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御茶房,我给太子和三爷泡了御前龙井,给四爷和五爷泡了普洱,给胤禩泡了碧螺春,九爷泡了庐山云雾,十爷泡了君山银针,看着清澈的茶水,上下翻飞的茶叶,我的心情变得很阴郁,这些天险情紧急不容耽误,皇子们都为这黄河水患发愁,常常在府中议事到很晚,促膝挑灯长谈,甚少时间歇息,时而下榻于其他兄弟府上,时而在宫中商讨,错过了下钥的时辰,便请命在值房草草歇了,第二日又是操劳整天,不知道胤禩的身体受得了吗,刚才出来得太急,都没有看到他。
端着泡好的茶,我前脚刚跨进乾清宫就听到康熙低沉威严的声音:“你们都没有找到好的方法吗,真是令朕太失望了。”
此时最需要的便是镇静,我眼观鼻,鼻观心,恭敬地给各位爷上了茶,经过胤禩时,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情,瞥见我为他上的是碧螺春,嘴角微微扯起。
“这几日黄河决堤严重,多处良田被毁,你们都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能制止河水泛滥吗?”康熙又开口问道,语气已现怒气,底下却依旧是一片寂静,他们真真淡定地可以啊,“一个个不是饱读诗书,博古通今吗,难不成全是华而不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怎么,纸上谈兵,坐而论道都不会,还如何指望你们去探访灾区?说话!你们全成锯了嘴的葫芦,哑巴啦!”
“儿臣胤禛有话要奏”四爷首先打破沉闷,抖袍起身下跪。
“先起来再奏”康熙抬了抬手。
“是。”四爷立起身继续奏,“儿臣以为,治理黄河水患,法在疏不在堵,堤坝固然要修,但疏通河道亦很重要。疏通下游使淤积蔓延的河水顺河道入海,才为上策。”
“嗯”康熙沉吟着点点头,“大禹治水之策,在疏不在堵,不错,实为上策,只可惜此法虽好,却也不解燃眉之急,原先河道已被淹没,眼下再凿必是费时费力的耗资工程,难以即刻缓和灾情……”
我听着四爷的进言,虽说与当下的状况不甚适宜,但仍旧心下佩服,的确,黄河水患,在疏不在堵,下游泥沙淤积、河道不通,形成地上悬河,才会引起多处决堤,治理黄河,清淤才是关键,真不愧是未来的雍正,目光长远,极具魄力。
“儿臣胤禩有话要奏”胤禩起身回禀道,“儿臣认为,治理水患固然重要,但灾民安置亦是刻不容缓,可集中力量先解决灾民问题,大规模将受灾民众迁至高处居住,制止疫情蔓延,疫病肆虐,再开凿沟渠将泛滥的河水引至其他河道,由其他河流泄洪入海。”
我被这席话惊得一抬头,心下赞赏之情渐升,他果然善良慈悲、贤能爱民,首先想到的不是大多人考虑的泄洪问题,而是灾民的安置问题,难怪别人称颂他为八贤王,在民间口碑极佳,为百姓所传诵,我心中暗自忖量着。
忽地,一道冰冷的目光从侧面射过来,当我迎上这缕目光时,它便转变为一把把冰刀飞来,刺得我千疮百孔,不寒而栗,只见四爷的眼里盛着满满的怒意,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清瑶,你有什么法子吗?”康熙突然侧头问到我,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瞧向我,瞬时有种被万人景仰的感觉,经历过的人都知晓,当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你,这种感受并不如预想中的好,绝对的惊悚加恐怖。
拜托,不是在问你儿子么,好好地怎么会问到我。
“清瑶一介女流,不敢妄议朝政。”我低下头屏息,数着自己的心跳,快一百二了。
“无妨,清瑶你若是有办法,只管说出来,朕准你说,这可不是为了朕,而是为了大清千万受难子民。”康熙呷了一口茶,静静等着,好像我不说不行架势。
