我当年的希望
一路上,他们的身影
一直敲打着我的车窗
远处,瓦亭梁上的桃花
已经悄然开放,而开城梁上
却飘起了雪花
我的心,在一阵寒风中
收紧。面对越来越接近的市区
转瞬间,一抹阳光照进我的车窗
而我,连同那群进城上学的孩子
一起走进了无限的阳光
风中的枯树
虽然,那棵树早已枯萎
但它站立村口的样子
依然是一棵树
就像一位老人
披着岁月的袈裟
以少有的固执和禅心
守望村庄。隐藏春天的花开
和夏天的梦想
曾经栖息的鸟儿
音符一样,流淌在记忆的深处
追逐阳光的心,随着风儿
直达树梢。
飘零的叶片
在坠落的同时
盛开成天空的花朵
无需仰视,我就能感觉到
一棵老树不朽的灵魂
炊烟的呢喃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了,每年的今天
在乡下,母亲跪在灶台前
默默地祷告,她呢喃的话语
在灶膛里燃烧,然后
化成一缕炊烟,直达天堂
我望着煤气灶,看着电磁炉
抽油烟机就在我的头顶。炊烟呢
那淡淡的,带着麦秸香的炊烟
在我触电般的身躯里,战栗
坚硬的灶台上,插不下故乡的一炷香火
从一把蒿草开始,乡村的烟囱
温暖而孤直。高处的风
带着低处的草,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
呢喃成春天的燕子,一点点远去
又一点点靠近,母亲的手伸出烟囱
玉米长起来了,一个挨着一个
站成一排;小麦长起来了,一个挨着一个
连成一片。那些背井离乡的星星
在淡蓝色的炊烟里,闪烁
抑或陨落,我听见种子落地的声音
很重
想起抑或遗忘
我只是,走在一年里
最后几天的寒冷中,感觉
那些迎面吹来的风,有点咸味
孤寂的鸟鸣,反倒惊醒了我
远方的树林、村庄,以及
还没有升起的炊烟,都在
一场预料之外的大雪里
凝固成一幅朦胧的画面
想起,抑或遗忘
都不是我能左右的季节
在雪下喘息的柠条,多像我呀
痛苦和甜蜜,缘于
一次又一次的错过
多年的想念,在这个春天
开始融化,那是岁月
淤积在血液里的河流
反复在心底循环,无数次
面向村庄,都不是
我想要说出的那种心跳
土墙
土得掉土的土墙
像村庄的一面镜子
我看到母亲挑水的身影
从墙边掠过
匆忙中,我忘记了自己
曾经做过的贼事
木桶
将灵魂,飘荡在
清凉的泉底
在岁月的深处
冷藏干旱的日子
就算腐烂
也要流淌在村庄的河里
玉米地
饱满的心事
在秋霜下晾晒
我乡下的妹妹
在玉米地里,捡拾
自己的幸福
而我却找不到
缨穗般飘逝的长发
因为我的爱情
已远嫁他乡
催收鸟
每到麦收的季节
有一只鸟边飞边叫
“现黄现割,不得黄了旋着割”
一直叫到嘴角泣血还在鸣叫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鸟
只是从老年人的嘴里得知
那是一个辛苦的农人变的
那是一个被冰雹夺取丰收果实
伤心欲绝的故事传说
“现黄现割,不得黄了镟着割”
就这样长久地鸣叫
不知疲倦地鸣叫
把一颗颗饱满的麦粒鸣叫进村庄的粮仓
村庄因催收鸟而变得殷实
村里的房子
能够盖的都盖了
红砖蓝脊的房子
而且,在最好的地方,最向阳的地方
它们,都靠近公路
很气派,一字排开
就像事先有预谋的一样
整齐划一,却又有农家特色
红色很喜气,蓝色又充满了希望
向阳,既温暖又传统
临路,便于往来和出行
这样的房子谁不喜欢
六盘山下就有一大片
黄土之上
在一棵树和一棵树之间
存活
感恩于黄土之上
有我不死的灵魂
置身于自然之外
在家园的围墙中
放牧牛羊和牲畜
让一寸一寸的小草
覆盖黄土却又成为
岁月的花朵
一场雪一场雨
弥足珍贵
锄头,在田间为我疗伤
蓝色的瓦在红色的屋顶
晾晒
历史的考证
长长的井绳
搭在肩膀之上
浓缩成一眼窖一桶水
白色的薄膜之下
压着一垄垄潮湿的希望
往昔的镢头和犁铧
不再是破坏的工具
在深埋的根系里
祭奠,风干的草根
和远去的森林
每一道沟壑
承载乡村的炊烟
用温棚包裹
寒冷的早晨和夜晚
让绿油油的果蔬
在冬天生发
致富的梦想
黄土之上
在一棵树和另一棵树之间
