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家里的感觉，真好。”男人声音异样地说着，俯下身来在她的额头上又吻了一下，然后没事人一样转身便走了。留下叶小篮在床上想三想四：“他也在犹豫、克制？今天晚上他还会再来吗？以后的日子，到底会发生什么？”
空气中蛰伏着太过危险的什么，她听到了空气干燥得噼噼啪啪的声响，她使劲地往被子的深处蜷着，蜷得小得不能再小。月亮就在窗外挂着，能看见窗内的一切。
浓密的头发将她的身子无序地裹起来，如同发丝一样纷乱的思绪，将这个夜晚的她缠绕。
忽然，一团浓重的黑影一步急似一步地走向她！
那踏在厚地毯上的脚步，沉闷有力，似乎又寂静无声，她感觉到了那越来越急迫的喘息。她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她猛地掀掉了被子，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满屋的夜色，和楼道里没有关灭的灯从门缝里透进来的一线光亮。
她爬了起来，望着他的书房所在的方向，像树上一只翘首的饥渴的知了。他们之间，隔着两道墙壁，还有这之间的空气。整个黑夜幻化成了一个巨大的男体，神秘、莫测，走来走去地总是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
她仰面躺回床上，微眯起眼，向着屋顶伸展开四肢，心中喃喃着：
“靠近我，进入我，蹂躏我，抛弃我。来自你的所有强力，都碾过我。最好是在栀子花开的山坡……”
然而一夜无事，什么也没有发生。
晨光射进来的时候，叶小篮看见自己的眼圈已成了黑的。
等郑小燕、冯威龙都出去上班后，叶小篮小偷般迅疾地进了书房，头深深地俯向冯威龙的枕头，陶醉地吮吸着那枕头上的气息。
她又摊开了冯威龙的被子，撅起嘴唇，轻轻地吻着，这里那里，似乎感觉到了他肌肤的柔软。那种柔软的感觉继而漫溢到了她的全身，她整个人瘫倒在了床上，用那床被子将自己裹起来，一圈又一圈地，在床上翻滚着，疯了一样。
深夜，万籁俱寂，冯威龙的书房内，烟雾缭绕，烟雾从他开着的门缝里飘出来。
书房门又缓缓地启开了一条缝，门缝外是叶小篮一双痴痴地无言看着冯威龙的眼睛。
“他又在猛烈地抽烟，发生了什么事？他总爱猛烈地抽烟，有时真想硬把烟从他手里夺过来，捻灭。当然，我不敢。不过真想扳过他宽大的手掌，看看他的手指是否因整天浸在烟雾缭绕里而有着发黄的痕迹。”
叶小篮无声地说。
冯威龙正在电脑前坐着，痴迷地看着电脑屏幕。当叶小篮越过冯威龙宽阔的肩膀，看到他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时，她一下惊呆了！
屏幕上是那天冯威龙在悦来大酒店里拍的叶飞舞的照片！此刻，他一手夹着烟，另一只手一寸寸地抚摩着照片上叶飞舞的鼻子、眼睛……
这时，冯威龙又打了个电话：“小刁啊，明天你到晚报上登个寻人启事，启事的内容和照片我都发进你邮箱了。”
“天啊，他也痴迷上了叶飞舞？”叶小篮顿时妒火如焚，手攥成了一个拳头，牙齿紧咬着，嘴唇都哆嗦起来，转身下楼梯回房。
“天就要塌下来啦！他这是不想让我活啦，一个郑小燕就够我受的了，他又开始痴迷叶飞舞——”一个声音在她心里盘旋着，盘旋着。
忽然，因为神思恍惚，叶小篮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啪”，走廊里的灯兀地亮了，是郑小燕听见动静出来了。
她站在门外探究地看一眼冯威龙书房开着的门缝，又看一眼楼下，下楼扶起叶小篮问：“怎么啦小篮？摔疼了没有？”
“没事，我本来想上楼问一下你们是否想吃点夜宵——”叶小篮支吾着，心虚地不敢正视郑小燕的眼睛。
街上，叶小篮买光了一家又一家报摊上登有叶飞舞的寻人启事的晚报。装报纸的，最初是叶小篮自己背着的一个大尼龙袋，后又换成了一辆三轮车，最后，换成了一辆大卡车。
笨重的大卡车晃晃荡荡地开到了郊区一偏僻处，将满身疲惫的叶小篮和一车斗报纸都卸了下来，然后扬长而去。
叶小篮拿起一张报纸看着上面的那个寻人启事，嫉妒使她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整个人都扭曲了，她恶狠狠地撕着一张又一张报纸，怎么都撕不尽，似乎越撕越多——
纸片像蝴蝶一样在大风中漫天飞舞。
过了会儿，她又干脆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那堆报纸，被火点燃的纸片漫天飞舞着，像杀不死的火蛇。
“哈哈！我让你找她！让你找她！”叶小篮看着那些风中飞舞的火舌吞噬着一叠叠报纸，发出阵阵快意的狞笑。火势越来越猛，似乎酝酿着一场难以遏制的灾难——
