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还是一样,嘴巴闲不住,心里藏不了话,时不时跟小西说着她去换药的路上,坐了什么公交车,看见什么人,中途看到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玩的。小西问:“都这么久了,你50块钱还有?你得省着点,虽说快发工资了,但是咱们是出来挣钱的,不是出来花钱的。”
“你又来了,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些。”
“说真的,你得省着点。”
“唉,表姐,我知道。”然后神秘地凑到小西的耳边说:“我每天去换药,都去找那个那天送我们去医院的人事经理要钱,然后我坐公交车的时候,多撕了几张公交车票来报销,这样吃零食的钱就出来了。”
“你不想混啦?这样你也敢弄,去个医院要多少公交车费,人家不知道吗?”小西听了她的话,惊恐地骂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跟他说,我刚来,不识路,坐错车了,下错站了,倒了好几次车。人家没怀疑。”她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小聪明,继续说:“你看,表姐,我又买了条裙子,好看吗?这也是我拿着经理的钱买的,我----”
“你要作死啊?万一被发现了就完了。”
“他不会发现的,这个裙子不贵,才20块钱,我就说医院人多,等了好长时间,我在店里吃了饭,点了两个菜,再说我现在是病人,我受伤了,我得好好补补,不能老吃厂里的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你是可以买点好吃的补补,可是你得给人家打个招呼,你更不应该拿去买裙子。”小西失望极了。她为表妹的这种行为感到羞愧,也为她的胆大妄为而胆惊受怕。
“我知道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行了吧?”表妹也烦燥起来,她看不起表姐这样胆小怕事的性格:“你不许说出去啊,这事就咱俩知道。”说完就把裙子收了起来,出去跟别的同事有说有笑了,只留下小西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床上。怎么办呢?自己肯定不能主动去跟主管或经理说的,搞不好两个人都要滚蛋,那样,做了一个多月就白做了,工资都拿不到手。这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住的局面,但愿经理不要发现,但愿表妹能不再胡作非为。
有个跟小西玩得来的同事,来叫小西去逛夜市,小西婉言拒绝了,她没心思去,也碍于没钱,不想去。怀揣着重重的心事,小西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天气异常沉闷,像是要有一场大暴雨来袭。小西洗漱完毕,就去上班了。临走前嘱咐还在床上睡觉的表妹说:“天好像要下雨了,你一会去医院上药的话,等雨停了去,要不要你看能不能到门卫或都宿舍保安那里借一把伞。”
“我知道,我这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想办法。”
“行,那你当心伤口,可别淋雨了。”
“嗯”
“钱省着点用啊!别乱花钱。”小西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因为有同事还在宿舍,小西如是暗示道。
“真啰嗦,你快上班去吧。”表妹听出了话中话。等小西刚出门,她就自语自言说:“有钱不用,我傻啊!然后又倒头睡了。”
快到10点钟的时候,主管又满脸愁云,行色匆匆地来到小西跟前,小而厉声道:“小西,你跟我出来一下。”小西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表妹东窗事发了吧?个别周围的同事,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细想,还没来得及去猜测,就跟着到了车间外边。
“你表妹现在要被开除了。”
“啊?为什么?”
“她偷厂里的配件,而且还偷别人的东西。”
“不可能。”小西一听到这个消息,失声哭着叫道。
“怎么不可能?现在事实都摆在眼前,人证物证都有。”
“-----”小西此时完全吓呆了,她不知道说什么,不知道怎么办,她一头雾水,她此时只知道哭。好在小西平时表现还好,这个主管还是挺喜欢小西的老实和朴实的,她对这个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此时其中一位拉长也跟了出来。
“你现在别哭了,你听我说。”主管两手扶着身子一直在抖动的,哭得泣不成声的小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地跟小西说:“你表妹今天准备去换药的时候,都出了门了,后来又回来问人事经理去要钱,说是钱不够,人家就怀疑她是不是乱花钱了,可是终究人家什么都不问就去拿钱给她,在给钱的时候,突然看见你表妹戴的厂牌不是她自己的,于是就问你表妹怎么回事,你表妹吱吱唔说是借的,可是厂牌仅限自己使用,不能随便借人,这已经违规了,然后本来就不满的经理更加不相信你表妹说的话,于是就找来厂牌的当事人,结果人家说这厂牌不是借的,也不是丢的,是被人家偷走了,而且里面还夹着20元钱和一张201长途IP电话卡。然后大家都说有丢东西,最后搜了你表妹的床,在她的床下发现了前一段时间车间里丢的电子配件。现在厂里要开除她,已经在人事部办自离手续了。”听完这一段话,小西已是目瞪口呆,嘴里不停的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真的不应该跟她一起出来打工,不应该跟她在一起上班。”
“小西,你现在冷静一点,我问你,你知不知道这些事,这些跟你有没有关系?”