存活我
不死的灵魂
我时常想起的那个人
这些年,你总是被岁月带着
行走在尘世的路上
迎着微凉的清晨,绕过
迷茫的黄昏,躲避
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人群
你的手伸出又缩回
一头牛沉默在心底
草里,有饥饿的毒
常常是
你种的小麦被人推了
种上了玉米
你种的玉米被人推了
种上了洋芋
你种的洋芋被人推了
种上了树木
现在
你终于脱产了
可以守着一片树林
养老
你曾经在一块坡地前
徘徊良久,你为自己
选择了墓地,之后
穿行在玉米、小麦和洋芋之间
你若有若无的影子,被一段土墙
挡在了炊烟的后面,霜降
在你的咳嗽里
如期来临
就像今天,我执意
走在你走过的路上,用文字
饱读你深藏在一株庄稼里的幸福
没有一片云,能够隐蔽西海固的泪水
一株草、一棵树
足够打磨,你一生的时光
你,是我时常想起的那个人
在一杯老酒里,我看见
你眼里的村庄
消瘦而昏暗,一席土炕
在你的沉默里
深入土地,保留着
原始的温暖
瓦亭驿
现在,我就安静地站在你的身旁
任凭岁月染绿古老的记忆
那一树树灿烂的桃花
在古城墙的背后微笑
轰鸣的火车穿城而过
寺庙和戏台默默地守候
清瘦的日子像一缕风
掠过土城
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在一张古老而蜡黄的纸上
涂鸦一种叫诗的绘画
然后,像瓦亭一样画上句号
梯田
不知道挖了多少遍
从里到外水平地展开
从山底到山尖
像登天的阶梯
我默默地看着,一句话不说
一层层梯田是我幸福的梦想
就像村庄的炊烟在梦里飘逝
从昨天到今天到明天,飘向远方
看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先人
我的记忆不说,我的伤痛不说
不说,才能让我心底的震撼
苦涩地结疤
尴尬地绵长
站在村庄的山顶上
我站在村庄的山顶上
蓝天低了许多
白云低了许多
阳光低了许多
只有村庄
高过了我的视线
每一座房子(或新或旧)
都站在我的眼睛里
在须弥大佛前
那一刻,我伫立在须弥大佛前
在阳光的照耀下
神情庄重的佛像突增一份虔诚
一份历史的虔诚
在岁月的岩石中更加坚硬
从佛像慈祥的目光中
洋溢出山花烂漫的笑意
被香客踩踏的蒿草
年年摇曳在山前
在干旱的季节感受佛光
人间烟火,在一炷香的高度上
延续。我的灵魂
在金黄的麦田中
游荡。从跪伏中站起
我的灵魂已深入土地
门前那棵老杏树
打我记事起
你就葱郁地盛开在我家门前
面对你,就像面对母亲
从你的身上,我在努力寻找
自己成长的经历
在静默的叶片中
回味,那些酸涩的日子
村庄的炊烟
在母亲的操持中
盛开成岁月的花朵
你的身影,在阳光下
蓬勃成一把大伞
让所有的日子
浓郁地深入土地
走在瓦亭的古街上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那条用石板铺就的街道
从东到西,笔直地植入我的体内
那里有一所小学和一座古庙
在古城墙的转角处
一列火车,踏着固定的时间
穿梭而过。在城墙下晒太阳的老人
或咳嗽,或打喷嚏,偶尔
说到今年的庄稼和树苗的价钱
好多年了,这座小镇
向外延伸了许多。现在
我走在这条古街上,感到
许多陌生的眼睛在打量我
就像看一个匆匆而去的过客
记忆里微笑的村庄
当泛白的曙光,含蓄地爬上我的视线
遥远的村庄,呼吸着我的影子
昨夜的茶杯,还散着盈盈的余香
无端的惆怅,镌刻一季的火焰
盛满了寓意深刻的物像,在一盏
流萤的灯光里,有母亲倚门的身影
远望。那张发黄的照片
沿着不明不暗的光线
奔跑进我的想念
从来没有想要留住的希冀
带着往事,如融雪般消离
炊烟里漂着山野菜的香味
那些儿时的伙伴,以及那些打柴的人
和闪过山梁的羊群,还有放马的孩子
千万别靠近村口老树的影子
我怕,一不小心
自己会掉进,思乡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