不远处的一个护林员看见了，大声惊呼：“不好啦！树林那边失火啦！好像有人在故意纵火！”
四周有稀落的人向着起火的地方奔跑——
满脸黑灰、一身狼狈的叶小篮在街上走着，这家店里有人在看晚报，那家单位里有人在翻报纸。
“我现在就去找他！把我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情倾诉给他，一分一秒也不能再耽误了，否则，就来不及了！”
叶小篮急急地走着，因一种滚烫的热望而冲动着：
“豁出去了！我爱、我喜欢一个人，这是最美好的情愫，不是什么羞耻的。发了芽的种子终究要拱出地面，至于能否在空气中成活，那是另外的事情；风必须向花诉说，至于花是否乐意听风的絮语，那是花的事情，风一定要说！爱必须在两个人之间传达！”
那天的书房内，郑小燕发高烧躺在床上眯着眼，似睡着了。冯威龙坐在旁边正将一块热毛巾往她的额头上敷。
叶小篮不管不顾地闯进了书房来，她的身体急促地起伏着，眼神急迫而潮润地仰头看着冯威龙，心里十万火急着，不知怎样才能完全、准确地表达自己：“这些日子来，我，我——”
叶小篮的神情上忽然出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冲动，径直拿过冯威龙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放！
冯威龙惊悸地看一眼郑小燕，赶紧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小声道：“叶小篮，你疯啦？”
此刻的郑小燕，似乎睡得那么香甜，浑然不知，另一个女人已在偷窥她的男人，伺机掠夺他。
“我是疯了！被你逼疯的！你已经有了郑小燕，还有我这么深爱你，就别再招惹别的女人啦！”叶小篮痛楚万分地说。
原本闭着眼的郑小燕忽然坐了起来，“啪”地一声，一巴掌扇得叶小篮趔趄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
郑小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改平时的斯文和对人的良善，对着叶小篮的脸上又啐了一口：“呸！不要脸的女人！自打你进门后，我对你不薄啊，拿你当亲妹妹般相待，谁知道你却生这样的歪心！我和威龙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我们俩的年龄有多大，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有多久，你一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竟然还想摘星捞月？做梦去吧你！”
郑小燕继而尖酸刻薄道：
“真没想到，我家里竟养了只白眼狼！竟敢在我眼皮底下勾引我男人！你也配！对着镜子照照你自己，相貌？气质？身份？哼，一个伺候我们一家吃喝的保姆而已！哪一点能够配得上他？竟痴心妄想——你也太自不量力！心也太大了点！”郑小燕的情绪恶劣到了极点。
“郑小燕，我会永远记着你今天给我的羞辱！”被羞辱得无地自容的叶小篮面色扭曲地喊道，她掩面转身跑了出去——
浴室内，郑小燕正在洗着澡，叶小篮给她搓着背。
像一根葱被剥去了皮，郑小燕娇柔苗条的身体白得像一尾鱼，一尾没有丝毫瑕疵的白鱼，白花花地呈现在面前。叶小篮的眼睛像被蜇了一下般，痛楚地微闭了一下：“这个身体是属于他的。”她想象着，一双男人的手，冯威龙的手，在眼前的这个身体上摩挲着，这里那里，所有的角角落落，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地印满了他的手印——
叶小篮边想象着，边给郑小燕搓着背，搓着她细腻的肌肤——她的目光里渐渐射出一团烈焰来，牙齿都剧烈地哆嗦起来，手慢慢伸向郑小燕的脖子——
“我得不到的男人，她得到了。可我必须对她好，侍候她，以便离那个男人近些。这对我，是一种怎样的屈辱和艰难。”叶小篮心里想着。
郑小燕的身体兀地痉挛了一下，她转过身来，对叶小篮说：“你把我弄疼了。”
“哎呀，对不起！我想搓干净些。”叶小篮慌乱地解释，慌乱地将自己的表情调成正常的状态。
“剩下的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吧。”郑小燕说。
叶小篮出了浴室的门，脸上便恢复成了刚才痛楚得近乎扭曲的神情。
叶小篮进了厨房忙着，忽然，她抽了抽鼻子，闻到了浓浓的煤气味。“是煤气阀松动漏气了！”她心里说，忽然心怀鬼胎地眼睛一转——
“小燕姐，我出去买菜啦！”叶小篮从厨房里走出来，对着浴室里大声喊了句。
