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见笑了,我这女儿啊,虽说伶俐有余,但稳重不足,做事虎头蛇尾,鲁莽不懂事,真是拿她没办法。”王爷笑着摆摆手,自嘲道,但眼底的那一抹骄傲永远抹不去。
“王爷过谦了,在下倒觉得塔娜格格单纯无忌,很是可爱动人。”海日罕应承道,却没有一丝逢迎的意味。
“哈哈……”两位地道的蒙古汉子相视而笑,大有英雄识英雄,重英雄的粗犷不羁。
“将军留步。”胤禩和我先后出了帐篷,追赶上前面的海日罕。
“八爷,侧福晋,不知有何指教?”海日罕转过身来,已颇有醉意,方才他和王爷拼酒过了头,眼下酒气有些上头。
“指教不敢当,只不过想和将军聊聊罢了,不晓将军可否赏脸移步?”胤禩面上还是一贯的谦和笑容,令人不忍拒绝。
“不敢不敢,八爷相邀,在下荣幸之至,请。”海日罕侧身揖让,胤禩便绕到前去,与他并肩而行。
“海日罕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相信您也应该看出来了,塔娜格格和格德将军相互倾慕已有段时日,我希望您可以藉此机会顺水推舟,成全他们二人。”漫步回到帐篷,我便单刀直入,不再玩七拐十八弯的,听的人累,说的人也累,何必呢。
“呵呵,侧福晋倒是个爽利人儿,在下钦佩之至。”海日罕微怔了下,随后便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蒙克王子的事便是全族最大的事,既然王子喜爱塔娜格格,顺水推舟有何不可呢?即便是逆水行舟也无惧,这个大媒人我是当定了。”
暗自松了一口气,纵然是为了扫除联合的障碍,恢复草原的安详宁和,蒙古王爷也不会再大力反对了吧。
虽然逼不得已,他们之间夹杂了些许政治因素,但是只有在一起,才会有曙光和契机不是么……
“将军已然决定与王爷结盟了么?”胤禩冷不防地问了这么一句,震得我霎时懵了,“将军难道未尝想过,重建部族?”
胤禩优雅地轻晃着茶杯,修长白皙的手指勾勒着沿边,与他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自然很清楚,这是他沉思的标志。
“哦?八爷何出此言?”海日罕似乎也有些错愕,不过掩饰得极好,几乎看不出来,“莫非八爷有更好的对策?在下洗耳恭听。”
“将军说笑了,有感而发,哪称得上对策。”胤禩放下茶杯抬起头,勾起一个深奥的笑容,“就将军的能力和气魄,应该不甘在他人手下办事,看他人脸色度日吧。”
“哈哈哈……”海日罕仰首大笑,良久才止住笑,“八爷是还在怀疑我的诚意?”
“不,此言差矣,我从未怀疑过将军的诚意,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将军不必如此敏感。”胤禩摆了摆手,亲自为海日罕斟了杯茶。
“卑职不敢,怎敢劳八爷动手。”海日罕见胤禩为他斟茶,急忙伸手欲接过茶壶柄。
“在此不拘身份,我是主你是客,本就该的。”胤禩手一避,杯内正好斟了七分满,略拎高茶壶放到一边。
“八贤王的美名真是名不虚传,今日有幸得见,确实折服!难怪朝上王公大臣争相投奔至八爷麾下,储君之位舍您其谁!”海日罕端起茶杯笑道,“以茶代酒,这杯敬八爷。”
我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青白,脑袋鸣起警笛:“这大逆不道的话可不兴乱说!”
他竟提及储君之位,胤禩才刚从这件事中脱身出来,我可不愿因别人的一时大意之语再经历一回。
即使知道是做戏而已,剧本早已确定,却只想过平静的生活,不想再出差错,被人抓到把柄攻击。
可是,这种想法注定只是梦想,痴人说梦而已……
“瞧我,一高兴就什么都忘了,方才确是我冒失了,还请侧福晋别见怪,我自罚一杯。”海日罕复又斟了茶,一饮而尽。
“将军的战术真真让我开了眼界,的确难得一见的新颖策略。”胤禩两指捏着杯子,亦略显出些醉态,刚刚他也喝了不少,相谈甚欢不禁多饮了几杯。
“是啊,将军的战略真是让我心悦诚服了,佩服得五体投地呢。”我一念及他的游击战术,就会同时联想起未来的战术,暗笑原型在这里啊,以史为鉴……
“过奖,不过是人马不够的无奈之举罢了,怎担得两位的赞誉?”海日罕摇手推托,站起身来看了眼帐外,“天色不早了,贝勒爷和福晋早些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那格德将军和塔娜格格的事……”我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口。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海日罕的回答让我舒了心。
胤禩坚持送他到帐篷外,任其百般推辞也不为所动,约莫一刻钟,他便回了来。
“为什么要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一想起他问的什么重建部族的话题,眉头就止不住纠在一起,我真的不明白他的心思。
“有些事你不用知道得太清楚,反而对你是件好事。”胤禩双手撑在桌上,将我圈在他的两臂间,吻眼见就要落下。
我蓦然抬手捂住他的唇:“可是如果我想知道呢?”
