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夜独自歇了，去吧。”雍正骤然沉下了脸，眼风掠过我落回御案上，挥了挥手命小顺子退下。
“喳。”小顺子兴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收起托盘退下了。
“这下满意了？你欲擒故纵的计谋成功了。”雍正有些反复无常，难怪康熙曾批评他喜怒不定，方才还是不悦神色，如今却满是欢欣，调笑的话语传入耳膜，震得耳膜生疼，接连着太阳穴也酸胀不已。
“站着作甚？久了腿不酸吗？”雍正随意一指，“坐那儿吧。”
“是。”我福了福身顺从地坐下。
沙漏之中的细沙徐徐流淌，一室静默，雍正一直在审阅一本本的奏折，每看完一折便暗自思索一会儿，在空余处注上朱批放到一边，眉宇之间尽是严谨肃然，史上评论他是中国古代最为勤勉的帝皇，看来并不是无稽之谈，所谓空穴来风并非无因。
烛光下雍正专注的眼神，投入的神色，挥墨毫素游弋于宣旨之间，捻转钩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令我看得微微失神。曾几何时，我也这样陪伴胤禩度过一个个夜晚，他看书我刺绣，他批折我插花，他练字我煮茗，浓浓的暖意包裹，时而目光在半空中交汇，顾盼间眼波流转，微微一笑后各自干各自手头未完的事情。
“万岁爷，这夜深了，该歇下了。”苏培盛低声地提醒，雍正从一堆朝务中抬起头，稍稍活动了一下脖颈，目光一偏撞进我眼中。
突然的对视让我猛然惊醒，匆忙移开目光撇过头去，尔后才发现这个动作是多么幼稚，搞得自己好像在偷窥他一样。
雍正轻笑一声，摆了摆手让苏培盛下去，苏培盛睨了我一眼，满是了然地却行着退下了。
“没事做不觉得无聊吗？朕批了几个时辰的折子见你一直端正坐着什么也不干。”雍正在炕桌的另一头盘腿坐正，伸手捞过矮架上的一本书，“朕记得，你挺爱看书的。”
我默然不语，雍正见我并不开口，不禁笑了笑：“怎么不说了？刚刚不还是伶牙俐齿地教朕何为欲擒故纵吗？”
“皇上，奴婢知道，您之所以如此看重奴婢，是因为奴婢从前的身份特殊……”我镇定地单刀直入，几个时辰都耗费在考虑如何与他谈判上了，心情调试得再合适不过。
“特殊？你说说怎么个特殊法？”雍正不置可否，只是随性地翻看起手上的书籍，一页页纸翻转极快，恐怕连浏览都算不上。
他明知故问，我却不愿浪费口舌在这上面，只垂下了眼细数木纹。
“你委实是没有心的，这点倒和老八甚是相似，全是没心没肺的东西，白眼狼怎么也喂不饱，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雍正冷冷地勾起一边的唇角，书被大力地拍在桌上，半盏茶工夫他见我还是没有反应，直直地掀翻了炕桌来拉我的手臂，我被拽得失去了平衡，跌向他那一侧，而他则正面压了上来，索命般地夺走我的呼吸。
他的身躯是寒冷的，冻得我一个哆嗦，双手双腿都被他制住，衣衫也被扯得半落，零碎不堪，裸露出肩胛处的大片肌肤，此时的我一定非常狼狈，但我却不动，任由他予舍予求。
他的唇齿每掳掠到一处都狠狠地吮噬啃咬，有好几处都破了皮，疼得我银牙紧咬硬是不发出一点声响，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令我感到半是羞愧半是寒意，手腕和脚踝处像是被牢牢地铐了起来，半分也动弹不得，“呲拉”一声，襟前锦缎破裂，我满心绝望地闭上眼眸。
他不过是想要征服的快感，等到玩腻了自然就会忘记我这么个不知好歹的人了不是吗？
何必反抗？无谓，无谓……
但压在身上的那个人也毫无预兆地停下了动作，大掌掐住我的脖子，施了力气卡着我的呼吸：“你求饶朕就放过你，开口！说话！”
他手上加了力，掐得愈发紧了，窒息的眩晕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将我的意识彻底打垮，我整个人如同浮木一般，瞳眸失了焦距，眼前一片灰白。
倏然间，大股空气冲灌入我的喉管，刺激得我俯身就像炕边倒去，趴在炕沿上剧烈咳嗽干呕，约莫半晌，我感觉好了一些，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这些眼泪多少是因为疼痛和窒息，多少是因为委屈和绝望。
“说！有什么事要求朕？”雍正理了理微乱的龙袍正襟危坐，完全没有我适才的狼狈模样，隔空抛来一件斗篷，“穿上。”
“奴婢请求皇上，放雨涵出宫继续在廉亲王府供事。”我披上斗篷蔽体，下炕时感觉到什么东西落了地，乓啷一声。