小西大惊:“我怎么会知道,我天天在上班,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怎么可能跟我有关。”
“那她拿车间配件你也一点都不知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
“跟你没关就好,我相信你,现在你是你,她是她,一会人事经理问你,你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明白吗?”
“嗯。”
“我会帮你说话的,应该不会牵扯到你。而且她还欠人家50块钱,现在人家追着要,如果一会要你还,你就说没钱,看厂里怎么处理?如果厂里能拿你表妹的工资顶上,还了,是最好的了。”
正说到这,人事部经理领着表妹走了过来,另外还有一个女子。主管上前走了两步,向经理介绍道:“经理,这是她表姐,我刚才问了,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她人挺老实的,工作也不错。”
“你表妹拿车间里的配件,你有没有参与?”经理严厉质问道。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是我一个人拿的,她一点都不知道,拉长老说我放的零件不好,不如这个,不如那个,我不服气,就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拿了她们的零件,让她们被罚款。”表妹此时为小西辩解道,脸上挂着泪痕,或许是哭过最伤心的时候,且有点事到如今,要杀要刮随你们变了的无所谓,更有一种不甘心的傲气。
小西看着她那死不低头的德性,当众骂道:“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来?你怎么对得起阿姨?”
“好了,别吵了。”人事经理怒诉道,拉长和主管也赶紧拉着小西,让她冷静点。人事经理继续说:“现在她虽然说受了工伤,但是也是她在上班时跟人打闹造成的,自己也有责任,而且又滥用公款去买吃的穿的,虚报假帐,偷厂里的配件和别人的东西,以报私仇。她工资将全部扣除,偷了人家的电话卡已经被她用完了,20块钱看来也是还不上的,人家也不追究了,自认倒霉。另外她现在还欠人家的钱,来,你跟她说一下情况。”说完,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子,也跟小西是同一宿舍的,叫邹红英。
“你表妹借了我50块钱,说是没钱用了,现在她没钱还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给你借钱,现在我也没有钱还你。”小西无奈说道。
“我是好心帮她才借她的,没想到会这样,我也是受害者。”那个女孩子也觉得很委屈。
人事经理调解到:“大家都不容易,这事毕竟出了,总得解决。”又正对着小西说:“你表妹还钱是不可能的了,人家也是好心,现在你表妹要开除,也不可能把别人的帐也赖了,所以你先替你表妹把这事情给担着,你们是一家人,回头你可以问你表妹要,不然的话,你表妹出厂了,让人家去哪里找你表妹去?”小西觉得人家说得在理,也同情那个只比自己大一点的女孩,又同在一个宿舍一个车间,更重要的是,小西本身也不是这样不讲理、会耍无赖的人。于是同意的点点头:“不过,我现在真的没钱了,虽然这个月底我也能拿工资了,但是你看,这秋天也要来了,我第一个月的工资我想再添点被子和衣服什么的,我能不能第二个月领工资的时候再还给你。”小西乞求道。
“可以,没关系,只要你还在这个厂,就没事。”那个女孩也开心的同意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人事经理再继续训表妹:“你看你给你表姐整的这些事,人家现在帮你还债了,以后你可得记着还啊。”
“嗯。”表妹惭愧地低下头。
“那你们俩回去上班吧,一会就到饭点了。”人事经理对主管和邹红英说,最后又吩咐小西道:“你陪着你表妹去整理东西,等中午人家下班吃饭了,回到宿舍看自己有没有丢东西,你才能出厂。”说完就走了。虽然厂里一直都是等大伙下班了,才对出厂的人放行,这是惯例,本来也是防着人家有没有丢东西的一种方式,但是此时说出来,对于表妹来说,无疑是一种侮辱,人事经理走了,表妹又愤愤的骂开了:“妈的,我要找那个弄伤我手的男的算帐,现在搞得我一分钱的工资都拿不到,还要受这样的气。”小西一听这样的话,又气又恼:“你惹的事还不够多吗?让你别换部门,你非要去,那你手怪他,偷东西也是他让你偷的吗?”
“你少管我。”
“我怎么能不管你?你看你现在说的这些气话,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厂。”
“不要你管,我自己出去找厂,你不许告诉我妈这些事。”
“你身份证是借的,一个人又不熟悉,上哪找去?找不到你住哪?”
“你能不能不管我?”表妹丧心病狂地突然转身吼道,小西怔住了,表妹继续往前大步跑回宿舍。瞬间,小西马上意识到:不能让她一个人出去,我得去通知表舅,还好表舅也在厚街。
小西飞奔下楼,回去车间找主管:“主管,我表妹说要一个人出去找厂,身上又没钱,情绪也激动,我担心她出去会出事。”
“那现在怎么办?”
“我阿姨,也就是她妈妈在虎门,我来不及告诉她,我有一个表舅也在厚街,你借我点钱,我打摩的过去,让他们来接她,在我回来之前麻烦你看好她,别放她出厂。”
“行,快去。”主管拿出50块钱给小西,问:“够不够?”
