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看到小爷的头了,您用力啊,用力!”稳婆狂喜道。
“啊……”一声划破天宇的大呼,终于听到了渴望已久的回应,“哇哇哇”高亢嘹亮的孩童哭喊响彻九霄,我失了所有气力,软软地倒在榻上,松开早已咬得千沟万壑的塞在口中的棉帕,头昏昏沉沉的,浑身粘腻不适,耳边是苍蝇般细细密密的人声。
只听得大力破门的声音,然后是稳婆贺喜的声音:“恭喜贝勒爷,福晋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侧过头望去,胤禩竟没有看那孩子一眼,只是踉踉跄跄地往床边挪,用溃不成声的低哑嗓音问道:“福晋呢,福晋怎么样了。”
“回贝勒爷的话……”稳婆刚欲拜倒回话,就被胤禩粗鲁地一把拉起,他的手犹如一个大钳,死死地卡着稳婆的臂膀,指节青白:“免了,快说啊,福晋到底如何?”
稳婆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凶神恶煞,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般的胤禩,结结巴巴回道:“福……福晋,她……她安然无恙,上苍庇佑,胎位……到最后一刻……正了。”
胤禩喜出望外,一面撩开身前密密匝匝的珠帘一面急急往里闯,可把我急得原地打转。此时的我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简直落魄极了,我可不愿他看见我这么狼狈不堪的模样。这边我正焦虑着,那边稳婆便及时将他拦了下来:“贝勒爷,使不得,这血房您一个大男人的不方便进,这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走开!”胤禩有些不耐烦,推搡着挡路的稳婆。
“哇!”有人适时地表示了抗议,稳婆怀中的宝宝挥舞着小拳头,小脸蛋挤成一团,向他表明被阿玛忽视的不满和愤怒。
胤禩被搞得完全不知所措,只怔怔地呆立在那儿。
心中暗自偷笑,他对宝宝日思夜想的,真真见着了反而乱了方寸。
“胤禩,快哄哄孩子呀,别让宝宝把嗓子哭哑了。”我好笑地提醒道,他第一次当父亲,果真还嫩着,不知道怎样当一个合格的奶爸。
“乖,不哭了,乖哦。”胤禩当心地接过孩子,胡乱地边轻拍边哄了起来,可宝宝似乎很适应这种瞎哄,换种说法就是很给他初为人父的阿玛面子,小眼睛嘎巴嘎巴眨了几下,就乖乖地停止制造噪音,当起一个粘人的小宝贝,向胤禩的怀里拱去。
胤禩也被这个小精灵逗乐了,更卖力地哄着,双手有节奏地拍着宝宝的背,在外间踱来踱去,宝宝也很喜欢这种颠颠的感觉,在小包裹里扭来扭去的,咯咯笑个不停。
内间里的人忙得团团转,先轮流端盆倒掉血水,再帮我擦身换被褥,像菜市场一样沸反盈天。我已然累到极致,周围的人声好像飘到很远的地方,嗡嗡的听不真切,我疲劳地阖上眼,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置身云端,四周蔓延着沉沉的雾霭,伸手不见五指,环顾左右,皆是结实的雾墙,恍如一个迷宫,牢牢地将我困在其中。我迟疑地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用脚尖触碰底下探路,可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样的白茫茫一片,无任何分别。
“瑶儿。”周围响起胤禩的声音,却仿佛从四面八方来,让我无法确定他的方位。
“胤禩。”我伸开双臂满心恐慌地挥舞,无序地向身旁捞去,想要抓住胤禩,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包围我的,还是浓浓的雾气,一点点沾湿了我的衣衫,“你在哪儿啊,胤禩!”颓然跪倒在地,我无助地望着四周。一味依赖他早就成了我的习惯,乃至于是戒不掉的毒瘾,我已经不适应孤零零的一个人生活了。
记得徐志摩曾说过,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
曾经的我,认为为一个人而失去自我的爱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因为倘若一个人连自我都失去了,又何来的爱情?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有部分的交集而非全部包含或覆盖,而今,我才明白,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一种爱,忘记了自己,只求你过得比我幸福,即便只是实现不了的愿望,我也愿意尝试……
“瑶儿,来。”又一句呼唤,我感受到他的指引,从地上爬起来,心急地向前冲去。
只觉脚下一空,“啊!”我大叫起来,底下是万丈深渊,而我,身体正急速下坠……
猛地一震,我的神思归了位,睁眼便撞进胤禩明朗含笑的眼眸,他坐在床边,正一脸狡黠地望着我:“娘子,没想到你做梦还惦记着相公哪。”
我一愣,脸上立刻火烧火燎起来,赶忙岔开话题:“宝宝呢?我想看看他。”
“乳母正在喂弘旺吃奶,待会我把他带来。”胤禩抚着我的脸颊,夹着心疼和宠溺道,“辛苦你了,瑶儿。”
弘旺?真的是弘旺!我能改变什么吗?