“如果是这种的小事，你根本不用这样。”雍正瞥了眼跪在地上的我，移身下炕穿鞋，“这事朕自会安排，你休息吧。”
“谢皇上圣恩。”我转了转身子面向雍正出门的方向，他的身形顿了一顿，稍稍侧过头对我道：“日后除非你愿意，朕不会再碰你，如若有事就找兰英，她是我府上的老嬷嬷了，可信。”
“是，恭送皇上。”雍正出了门，我便也撑着地起身，触到地上一方温润，才惊觉脖子上空荡荡的，动作轻柔地捧起瑶玉，唯恐力气大了就会弄坏，抹去上面的蒙尘收拢进袖中……
“廉亲王府上的人丁还是不旺啊，多子多孙开枝散叶才是皇家之福，朕思忖着多赏赐给你几个美女，也让王爷享享齐人之福如何？”当兰英姑姑告知我皇上命我奉茶，我端着茶托儿进殿之时，就不出意料地听到了这样一席话。
“皇上吉祥。”我踩着小步奉上茶盏。
“这是朕的八弟，廉亲王允禩，嫣儿你还不快请安。”雍正靠进椅背，惬意地含笑向我介绍。
“奴婢给廉亲王请安，王爷吉祥。”我侧了侧身行了万福。
“起来吧。”幽雅轻漫的声线，遥不可及的人儿，咫尺，亦是天涯。
“朕琢磨着，寻个知根知底的，也服侍过你通晓你喜好的清灵人儿做房妾侍如何？生活上也好帮你打点打点，免得你日日跟个苦行僧似的，朕看了都不忍，自打上回张氏进了门后，服侍得可周全？”雍正将手上的奏折掼在案桌上，像是打定了心思话家常，眉宇之间谈笑之色渐深。
“皇上挑的人自是没话说，张氏谨守本分通情达理，多谢皇上眷顾臣弟，臣弟一家都心怀感恩。”胤禩不卑不亢地应答着，云淡风轻。
“朕觉着雨涵就不错，打小服侍着你长大的，对你的喜恶习惯再熟悉不过，只是不知朕的嫣儿舍不舍得放人，成全廉亲王一桩美事？”雍正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似有若无地眼光落在我身上。
“奴婢不敢，王爷若是答应奴婢岂有不成全的道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站稳不至于跌倒，原来他说的安排竟是这样。
“臣弟多谢皇兄美意，只不过一来雨涵性子烈不一定愿意，二来臣弟政事繁忙，着实分身乏术，无法好好照料家事，恐怕辜负了皇兄的厚爱和顾念。”胤禩离了座站起，抱拳回禀。
“那八弟的意思是……违抗圣旨啦。”雍正面色阴晴不定，危险地眯了眯眼。
“臣弟家有娇妻，再加上前几日刚进门的张氏，皇兄也知道，女人多是非便多了，臣实在是拙于应付。”胤禩挂着模式的笑容，冷淡而疏离。
“八弟还真是维护娇妻啊，八福晋好福气。”雍正抚掌而叹，立起身隔着桌案拍了拍胤禩的肩膀，“但朕不能因着你这份私心便置皇室子嗣、香火绵延于不顾，朕得顾着大局，你说呢，嫣儿？”
乍然被点名，我的脑袋仍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心底里确实不情愿雨涵名正言顺地成为胤禩的妾侍，但理智告诉我，雨涵是爱胤禩的，他们在一起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旺儿今年还不足弱冠，需要一个母亲般的角色去照顾他，而雨涵，则是当之无愧的最佳人选，如今万事俱备思虑再三，我究竟在犹豫什么？
十年前得知雨涵爱着胤禩的时候就应该料到这一天的不是吗？那个血光满室的夜晚我将胤禩托付于她时我就该有了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那为什么做这个决定还是那么艰难？为什么待到真正将他拱手让人时心还是抑制不住地抽痛？
也许这句话说出了口，我与胤禩就再无关联了。
彻底地脱开了手，彻底断了线。
他会恨我吧，恨吧，我等着众叛亲离的那一天，也许只有这样，我才真正地没了牵绊。
“是，皇上说的是，廉亲王何不顺水推舟成就人间一段佳话呢？雨涵那边我自会去劝的。”压下心里流窜到四肢奔突的麻意，我挤出一个笑容提议道。
“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八弟啊，你就安心当你的新郎官吧，美娇娘朕一定毫发无损地交到你手里。”雍正难得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但谈吐依旧冷漠。
“臣，谢主隆恩。”胤禩的声音回旋在耳边，我没有勇气转过头去看他的眼睛，及里面盛着的东西，兴许他也没有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