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人身披白王大袍,看上去与冰年身材相近,年龄相仿。
“冰年,他是谁?”涟羽金色的瞳孔在眼眶中颤晃着。
“小羽,你快走,最好躲到十里之外的地方去,这是命令,快走!”冰年说话间抽出背上的冰剑,以黄界决气覆盖剑刃。
涟羽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冰年,但冰年眉宇之间透露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于是她瞬步离开冰年和白王。
“冰年,你以为,你我的决斗,只局限于十里方圆么,这种小打小闹未免太不符合你我的身份,地镜排位第二的西决,冰年。”白王微笑着解开脖子上的袍绳,大袍翻滚落下树干。
冰年见白王除了头部,全身上下都缠着绷带,绷带上写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封印术文。
“我只见过你一面,你的样子与上次见到你时,变化很大啊。”
眼前的白王,不是别人,正是九年前,送冰年到北门圣城外的那位年轻的白发马车夫,在马腹上切开一刀,取出任务卷轴,交与冰年,带给冰年九年折磨的马车夫。
“谁知道呢?这世界就是这样世事难测,谁又能想到区区一马车夫竟然就是高居地镜第一排位宝座的白王呢?我亲爱的冰年。”
“这个语气,在那个任务卷轴上出现过···连东皇都被你利用了么?”
“那个任务卷轴是经我口述东皇手写,你的弟弟也是我安排东皇关押在牢城的,只有这样,你才会把仇恨寄托在东皇身上,而不被任何人怀疑的我,可以做到很多东皇做不了的事。”
“你才是真正的幕后么?”冰年冰剑上的黄色决气如火焰一般在剑刃上抖动!
“我也是为了寻找我们世界的真相,三千年前,年仅17岁的创世之母安铎依拉死亡的真相,以及天空中这颗左月的来历,这些真相很诱人不是么?!那个时代,在那个时代!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创世之母17岁的时候忽然死了,随后新的左月又出现在了天空中,到底是谁干的!隐瞒得如此之好!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么!!冰年,我可是日夜思考着这一切啊!”
白王说话间忽然停顿了一下,他收敛着狰狞的面目,然后平静的说道:
“我相信一切的答案都在左月星球之上,为此,我用这把剑刺破了地镜大陆,就在刚才,我已毁了中都,那三个碍事的长老也终于消失了。”
冰年不解的问道:“我在冰镜项链中看到了一年多后地镜全境崩塌的景象,原来是你所为,你为何要破坏地镜大陆?”
“因为要孕育出仇恨啊。如今的地镜大陆太平静了,即便战火再起,下一个门兽平衡条约又会出现,地镜这面镜子会永远涟漪不散,如果放任不管,这块大陆上数以千万计的西决,要么,在门兽平衡条约与战争之间徘徊,永恒的厮杀下去;要么成为一个统一的组织,生存下去;想要生存,只有将他们的家园摧毁,所有西决孤身一人的来到一个新的地方,来到一个由力量所镇压的体制之下,所有人才会一心向善,老实本分的活下去。”
白王接着说:“而那个体制,将由我来建立,为此我所要做的就是,”白王抽出背后的金色的剑刃,“将所有人,赶到左月这个牢笼之中。”
白王用决气托着自己的身体,浮起在空中,他的身体越来越高,他俯视着地镜大陆说着:当剑刃刺穿大陆的腹地,金色的光芒出现在世人眼中时,西决们,请记住这不是灾难,这是最美的救赎。
冰年瞬步腾起,瞬间落到白王面前,在他还能停留在空中的那一瞬,将手中的冰剑一挥而下!
“你所想象的体制,由我来斩碎——”冰年的斩击在白王的胸腹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伤后,从那刀伤中迸发出刺眼的黄色气焰,烧灼着白王留血的伤口。
斩击白王之后,冰年在急速下坠,地面上的树林向自己迅速靠近,一个全身是羽毛的女孩从他面前闪过,女孩牵着冰年的手缓缓飞落在地面。
冰年定睛,看清这女孩正是涟羽,半兽化的涟羽。
“涟羽?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快走吗?!”冰年来不及和涟羽说太多,他急忙看向天空,却发觉白王不见了。
一个男人瞬间落步在冰年身后,冰年还未来得及反身,男人的腾踢直中冰年头部,冰年撞向一旁的树体,离手的冰剑在空中飞转随即落在地上!