胤禩拉过我的手握住:“非要活得那么辛苦么?知道的越多,活得也就越难,我不愿你彷徨为难,每件事都思前想后,权衡利弊的,我只希望你做个简单而幸福的女子,每天只需盼着夫君回家团聚,一家子其乐融融……”
兴许胤禩也察觉到了什么,话到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你知道的,这是永远不可能的。”我的心默默念道,胤禩凝视着我的眼睛,几秒后放开了我踱到一旁。
“塔娜格格的事你不必再费心了,我会尽量从中斡旋,但结果究竟如何,谁都无法预料。”胤禩微昂着头颅道,碰见我几欲探寻的眼神,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塔娜格格的终身大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甚至蒙古王爷,塔娜的阿玛说了也不算,只有皇阿玛定了才算数……”
是啊,这件事上我怎么糊涂了呢,居然忽视了最大的变数!
“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皇阿玛的态度,前几年皇阿玛担忧草原各部族势力不平衡,便运用通婚联姻的方式稳住各部,以强带弱,以富助贫,近些日子才渐见好转,大漠暂得宁日。如今海日罕一族异军突起,闹得草原人心惶惶,眼下又生出与王爷结交的念头,亦不晓是真是假,皇阿玛的心意我还不得而知,只能靠揣测。”胤禩背着双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我已豁然开朗。
倘使康熙觉得海日罕的军队不足为惧,乃至于有意向撮合两个部族修好,那么他们便极有可能联姻,塔娜和格德才有希望在一起。
倘使康熙认为两个部落皆太过势大,那么……
“别再动脑子了,这些个烦心事丢给为夫考虑也就是了,何必事事躬亲?”胤禩轻抚着我的发丝,将我旋过身侧坐在他腿上,手指深深浅浅地探入头皮,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一眨眼的工夫,秀发尽落,披散在肩胛处,最后一根固定旗头的发簪躺在台子上,镜中倒映出向榻边走去的人影,唇齿相依,玉体横陈,香汗淋漓……
清晨,一缕微末的日光射在眼睑上,虽不强烈刺目,却还是闹醒了浅眠的我,如一个活泼淘气的天使跳动着,探手摸摸身侧,胤禩已经不在了,床单上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和体味。
“福晋,您起了吗?”玲蓉端着洗漱的水盆进了来,放下盆子就来扶我。
“嗯,起了。”我和着她的手起身,腰间微微的酸疼激得我的身体向后一仰,面庞忽忽地红了起来。
耳边响起一记轻笑,偏头便见玲蓉憋笑憋红的脸,顿时羞愤交加,面上的温度又高了几度。
“福晋。”玲蓉轻咳了一声,肃了肃颜,拧了面巾递过来,不过她的唇角不自然吊着,两颊略略抖动,绷着脸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还是让我不禁笑出声来。
玲蓉霎时一脸黑线,继而也撇头哑然失笑,帐篷里充斥了我俩的欢笑……
许多年后,忆起相处的点点滴滴,我们依然会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一天。
有些东西经过时间的冲刷,也许变了,但是有些东西,即便跨越了几个世纪,也永远不会改变……
“爷真是疼福晋,宁愿自个儿一人起个大早为福晋准备早点,也不要奴婢们插手。”玲蓉接过我胡乱抹了两把的面巾时,调侃般说道。
“贝勒爷去准备早点了?”我微愣了下,手滞了一滞,我还以为他去康熙那边参议政事了呢。
“是啊,爷还特地吩咐我们,不许打搅福晋休息。”玲蓉调皮地眨了眨眼,戏谑语气一览无遗,说完就捂着嘴懊恼道,“哎呀,贝勒爷一早便嘱咐过,不准告诉福晋的,我这嘴上怎么就缺个把门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