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门。
这儿永远都是京城最喧闹的地方,这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整个大明朝最喧哗之的。
王充站在城门下,抬起头,凝思着前几日这儿发生的刺杀事件。
那一日,曹化淳刚刚从千里之外的应天府奉旨进入京城。
那一天曹公公刚入城门就遭到刺客的攻击,虽是受到重创,但他总算还是保住了性命。
那一天…留下了许多王允未解开的迷团。
“当日,曹公公就是在这儿,遭遇到孙起的诡袭的吧,当时城门外是姜宗元的护送大军,城楼上又站满了护城军,迎接曹公公的,更是一行最出色的御林军,可是孙超…竟当着这三支军队的面,袭击了曹公公,并且他还能全身而退,若不是曹公公诈死,那孙超…可谓是完成了一件,难似登天般的任务。”
王允喃喃地说完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开始细细地想去解开心底的疑惑。
“一开始孙超就使用调虎离山之计,让黄健引开霍渺,之后,几乎在这三支军的眼皮下‘暗杀成功’。可是他在刺倒曹公公之后是如何再逃出去的?不可能、不可能,孙超当时身陷三支军队的包围之中…他不可能逃出去。”
“他能全身而退,应该只有一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
王允叹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自言自语地道:“难道孙超与曹化淳真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唱起了双簧戏?”
王允又摇了摇头,轻轻地对自己道:“不对、不对,他们应该是世不两立才对,况且他们二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一对仇人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如何能唱双簧,去骗过城门内外无数双眼睛?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允一边思索着,一边迈开步子,慢慢地走进城门。
“会不会是曹化淳,在瞬间收买了他,要不然孙超怎么会有曹化淳的麒面金牌,一定是,一定是这样,可是…可是曹化淳明明被孙超刺中要害,这是不争的事实,这足经证明他们不会是一伙的。”
王允忽然想起那晚自己夜见曹化淳时,曹化淳那阴森的话语,冰冷得让人害怕,声音好似是从棺材里传出来一样。
“曹公公真的是一躯不死之身么?会不会是…他用这一点作筹码,与孙超唱了一出徦戏,骗过了所有人?可是…可是一点根本站不住脚,若曹公公真是不死之身,他当时虽被孙所虏,根本就不会惧怕于孙超,当时在场的众人之中,曹公公的职位是所有人当中最高的,是否需要惩戒凶手,只需他曹化淳一句话而已,曹公公根本犯不着受其刀刃,与孙超唱这一出苦肉计。”
王允停下脚步,心中想道:“可这‘不死之身’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曹化淳,那天你到底和孙超说了些什么?你要害被重创而无碍,你又是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人是鬼?”
太多的为什么,都找不出答案,王允的头又开始痛了,往往这种时候王允都会停下思考,等过一会儿再重新找个出发点去推测。
日以偏西,王允不愿再多想,准备先回紫禁城,再耽搁时间的话,连晚饭都没得吃了,想到此,王允又迈开步子。
正走着走着,王允的双眼一亮,忽然停了下来,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王允反转过身子,快步向后面走出两丈后,在城门里面的过道处停了下来。
只见他用眼睛盯着对面的石墙,还有石墙缝里嵌入的铁片,王允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自言自语地道:“曹化淳,你还真会装神弄鬼。”
…
曹化淳遭刺那日,当时王允赶到现场就发现了这块…嵌入石墙缝里的铁片,还有地上未干的血迹,那正是曹化淳遇刺的地方。
王允当时很好奇这两样东西的出现,但是当时王允却不会想到曹化淳会和孙超会合谋跳黄簧,还跳得这样默契,骗过了在场所有的人。