“小羽!他是白王!你快走!”冰年扶着树,揉着流血的额头,吃力的站起来。
“你就是传言中的那个白王?!”涟羽摆出对战架势。
“你是北世界的公主吧,得来全不费功夫呢。五门羽雏的门域是【虚隐化】,即将身体暂时化成不真实的存在,任何攻击都无法伤害到身体;”白王继而望向冰年,“而冰年你的力量拥有驱散一切幻术的效果。若是得到你们两人的力量,我将无惧一切物理攻击和精神幻术,加之我的【残月】体质,拥有几乎无限的决气,我会成为无人能够抵抗的存在。”
白王如此说道,刀伤上的黄色气焰也渐渐消失,伤口竟然愈合。他结出手印,解除全身绷带对体内决气的封印。
决气·解放!
那一瞬间,他们周身的百里方圆的树林顷刻间骚乱不已——霎时树叶狂舞!鸟兽躁动!
冰年手中托着一颗黄界气凝,涟羽手中托着一颗橙界气凝,想要抵抗解放了全身决气的白王。
白王在手心凝聚出绿色的气凝,冰年和涟羽手中的气凝纷纷消散,流入绿色的气凝之中。
“红界,橙界,黄界,这是我见所未见的···绿界气凝么?”涟羽对着白王手中的绿界气凝发呆,她连逃走的勇气也没有了。
白王握着绿界气凝冲向涟羽,透着绿光的气凝所散发出的强大决气让涟羽背后的树木纷纷连根拔起!
然而,冰年在这个时候,落步到她面前——冰年握着胸前的冰镜项链。
“我把最后想说的,”冰年微笑,“都放在这项链里了,永别了,小羽——”
时间似乎在那个瞬间停止,周围乱风的声音变得混沌不清,她坐倒在地,她看见了血,银发的冰年倒在她的面前,冰年的左胸膛上留下了一个窟窿,绿色的气焰在里面燃烧着——
涟羽呆滞的扶起冰年,冰年嘴角留着一丝僵固的笑,瞳孔在一瞬间散开。
——冰年,死了——
怎么回事?是真的吗——
到底!到底啊!这个世界是真实的,还是说,这只是个梦——
当刻骨铭心的恨意在心头亦真亦幻的散开,当最爱之人的身体冷在自己的怀里,当弱小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时,
还有什么比这,
更像地狱?!!
涟羽低着头捡起身旁的冰剑,她的身体瞬间半兽化,上面的羽毛不再纯白,而是化成如同她的恨意一般深刻沁骨的黑色,黑化的涟羽在此刻如黑蔷薇一般无声绽开,释放着无限的仇恨——
她抬起冰剑,冰剑也被黑色羽毛侵染,化成黑冰,上面包覆着蓝色的气焰——
“黑暗的力量么?这女孩···”白王退了几步,将刚刚用绷带缠住的某个东西藏在袖中,忽然间!白王体内迸发出数条冰刺,白王的身体被刺破,冰刺上沾满了热腾腾的鲜血,“原来如此,冰年,你刚刚那记斩击还留有这一手——让我始料不及呢——”
涟羽抬起冰剑,冰剑也被黑色羽毛侵染,化成黑冰,上面包覆着蓝色的气焰——
她面无表情的对着白王,轻挥冰剑,
那一斩击名为:蓝界剑斩。
这个瞬间,此座树林以北千里范围的大陆地形在顷刻间因此改变,延绵不绝的山脉被剑刃狂暴的决气彻底撞碎,强制性的夷为平地——低洼的盆地被铺天盖地的飞石填满!
白王被拦腰斩为两段,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涟羽喘着气,眼袋变得很重,眼睛也半睁着。
旁边的空间裂开一道口子,从里面走出一个人,这人留着朝两侧长长翘起的八字胡,头上一顶尖角宽边帽,他对着涟羽绅士的微笑着,随后,他将白王的两截身体带回空间裂口之中,裂口愈合,他与白王消失,空间变回原样。
涟羽身体的羽毛褪为白色,羽毛渐渐消失,她松开冰剑,冰剑的中段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走到冰年身边,蹲下身子,斜着腿坐下,把冰年的尸体扶在怀里,她靠着冰年的额头,无声的,目光呆滞的哭着。
她看着冰年胸前的项链,上面有一个完整的冰镜吊坠,她指尖触摸到冰镜上,她忽然感到脑海中传来了声音,冰年的声音:
小羽,我知道此刻,我或许已经不在人世。和你在一起的这九年,我感到很快乐,并不是老师撒谎,能看到你从7岁长到16岁,从练步法到给剑刃覆盖决气,看到你不断的成长,真的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我没有将那个任务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你看到这阴暗的一面,你会不会再也不理我,我只想你简简单单什么都不用想的与我快乐的生活下去,我教你武功,你学会武功,我对你微笑,你冷冷的吐舌头,这就是我追求的生活。
大陆上的一切势力,都像是一块块破碎的镜片,它们刺伤别人的同时也划伤了自己,它们本为一块完整的圆镜,可以倒映出天空中纯美无暇的左月,但却为了各自的利益,它们撕碎了原本美好的一切,即便如此,我也依然相信,破镜重圆的时代终将到来!