“弘旺?”我面上波澜不惊,强装镇定,心里却已是三尺大浪,冲击起伏,面上强自笑着,“谁取的名儿啊,好土。”
在现代我就觉得这名字土,而且土到掉渣,胤禩怎会给他唯一的儿子取这么个俗名啊,想不通啊,想不通。
胤禩着急地捂住我的嘴,微蹙了眉,轻声劝道:“不许浑说,这是皇阿玛昨夜刚亲赐的名。”
原来是终极boss取的名儿啊,怪不得,官职确实比他大,那也怨不得他了!我讨好地瞧瞧他,又瞥了瞥他按在我唇上的手掌,他的眉宇松弛下来,拿开了手:“是,相公大人,小女子遵命!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一晚。”胤禩突兀地面色冷淡下来,好似不太想搭理我,拜托,我为你生了个儿子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搞得我欠他一个亿似的。
“不开心?”我挑挑眉,捉住他搭在床沿的玉指玩弄起来。
“没有。”又是两个冰冷而简短的字,他目光偏向别处,隔绝了我询问的眼神,把自己的手从我手中抽出,“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待会我让乳母带弘旺来看你。”
“你不来了吗?”我像一只蜷缩在墙角的小猫般趴在床边,双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按一般规律来说,他都禁不住我这招。
“不了,还有正事等我决断,等会就不过来了。”胤禩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出了屋。
我心上一阵失落,是谁招他惹他了,他从不会摆一副扑克脸给我看的,今儿是怎的了。
“福晋,该净脸了。”玲蓉端着水盆进来,拧好面巾递到我面前。
“喔。”我浑浑噩噩地接过面巾,心里还在想着胤禩的事,“玲蓉,我昏睡的这两天,爷的情绪还好么?”
“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福晋昏迷时,贝勒爷一直守着您,寸步不离,当时我只顾着担心福晋的身子了,为曾顾及贝勒爷。”玲蓉微抬着下巴,仔细地回忆,“不过贝勒爷这两日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福晋,还吩咐我们进屋时声响小些,别吵醒您。”
“哦,我知道了。”见从她这儿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我随意擦了把脸,将面巾递回给玲蓉。
“呜呜。”小孩子独有的撒欢声传来,乳母抱着一个小襁褓进了内间,请安道:“侧福晋吉祥,奴婢请侧福晋安。”
“赶紧起来吧,日后不必多礼,我这儿不兴这一套。”我叫玲蓉把乳母扶起来,微笑问道,“旺儿这几日还乖吧?”
“小爷很听话懂事,很少吵闹,是奴婢带过的最好带的孩子。”乳母恭谨慎微地答话,终归稍显恭维,话说就旺儿被胤禩哄得乖乖的那事,应该还算好带吧,身为母亲,我着实打心眼里高兴,谁说男孩子一定调皮啊?咱家小家伙就是个例外。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了我这个想法有多么错误,于是我的脸成了个活脱脱的囧字……
“是么,看来我这个做额娘的将来能省些心了。你不必如此拘谨,弘旺以后还得劳烦你多照顾。”我看向玲蓉指了指旁边的圆凳,“站着也累了,赐坐。”
“奴婢不敢,照顾小爷是奴婢的职责,奴婢必当竭尽全力,请福晋放心。”这个乳母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甚得我心,想必是胤禩千挑万选出来的拔尖人儿。
“福晋让你坐你便坐吧。”玲蓉把圆凳搬到乳母身边,和悦劝道。
“是,多谢福晋。”乳母细心地调整了下宝宝的位置,保证他不会受颠受影响,才缓缓坐了下去。
“说了这么多,还不晓你姓什么?”玲蓉帮我拉高枕头,以便我靠得舒服。
“回福晋的话,奴婢夫家姓何。”何嬷嬷一边回话,一边看顾着宝宝。
“哦,何嬷嬷,旺儿睡着了吗?我想抱抱他。”我看着何嬷嬷手中抱的小可爱,心中痒痒的,也平白多了几丝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