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不似汉族女子那般注重端庄形象,她们与夫君的恩爱敢于示诸人前,极少避讳,翊慧亦是继承了这种满洲儿女的传统,和胤禩的亲密昭然大白,全然不顾周围人的唏嘘。
“八福晋与八爷……真真令人好生羡慕!”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经过我身边时,掩帕跟女伴笑言道,神情是无限的向往,说这话还有些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确是害了羞。
我挪开眼,心下是涩涩的苦味,前几日胤禩告诉过我,他今日之言行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当我问他为何时,我记得他说:“当下京中俱传翊慧善妒,八皇子不敢再娶,你该知道,翊慧已置身风口浪尖,我已无力力挽狂澜,只好尽己所能保护你。现今之计,只得先坐实了我与翊慧恩爱之事,才好解释不再娶妾之事,让世人相信我是由于和翊慧鹣鲽情深,鸾凤和鸣才不愿再娶,如此一来,既减了她的压力,少被传言泼辣善妒,亦护得你周全。”
这么做真的可以减少舆论的袭击么?要知道在古代,胤禩的行为实在怪异至极,接近而立之年,身旁只一妻一妾。这妻,便是传闻中专横妒辣的八福晋郭洛罗?翊慧,这妾,便是名不见经传,被八爷养在别院,据说不甚受宠的,我,完颜?清瑶。
纵使知晓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做不得数,可是我的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失落,每当看到翊慧言笑晏晏,莺声燕语,每当撞见她眼波流转,娇笑连连,而胤禩在一旁,也紧紧扣住她的手,温柔对视,却始终没有向我这个方向瞥一眼。
再抬眼,已至湖边,波光潋滟,反射出灯笼摇曳的微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已,仿佛随时都会被北风扑灭。春寒料峭,溅起丝丝寒意深入骨髓,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白狐斗篷,靠在树上把自己缩成一团,这几日正是倒春寒的时候,正月里的湖面,已是冻了薄薄的一层冰,口中呼出的水雾,好似也结了冰,静凝在唇边。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不过去么?”回头印入眼帘的不是心中想的那个人儿,而是,冷着脸的四爷。
“四爷吉祥。”我蹲身请安,四爷走近几步,冷凝着眉,顿了一顿抬手道:“不必多礼。”
“为何一人在此地?”四爷不放弃地继续追问道。
“四爷又怎会来此偏远之地?”我退开两步不答反问,“四爷的理由,便是我来此的理由。”
“哦?你晓得我为何来这里?”四爷错身走过我身侧,望着澹澹无波的湖。
我抿嘴笑笑,转过身去面对湖面:“四爷来此地,不是为了问我为何一人在此吧。”
“呵呵,也是,倒是我痴了。”四爷唇边挂起了一个微笑,确实冷厉,却也夹了些许柔和,“看来,你在这府上的日子,过得也不舒坦哪。”
“四爷是来看笑话的吗?笑话看完了,也该散场了吧。”我顿时像被人戳中痛处,言语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看笑话?是啊,我就是看笑话来的,你满意了?”四爷兀地回身逼近,逼得我直直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退无可退,只得勾勾直视着四爷,“你非得像只刺猬一样,次次错解我的好意么?只有这样你才开心是不是?”
“我……”瞬间被他眸底的痛楚刺中心窝,一时呆愣在那里,“对不起,四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出人意料的是,四爷并没有如往常般放开我,而是越逼越近,致使我整个人紧紧地熨帖在树干上,面上是匀满的红云。四爷身上的热气,透过层层衣衫传递到我身上,使我瞬时从冰窖跌入火炉。
“四爷请自重!”我伸出手阻挡他的势头,见他毫无收敛,慌不择言道,“四哥……”
不料手臂忽地被他紧紧攥住,狠狠压向体侧,又让我想起了那天……
“你放手,听到没有!”我心一揪,立即被激怒,沉声低声道,“看清楚,你是我的四哥,我是你的八弟妹,永远都是!”
“四哥,八弟妹,呵呵,你在害怕什么?”四爷冷冷笑着,热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颊,态度依然强硬无所松动,真真算得上冰火两重天。
“四哥!”一声温柔却不失刚毅的喝声,四爷的手不为人所知地颤了下,但对于距离几近为零的我,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那下抖动。
“八弟。”四爷放开我,走出树后的那片阴影。
“我道是四哥去了哪里,原来是来这儿躲清静来了,那头弟弟们可等着呢,四哥还是快去吧,十四弟盼你去喝酒盼得心都痒了。”胤禩踱近几步,瞧着一眼刚从树后转出来的我。
“好,我这就去。”四爷刚走出几步,便折回身来看着胤禩,“八弟不一起么?”
