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面前人很容易丢掉清醒,周清山不只自己同意,也说服了艾蔻同意这笔交易。至于他如何能够让一向低调的艾蔻也出头露面,那只有等见面时才能得到答案了。
见面的地点选在哪里却有些伤脑筋,周清山本来要求到美国交易,但苍晨提出那么多的名贵画作轻易运不过去,不只手续繁琐,安保也是件大事,如果按周清山的意见,可能一年半载也无法交易,但他出售是为了尽快拿到周转的钱,不可能等那么久。无奈之下,周清山终于妥协,同意苍晨提出见面地点,他考虑之后再决定。
苍晨跟苍洛商量以后,决定把地点选在自家的岛上,一来不在西京,周清山就不会怀疑,二来毕竟是自家的地盘,做什么都有把握。跟周清山大致说了地点,周清山立刻爽快答应了。
双方倒是没什么异议,但苍木那里怎么瞒过去呢。李叔倒是可以留下来帮着打掩护,不需要跟着回岛上,苍晨借口跟着苍洛去剧组玩几天,暂时不回家,总算是蒙混过关。
苍洛跟怜心倒是实话实说,说要回家去。怜心还一直纳闷苍洛总不提家里的事情,听到他说回家有些讶异。苍洛说没事,就是时间长了得回去看一看,怜心也就没多问。
约定的日子之前,苍洛就带着苍晨、沈宜春先回去了,岛上人口不多,要瞒下来也是不容易,所以几个人就乖乖先回家去了。苍洛好些日子不见母亲暮雪,两个人说不完的话。暮雪知道儿子在外面的事情,可是却不像苍木那样逼他,也只闲闲地问了一些怜心的情况,跟沈宜春聊聊天。她对沈宜春印象倒还好,戒酒以后,再加上生活规律,心情好转,沈宜春过去的形象和谈吐也逐渐找回来了,聊起艺术来也是侃侃而谈。
苍洛在家里呆了一天,苍晨带了几个人去拾掇别处的房子。岛上还有几栋建筑,风格不同,但都建得精美别致,平时也有人打扫,专门留着有客人来招待的,正好派上用场。
布置好了一切,三个人就呆在那栋房子里等着周清山。周清山和艾蔻要飞到临近城市,然后坐车,然后坐船才能过来。事先苍洛也都安排好了,全程有人接送,不需要周清山操心。
没事可做了,闲下来喝荼聊天。苍晨说越做越觉得有点小题大作,本来只是找个人的事情,却弄到这么大的阵仗,以后被苍木知道了,还不狠狠教训他啊。苍洛说你都推在我身上,就说是我逼你的。苍晨说那可说好了,有事情你都得担着啊。沈宜春说我担着,我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事后还得向你们的父亲感谢和解释一下的。苍晨眨眨眼,苍洛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苍木硬要他和怜心分手,自然不会再和沈宜春有什么关联。
周清山和艾蔻到的很准时,对小岛的风光也是赞不绝口,说说笑笑间进了屋子。但是一看到沈宜春和苍洛,周清山立刻变了脸色,一边的艾蔻更是惊慌失措,两个人恼怒地转身出了屋子,想离开小岛。可是小岛上都是听命于苍洛的侍从,任凭周清山怎么怒喝,船也不肯靠岸载他们回去。
周清山说沈宜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沈宜春说本来只是想知道一件事的答案,可是你总是推三阻四不肯据实相告,而且还对我撒了谎,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才这样做的。
周清山说我要报警,你们这是绑架。
苍洛说你们自己飞过来的,哪里说得上绑架?再说生意也是你们自愿谈的。
周清山说什么生意?摆明了就是一个圈套吧。
苍洛说算是,也不算是,你要想买画,我们这里也真的有很多,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却也能让你满意而归。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想先和艾蔻女士谈点事情。
另一边的艾蔻已经从起初的惊慌失措里恢复了镇定,她的脸正像照片里那样,苍老疲惫,甚至说得上丑陋。她看沈宜春的第一眼,立刻躲开了沈宜春的视线,这引起了沈宜春的怀疑。他看着艾蔻,努力从记忆里搜寻熟悉的印象,还是找不出记忆里和她有所关联。
周清山说艾蔻和你们能有什么关系?要和她谈什么事情?
苍洛说我们还是坐下来谈,不要这样剑拨弩张地站着。
倒是艾蔻打定了主意,抢先迈步走到了客厅里。客厅里有一幅画,她的眼睛敏锐地看到了。那幅画是沈宜春多年前画的,苏真的画像,在一些部位用了只有沈宜春用过的色彩。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睛里慢慢泛出泪光来。
苍洛请人倒了茶水,准备了糕点,然后几个人分别落座。艾蔻正坐在沈宜春对面,她笑一笑,终于缓缓开口了,我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
听到艾蔻开口,并且说出那句话,沈宜春不相信地看着她,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艾蔻说终归是逃不掉的,逃到哪里,都会再见的,对不对?
沈宜春立刻扑到艾蔻面前,艾蔻的声音分明是苏真的声音,可她的脸却并不是多年前让他惊为天人的那张脸,他的心里牢牢刻着那张脸,一见倾心,春风化雨,那才是苏真。怎么会是眼前这张衰老褶皱的脸。
艾蔻说不用看了,我就是当年的苏真。不过不再是当年的样子了。我的本名也并不是苏真,我一直是艾蔻。
沈宜春像被一道闪电击中,立刻瘫坐在一侧的沙发里,胸腔里像有汹涌的海水在拍打,让他疼得喘不上气。
苍洛和苍晨也都被惊呆了,不知道艾蔻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看一眼周清山,他本来是想阻止艾蔻说下去的,但看艾蔻的表情,分明是决定把过去的事情都说清楚。他长叹一声,由它去吧。该来的总会来。
艾蔻说这件事还要拜周清山所赐,当年我还是醉心艺术的年轻画家,认定了自己是绘画天才,也决心把自己的生命和时间都献给绘画,所以我整天埋头画画,没有别的乐趣,一心朝着成名成家的目标拼了命一样的画。可是在城市里漂了几年,我根本没有收获一点点认可,有才华的人那么多,要出来需要机遇需要条件,我都没有,没钱没路没梯子。一度我很彷徨,想过放弃画画,当年其实我给两位老师写过信,希望得到帮助。一个是沈宜春沈教授,一个是周清山周老师,那时候沈宜春的名气已经很大,周清山老师屈居沈宜春之下。但沈教授根本没有理我,可能对我的信看也不看就扔进垃圾桶了。后来是周老师找到了我,他到我的出租房里来,看我,也给我一些指点,还买了我几幅画,虽然我知道他可能是可怜我,以帮助的心态来做这些事,但我很感激他。
艾蔻说到这里,看向周清山的方向。周清山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艾蔻的注视。真的,那时候我真是感激他的。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有一天他找到我,提出要帮助我,但要我无条件相信他,服从他。我那时候真是跌落到生活的谷底了,但凡有一要救命稻草,就要拼命抓住。所以我答应了他,他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她说了太多话,似乎有些虚弱,端起茶杯来轻轻地喝了一口气。沈宜春一直紧张而怀疑地看着她,看到她喝茶的那个动作,忽然感觉到异常熟悉,那真的是苏真从前喝茶的那副神情,她的脸变了,她喝茶的神情却仿佛把他带到了二十多年前。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真,你做了什么?
沈宜春激动不已,按捺不住地冲过去,把艾蔻围在他的双臂里,终于和艾蔻眼神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