说的好与不好是一码事,说与不说又是一码事,皇帝令你说而你不说可是抗旨,小则笞刑大则丧命,我还没包天的胆子,心中暗忖……
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康熙你好端端的干嘛出言刁难我,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出糗?哦,对了!我灵机一动急中生智,把高中地理学过的治理黄河水患那一套搬了出来:“黄河出黄土高原,流入平原地区,由于河道变宽、坡度变缓、流速减慢,大量泥沙沉积河底,使河床逐渐抬高,成为“地上河”。河床不断升高,河水只能靠筑堤约束,一遇暴雨,河水猛涨,两岸河堤,随时随处有决口的危险。治理黄河的关键,在于治理泥沙,地区的水土保持是治黄的根本。因此,可以在黄河中上游植树种草,树木和草地具有涵养水源、截水富集、保持水土的作用,能从根源上缓解泥沙淤积问题。”
我停下来,观察康熙的脸色,康熙脸色如常,认真地听着我的长篇大论,见我停下,偏头说道:“怎么不说了,说下去。”
“清瑶认为,植树造林是个浩大长远的工程,与现今的态势并不相符,需在灾后实施执行,而现在的最大的问题,在于如何泄洪和安置灾民。首先,洪水泛滥淹没良田,何不平皖泄洪,修建分洪蓄洪工程?所谓平皖泄洪,就是挑选贫瘠少人的土地深挖,将河水引入低地,达到分洪蓄洪的效果。其次,移民建镇,以工代赈是解决灾民问题较适宜的办法,将受灾的居民迁往高处建镇,雇佣这些灾民修建堤坝并许诺一定的银钱,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既解决了灾民生活困难问题,又解决了从别处抽调劳动力修筑堤坝的高成本问题。”我连珠炮似的说完,暗暗舒了一口气,抬眼却看见十爷眼睛睁得老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嘴巴惊讶地张着,都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其他几位爷虽然没有十爷那么夸张,但眼中是难掩的讶异。胤禩刚开始很错愕,后来却是眉头深锁,用一种近乎忧郁的目光看着我。
“哈哈,好,好一个平皖泄洪,以工代赈,清瑶,你想出了很好的办法,朕很高兴。”康熙开怀大笑,侧头来仔细端详着我,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欣喜,“清瑶,想要朕赏你些什么?”
我躬身作福答道:“清瑶见皇上为黄河灾情日夜操劳,不眠不休,心中实在担忧。只要皇上好好休息,保重龙体,就是对清瑶最好的赏赐了。”
康熙欣慰地笑了,站起身来:“好,朕现在就休息,这总合了你的意吧。”随后指着几位爷说:“这几日也辛苦你们了,先下去吧。”
“儿臣理应为皇阿玛分忧,为大清略尽绵力,儿臣告退”几位爷齐整起身跪安,胤禩乘机扫了我一眼,面上是难掩的忧虑神色,四爷的眼神也偏了过来,犀利尖锐,似要把我看穿,我淡笑了下,随即低首敛眉扶康熙入后殿休息。
这天晚上,康熙和我聊了许多治理黄河的办法,我真真绞尽脑汁,费尽心力,把高中学的几乎一字不落地背了出来,心里暗自懊恼,自作孽不可活啊!
康熙全神贯注,时不时地微微颔首,偶尔以手抵首忖度思索,点明许多不足不宜之处,大多是我没有料想到的,只好装傻糊弄过去。
已过丑时一刻,宫内一片静谧,宫灯摇曳着黯了下去,我讲完了知识点,康熙则是一个劲儿地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愈发难以应付,像被榨干了般恹恹的,学习时也只是纸上谈兵,哪知该如何化之实践哪,即将招架不住时,他终于抵不住睡意沉沉睡去了,这么多天的不眠不休,也真的累了吧,跪着替他掖好被角,我缓缓地退出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