“去吧！”浴室里的郑小燕应着。
叶小篮急急地打开家门出去了。
办公室内，冯威龙正着急地在自己的包里翻来翻去，自语：“我将一份资料忘在家里了。”说着便匆匆地离开了办公室，开车驶出了公司。
心事重重的叶小篮在菜市场上一家菜摊前挑着菜，她把一棵菜挑进篮里去，又心不在焉地把那棵菜拿了出来，后又将那棵菜重新放进篮里，故意磨着洋工。
她的眼前不停地交织着两种画面：郑小燕说她“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时凶狠的面目，与自己初进门时，郑小燕对自己的善待。
一善一恶的两个郑小燕在叶小篮的脑子里互相对峙着，争斗着，冲突得叶小篮的脑子都要炸了般……
冯威龙开着车在路上疾驶着。
他将车停在了自家的楼外。
他从车上匆匆地下来，进了楼道的电梯间。
他从电梯间出来疾走着，将地踩得咚咚地响。
他来到了自家的门外，着急地按着门铃：“叶小篮，快开门！”
门铃响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人来开。他摸出钥匙自己打开了房门。
一进家门他便猛烈地咳嗽起来。他兀地看见了门口的地上放着郑小燕平时穿的皮鞋，挂衣架上挂着郑小燕平时穿的衣服和平时背的包。“燕子，你在家啊？”冯威龙下意识地喊，但没有回声。他的咳嗽更加剧烈起来。“不好！是煤气味！”他下意识地喊了声，便冲向窗口打开窗子和门。
他拿出手绢捂住嘴，这屋那屋地寻找着，一间间的屋子内都是空的。在浴室的地上，他看见了全身赤裸着的郑小燕昏躺在那里！
他怔了怔，眼神中竟闪过一丝意外的惊喜，他迟疑了下，便装作什么也未看见的样子转身离开，向外走去。
忽然，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将正欲出门的冯威龙额头上撞了一个包。
“小燕姐！”是叶小篮，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惊慌无比的样子，撒开腿冲进浴室喊着，“小燕姐！”
“冯总！小燕姐出事啦！”过了会儿，从浴室里传来叶小篮一声惊恐的喊叫，“快来啊！我抱不动她！”
冯威龙懊丧地跺了下脚，但还是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大喊了一声：“燕子！你怎么啦？！”
冯威龙将郑小燕抱出来放到卧室的床上，而叶小篮，则赶紧跑进厨房将煤气阀关紧了，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的胸口。
冯威龙这天回家后看到叶小篮正在弯着腰大汗淋漓地拖地，便吹胡子瞪眼的，一副看不顺眼的样子。
叶小篮见状更加卖力地表现，干脆跪到了地板上，拼命地擦啊擦啊，都把地板擦出亮光来了。
冯威龙见状更加气不顺，上前凶巴巴道：“我花那么高的价钱，不是让你给我抹桌子、拖地的！这样的简单劳动，谁不会？凭什么用那么高的工资雇你？”
叶小篮吓得像老鼠见了猫般，赶紧放下拖把去看书了。
冯威龙更加气愤，气急败坏地指划道：
“我花钱雇你，不是让你把我家当图书馆、阅览室，给你免费充电的！你去动手啊！”
叶小篮赶紧放下了书，动手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冯威龙气恼得一下夺过了她手中的水杯，吼道：“我自己有手！”
“你自己看看，那个纯净水桶里，你一天就喝了那么一大截水！”冯威龙用手比划着，“你以为老板家的水就不花钱啦！”
叶小篮无所适从道：“那你雇我来，到底想让我干什么？我是一个大活人，总得做点什么吧？”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走人是吧？我现在就走！”叶小篮恍然大悟道，这就扯掉了围裙，拿起自己的包，换鞋，将家里的钥匙交到桌上。
冯威龙上前拦住她气哼哼道：
“什么，想甩手不干？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工资和心思，真正的事情你还没做哪，就想溜？养条猫还知道恋旧主哪！只要你迈出这道门，我就永远也不会再搭理你！”
“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呀？！”叶小篮都快被逼疯了。
“我让你尽快动手！”冯威龙声嘶力竭地叫道。
“动手？”傻大姐叶小篮受了启发，眨眨眼睛，她忽然忆起了书上的一句话，大意是，人莫名地发脾气的话，原因是性未得到满足。于是她怯生生地走近他，动手开始给他解衬衣的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