一只没有对你说,我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对于他,我每次都很内疚,因为我比他优秀得多,但以我的性格,很难主动去和他聊天,我只能把想说的话憋在心里,他为了躲我,独自一人去了左月,但是多年前,他在左月上失踪了,我13岁那年辞去暗部的职务,去左月上找过他,但都没有音讯。
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唯有对你说,如果以后碰到一个与我长得很像的人,请代我向他说一句:他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哥哥。这么多年以来,我只为了你和冰释两个人而活,所以连同我的份一起,你要好好活下去。
当然小羽,冰释他十九岁了,我相信我的弟弟,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好自己,绝不会死在牢城里。
我承认这九年来,我是很担心他的安危,可是···可是啊小羽···我一刻也没有想要拿你去换我弟弟···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还是要好好活下去,虽然我很没用的死掉了,没有办法再守护我的小公主了,但是我教给你的武功会伴随着你走过一生···是真的,小羽,你会长命百岁···答应我——小羽答应我,你是我的学生,不论怎样,都要朝着光走!
没有了我带来这么多麻烦,没有了我的管束,这一次,你终于可以自由的···活下去了——
我答应你了——涟羽撕心裂肺的哭着!
这个男人九年来独自担下了一切,他到最后也没对她下杀手,反倒用生命守护了她。这个男人——在煎熬与幸福中,在阴暗的任务与珍视的学生之间,冰年把强烈的恨转化成无声的爱,最后走得如此干净利落——
如冰一般,融化在时间的年轮中,冰年,他没有留下任何丰功伟绩,但这已经很足够了。
涟羽处理了冰年的尸体,她擦擦眼睛,把冰年的冰镜项链挂在腰间,然而,冰镜项链却碎成三块,其中两块碎片掉在地上,涟羽没有察觉,她在晚上赶回北门圣城。
“父皇,冰年死了。虽然他曾经抱着不纯的目的来到北世界,但他——彻彻底底的拯救了我。”
——于是,我从现在起,名为冰莫羽。——
冰,继承了冰年的姓氏。
莫羽,永远莫被五门羽雏吞噬心智。
6岁生日那天,妈妈因为她而死去,她隐藏了自己的情感。她立誓不落成妈妈那样的下场,莫被五门羽雏吞噬心智,莫羽。
16岁成年礼的第二天,冰年为保护她而死,她被彻底拯救。她立誓带着冰年的愿望坚强的活下去,继承冰年的姓氏,冰。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构成了她的命运,冰·莫羽的命运,她将为了这两个人,坚持把自己的路走下去——即作为五门羽雏的封门侍,引领世界走向永恒的和平。
当纯白的羽毛漫天飞舞,再次铺满左月的每一寸土地时,冰年,你会见证我为你实现的愿望,一个永恒和平的世界。
一年后,西之森出现了地镜大陆上第二道巨型裂缝,17岁的她再也无法让父亲北门倾天把她约束在圣城中,她独自一人,背着冰年的遗物冰剑与剑鞘,戴着残缺的冰镜项链,踏上去往左月的东圣湖境。
而此前,因为冰年的死,北世界地镜排位前十的西决增加到了四人。
“一个人的死,使得这块大陆上数以千万计的西决的排位,都得以前移一位,你们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改变自己的排位吗?!本皇想来都脸红!”北皇少有的在朝堂之上怒斥群臣,没有一人作声。
习惯用冰术的西决们,在北门圣城的中心,合力做出了巨大的冰年的雕像,北皇与冰莫羽用这种方式,让这位英雄的意志长存人们眼前。
冰年死后的第七天,一位银色头发的少年,于夜间出现在冰年与白王决斗的树林中,他弯腰捡起地上半块冰镜项链的碎片。
“冰释,你的哥哥在执行任务的最后时刻,不料被北门涟羽所杀,我派人将你从白王控制的牢城中救出来,是为了让你替你哥哥报仇,冰年他是位很优秀的西决,我们东世界都以他为傲,你可以顶替东门谷暗部侍郎的位置,这样方便做事。”东皇在一旁说着,手搭在银发少年肩上。
“谢谢你,恩人。”银发少年把冰镜项链握在手心。
他最后一次看到这项链的时候,18岁的哥哥冰年与他作别,去北世界任职老师。
“恩人,我和哥哥,只能永别了吗?”
冰释脚边的第三块冰镜碎片融化成泪水一般,沁入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