“弟弟待会便去,四哥先行一步吧。”胤禩抱了抱拳,一如常态的微笑,令人难以拒绝。
“嗯,也好。”四爷微微颔首,扯了扯嘴角,“想必八弟和八弟妹还有些私房话要讲,哥哥就先行一步了。”
“恭送四哥。”这次胤禩和我的动作一致,真真是心心相印,都想着怎么请走四爷这尊大佛。
只剩两人,我始终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不知方才他看到了多少,亦不晓他此刻究竟是何表情。寂静了一阵儿,轻轻的怅叹溢出,只觉着身上一热,一件紫狐毛皮大氅覆了上来:“怎么这样不顾惜自个的身子,这么冷的天儿,竟披着如此薄的斗篷便匆匆离了席,玲蓉雨涵呢,就由着你这么瞎折腾?倒是越发坏了规矩。”
他的第一句话不是质问,而是关心我的身体,不是那样严肃愤怒,却带上了一丝戏谑的意味,但我却高兴不起来:“你若是真心顾念我,怎会问出这话来?”
匆匆离席?我压根儿就没入席,哪儿来的离席?
刚刚我只在月牙门前伫立了会儿,便支开了玲蓉雨涵,独自一人来了这湖边,他根本没有注意我有无入席,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翊慧身上,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关心我!
“瑶儿,别使性胡闹,先回屋暖暖身子,看你都冻成什么样儿了。”胤禩捉起我冻得通红的手,置于大掌间捂着,“走吧,记得下次出来带个手炉。”
“胡闹?是啊,我确实是在耍小性子,我确实无理取闹,你的八福晋善解人意,温柔体贴,那你回去好啦,干嘛到这儿来挨冻受苦啊!”他居然说我使性胡闹!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我一下挣开他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跑去,“我就是喜欢这里,就是喜欢待在这里,不用你管,你还是回去管你的福晋去吧!”
“瑶儿,你别无事生非行吗?我已经够烦的了,你别再给我添乱了。”胤禩紧走两步钳住我的手臂,向后一拽,拽得我臂上生疼。
“啊,疼,你松手,松手啊!”我被扯得一个趔趄,被迫回过身去掰他的手指,“你哪儿还有多余的心思管我,还是管好你的福晋吧!”
“呵呵……”胤禩哑然失笑,略松了松钳制,“我说是怎么回事,一向柔弱的瑶儿怎的变泼皮了,原来是吃醋了啊。”
“对,我就是吃醋了!”既然被他捅破,我就厚着脸皮承认下来,“那又怎样?”
“不怎样,我很开心,小泼皮。”胤禩凑近箍住我的身体,抬手往我鼻梁上刮了一下。
“你说什么,谁是泼皮!”我顿觉不对,他竟骂我是泼皮无赖!
“谁最像,我说的就是谁咯。”胤禩的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继而又回到我的脸上,“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吗?我自个当然不会说自己,自然是说……”
“你……”我咬着下唇,死死地瞪着他,输人不输阵嘛,“哼,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好好好,真服了你了。”胤禩叹了口气,摇首无奈笑道,“瑶儿,说正经的……”
“谁不正经了。”我不服气地回嘴道。
“你再顶嘴,我……”胤禩带着他独有的玉兰香气息,微眯眼危险地俯下来,我敏感地接收到这一信号,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真是娇惯得没边没形,看来我不能再这么宠着你了。”胤禩好笑地放开我,扶正了我的身子,“我来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么,怎么仍然我行我素?明知翊慧的事情……怎么还是不肯体谅我?”
“对不起,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还是没办法看着你和别的女人亲热,却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不起……你先回去吧,那边还有好多客人,让我在这个地方安静会儿吧,不必担心我,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我尽力挤出一个微笑,佯装不在意,心里多么希望他留下来。
“不想笑就别笑了,笑的比哭的还难看。”胤禩的拇指拂过我的脸颊,夹杂酥酥麻麻的触感,“你这口不对心的坏毛病何时才能改掉?次次都要我猜,很累的,知道吗?”
“胤禩……”我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喉咙口仿佛卡着什么,涌动着丝丝缕缕的酸苦,“我好害怕,害怕终有一****会厌倦了这种生活,如果你终有一日真的感觉疲惫,感觉厌倦,不再爱我了,请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会离开,就像我从未来过,就像我根本不属于这里。”
我只不过是误打误撞来到这个时空,毫无预兆地打乱了他们的生活,有时问自己,我到底是谁?还是那个申清瑶吗?抑或是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与完颜?清瑶的身体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