王允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叹道:“我王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让你曹化淳上位,是想你上任之后为民除害清除厂卫,想不到你刚刚入京就与这群蛇蝎为伍,我王允…真是瞎了眼,曹化淳啦曹化淳…我倒想看看,我再把刀押在你脖子上时,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
亥时,紫禁城内。
“禀曹公公,外面有位自称王允的人求见,奴才也推脱过,说曹公公累了一天了,不便打扰,可那自称王允的人却说……”
“先请他进来。”曹化淳头也不抬地打断侍从的话,眼睛始终盯着手里的卷宗。
“是。”侍从退出了房间。
曹化淳身旁的大桌上堆码着半人高的卷宗,这都是厂卫多年来办的大案要案,上面记载着每一件案子的结案经过、案犯的认罪书押印。
一般情况下被厂卫亲审的犯人,都是有权有势的人,这些人里面,多数是不讨皇上喜欢的臣子,但是皇上又没有他作奸犯科的证据,就密示厂卫办理的,说白了都是些“欲加之罪”,办这种案子,就是厂卫的拿手好戏,皇上越过刑部和大理寺把“犯人”送给厂卫,就等于是要让此人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当然,都是向身边的亲信太监密示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管是群臣还是百姓,都只会认为厂卫在“无理取闹、陷害忠良”而淡忘了幕后主使是谁,就事论事地说这一点的话,厂卫有时的确很“无辜”。
当人们对厂卫的积怨越来越大之后,圣上当然会为了平息民愤而落井下石,历来厂卫当权者,都难把位置坐得长久也不难解释,但凡事都有个导火索,厂卫当权者为了不让这个“导火索”出现,处心积虑地排除苗头,但他越是这样,越是增深众愤,一切都是在矛盾中进行,一切又都是在矛盾中结束,但一切都改变不了厂卫这只替罪羊的命运。
“禀公公,王允带到。”侍卫底着头禀示道。
曹化淳放下手中的卷宗,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是…”众侍卫退出曹化淳的书房后,再反身关掩好房门。很懂规矩的一个动作。
“曹公公,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天已黑了多时了,您还在忙,真是让人敬意犹生,见到此,我王允现在都开始讨厌自己的惰性了。”王允的脸色并不好看,说出的话,也让人觉得是冷冷的。
“哦,呵呵。”曹化淳站了起来,对王允道:“这桌面之上的每一个卷宗里面,可能都掩盖着一个由血泪谱写出的冤屈,我曹化淳又生性愚钝,每一案都只能长时间地端揣,不敢一丝大意,王公子若是有兴趣治治你的‘惰性’,闲下来的时候不妨过来帮我理一理案宗?”
“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不敢攀上您这门高亲。”王允的眼中透出一丝杀气。
曹化淳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笑了笑,轻轻地说道:“加不加入悉听尊便,可老夫若还记得不错的话,当初是你王允千里迢迢地跑到应天府,苦口婆心地劝我加入你扳倒魏忠贤的计划,虽然我们各有各的目地,但对付魏忠贤的意愿应该是一致的吧?你不加入我也没辙,可是王公子你得注意一下你的言行举止,现在我身为一个正二品的官员,而你只是个在逃的通辑重犯,本大人对你的无礼言行已是百般忍让,你可别太…不识趣。”
王允抬起头,“哈哈哈…”大笑了几声,又慢慢地顿住笑容,回道:“真是笑话,你以为你真是个正二品了?曹化淳,你别演得太投入了,我是个通辑犯没错,你也还不是个被圈定在应天府充军的囚徒,现在…你、我的身份,还不都是骗来的。”
“王允,你别小瞧我曹化淳,你以为我对这掌印司礼监的正二品位置很看重?我告诉你,这个位置在我心里它就是个屁,只是王安对我曹化淳有再造之恩,我只是想靠这位置帮我去洗去王安一案的冤屈,洗去东林党的冤屈,昭雪厂卫陷害的诸多忠良,让他们的冤屈得以雪洗,还我大明朝的一方净土而已。”
曹化淳说完后,又用手指了指身旁大桌上的那堆卷宗,眼里闪烁出一种坚定,轻轻地说道:“只要理清这个烂摊子之后,我曹化淳马上辞官,回武清县老家,若是明天能理清,我明天就辞官,明年理清就明年辞官,若是这辈子都理不清,我就叫人拓印一份,放到我的棺材里,我做鬼也得把它理完。”
曹化淳说完后,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又自言自语地道:“这…就是我回京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