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分很奇妙,把不相干的陌生人绑在了一起,成了拥有某种特殊关系的群体。今天是孤身一人,可或许到了下一秒,身边就会出现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
一觉醒来时,西风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口干舌燥,感觉大病缠身,疲倦难耐。也难怪,就算是在强健的人,像他这么不要命的过活,迟早也要垮下去。
“哎哎,赶紧躺着。”李默龙说着,打着哈欠,“你总算是活过来了,40度,吓死我们了。”
“没那么严重。”西风满怀感激的望着他,“我身体好着呢。”
“敢跟我比吗?”大龙说着,露出那只强有力的手臂,哈欠连连。
“我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吧。”西风开始赶他了。
大龙拒绝道,“不行。”
“我没那么娇气,回去吧。”
“那也要等谷风回来再说。”
“等他干嘛呀,回去,啊。”
大龙拗不过他,便欣然答应了,走的时候,帮他去了一趟洗手间,“有事打电话。”
“知道了。”
仅仅几个月,这群来自东南西北的小伙子就打成了一片。他们有时疯狂,有时缄默,有时精灵古怪,有时傻里傻气,有时变成大男子,有时又是小屁孩。有时也努力着,并不是为了改变世界,只是为了不让世界改变自己,永葆初心。
他们热爱这个世界的五彩斑斓,却不明白其身后的尔虞我诈。他们看惯了碧水青山,望不到其底的污浊丑陋。分得清好却看不出坏,敢爱敢恨,无所忌惮。可是,他们不知道,一但离开这样的鸟巢,各种压力接踵而来。生计,婚姻,养老,房子,车子,工作,关系,能力。单单只靠那样的初衷是行不通的,所以,他们会变,会被这个世界整形,变得有些陌生,有些做作,有些复杂了。谁都会变,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变化着的。今天,你可能是带着十几号人四处闯荡的小白领,明天,一场金融风暴,意外事故,突发事件,也或是一个电话,一条消息,瞬间,你会从那样的位子上掉落下来,摔的遍体鳞伤,一刹那间一无所有,濒临破产。这就是世界,五彩斑斓却变幻莫测。随时有冲突,炮火,艾滋病,地沟油,大气污染,滥砍滥伐,沙漠化,穷困化,神经泛滥,卖官鬻爵。光明哭泣,暗黑称霸。
这就是世界,白天穿着太阳的外衣,照耀着每一个忙的晕头转向却无力支付生活,房子,车子,爱情的负债累累的疲倦着。晚上,它则收起锋芒,进入黑的皮袋,打盹犯困,用香烟,咖啡维持着衰弱的神经。要生活,就要加班,熬夜,就要拼命。因此肝炎变成了肝癌,眼痛变成了眼盲,手指上贴满了药膏,心律不齐,气血不足,面目苍白,最后成了神经的病人,生活的担负。
累了,就该停下……不是吗?
西风松开了手,停了下来。本不该是这个样子,没有找到西川之前,他不该松懈,不该疲软。可是,说完了,心里却空空的,仿佛看不到一点希望了。
“放心吧,有我呢。”谷风说,他太了解这个朋友了,外表看似强大,内心实则很脆弱。
“谢谢你。”西风很客套的感谢着。
“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弟,难道不应该如此吗?”
“对,我们是兄弟。”西风呵呵一笑,“有你这样的兄弟,我可赚大了。”
“可不是。”谷风开玩笑这说,“以后要对我好点,不要动不动就欺负我,现在我可是你哥,你的救命恩人。”
“嗨,什么哥不哥的,我比你大,我才是你哥。”
“你几月份的。”
“6月。”
“我是4月生的,我就是比你大,喊哥。”
“哥。”
“说什么,听不见,大声点。”
“懒猪,我饿了。”
上回生病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似乎发生在眼前。西风搅动着咖啡,陷入沉思。他们彼此都已敞开了心胸,努力着做回以前的自己。但难,很难。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很深的沟壑,难以逾越。他们也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于是,他们都沉默了。
风来了,刮起一阵骚动,缩着脑袋的行人抱着行囊,急匆匆的往来往返。一只瘦骨嶙嶙的流浪狗掉着眼泪,爬在一只垃圾桶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啃鸡腿胖的男人……远处飘来了水木的风花树,伴随着冬日的残酷,一下子让人伤感起来,是,它不知道有一种思念叫永远,叫孤独。
花哭了,所以她谢落了。
草哭了,所以它萎缩了。
天空哭了,就有了雨,有了风。
她哭了,他哭了,他们都哭了,变成昨天的故事,一页一页,层层相叠,成为今天的繁华,今天的阳光。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就这样,静悄悄的品味着嘴巴里的味道。车来人往,喧嚣过后,又是一个宁静的夜晚。
“兄弟,回吧。”下了车,谷风挥手致别。
西风将脑袋伸出窗户,诙谐的应了一句,“好吧,我回了,兄弟。”
“好的,兄弟,注意安全。”
“知道了,兄弟,赶紧回家。”
“西川的事,不要担心,有我呢。”
“我才没担心。”
“走。”
关上窗户,调车头。后视镜里,谷风一直站在原地。这就是曾经那个有点二的公子哥,二的连那部刚刚用了几天的新手机,说什么都死活拼给他的二愣子,二的把自己所有的零用钱全都取出来,偷偷摸摸的给他补了大一前半学期学费的二杆子,二的请全班同学吃饭,为的就是能够给西风评个一等助学金。大一的第一个学期过去了,就那样轰轰烈烈的过去了。A大的元旦晚会上,他们拼了命,换回了一张红艳艳的将状。全班同学捧着这张奖状,来了第一张全家福。32个学生,32个家庭,32个故事。他们青涩,他们青春,他们热烈,他们火热。争着,抢着,挤进镜头。这张奇形怪异的照片,是谷风第二个作品,他摆好了相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还没站稳,咔嚓一声,斜着身子,张着嘴巴,傻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