“应该差不多了,我发工资了还你。”说完就准备跑出去了,主管叫住了她:“等一下我,我送你到门卫,不然这个时间点你也出不去。”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往门卫处走去。
小西在门口叫了一辆摩的:“去白沙。”也没问多少,坐上就走了。
“知道,那地我去过。”
“快。”
大概15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到了。
表舅在给他姐夫一起从别的大厂里拿一些外包的活出来干,租了一栋楼房,三层楼的,三楼作宿舍,二楼是车间,一楼作仓库,也是进货发货区。旁边有一间平房,表舅就住那里。此时正是吃饭的时候,厂里的几个人吃好饭后,都在厂门口站着歇息,聊天、嗑瓜子、抽烟。小西一下车,径直飞跑到表舅那,气喘吁吁地说:“表舅,表妹出事了。”小西的突然出现,表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被小西惊魂未定带来的消息给震住了:“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小西也管不了旁边有那么多的人,直入主题:“她手受伤了,又偷了厂里的东西,现在厂里要开除她,她说自己去找厂,不让我告诉阿姨,也不愿来找你们,我怕他出事就来找你们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那她现在人呢?”表舅也急了。
“还在厂里,我让主管先别放她出来,等你们过去接她。”
“那我们赶紧走吧!”正好厂里送货的面包车停在门口,表舅叫上他姐夫一起,开车一起奔向小西的厂里。
在车上,表舅又问些详细的情况,小西一五一十把所知道的都告诉了表舅。表舅听了也直摇头说:“这事,我也管不了,先接她回来,等三姐(小西的阿姨)来了再说吧!
下了车,表舅跟他姐夫在外面等,小西一个人进去。还没进门卫室,主管就迎了出来:“你家里人来了吗?”
“来了,这是我表舅和表姨父。这是我们部门主管。”小西介绍道。
“你好。”
“你好。”双方走近寒暄了一下。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唉,挺遗憾的,这么小的年纪做这种事情,回去好好管教一下。”
“是,是,是。”
“那行,我们进去领她出来。”
“好的,谢谢你!”
小西和主管一起进了厂里,来到宿舍,表妹的东西已经整理好,此时不止自己宿舍的人,还有隔壁的,几乎所有听到风声的人都来看热闹,还有不知道情的围观者在窃窃私语。表妹在那整理自己的东西上。保安也站在其中,跟旁边的女孩子打趣。
“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主管看到这情景,将众人遣散。小西上前低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来帮你吧!”表妹没吭声,对厂里的不公平,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悔,对未来的不确定还是其他,或许都有吧,小西此时挺可怜表妹的,尽管她也挺让人生气,可是看着她默默的收拾行李,小西心里有说不出的情结。
“收拾好了就下去吧!”主管看她收拾得差不多了。小西帮着拎一个包,表妹自己拿着凉席,本来东西就挺少。此时此景让小西觉得格外的悲伤。在快到门卫室的时候,小西说:“表舅来接你了,你----”没等小西说完,表妹立刻停下怒骂道:“他们怎么来了?谁让你叫他们来的?谁上你多管闲事。”
“你说要自己去找厂,人生地不熟的,我能放心你去吗?回头你妈问我要人,我上哪找你去。”
“不要你管,我不跟他们走。”表妹悲愤地吼叫道。
“你干什么?还想放肆吗?”主管阻止道。
“我恨你。”表妹丢下这句话,恨恨的出了厂门。
表舅见到她们一起出来,赶紧迎上去,接过姐妹俩手上的东西。表妹本不想上车,表舅把她押着上去,然后他又转回来跟主管说:“谢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事,这小孩子脾气挺大的,好好教育她。”
“这是一定的,现在就剩这一个妹子单独在这个厂了,还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没事,放心吧!小西还挺好的,老实,乖巧,听话,做事也认真。她一个人肯定没事。”
“嗯,那就让你费心了!”然后表舅又对小西说道:“在这好好干,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别怕。”
“嗯,我知道。”小西沉声应道。
表舅上了车,小西站在门口看着车子缓缓离去,终于在街道那头的拐角处消失。
“进去吧!下午还得上班呢,我相信你可以做得更好。”主管提醒小西。在小西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水终于掉下来了。从今往后,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厂里了,无论什么事情,开心或难过,生病或安好,发工资或被罚款,都没有人与自己分享或者是分担了。也好,她走了,自己一个人,也挺轻松的,再也不用管她了,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全家?不知道远在家乡的爸爸妈妈怎么样了?至上次跟妈妈打过电话过后,就再没打过电话回家,一是长途电话贵,又不能及时联系到家人,二是这边事情出得挺多的,而且还没发工资。娘俩除了问对方好不好,要多注意身体之类的,就净剩下哭了。所以,小西每次想打电话,又怕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