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痛苦的煎熬
陆军学院高手云集,强烈的自卑感压得阿明喘不过气来。
每天晚上一躺下,他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这陆军学院个个都是训练尖子,自己那点素质在人群中太渺小了。
他每天都为明天如何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而苦恼着,努力着。可这不争气的身体却好像故意给他作对:比如那单双杠,那个小个子们七八练习玩得呼呼带风,他却为一个五练习费心劳神,无论怎么练,都达不到他们那般优美和轻巧。最让人心烦的是跳木马,别人一个助跑、飞身、展腹,干脆利落,他那长长的大个子不是骑在马上,就是一分腿跨了过去,毫无美感。急得教员恨不得一脚揣死他,自尊心极强的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他太想出类拔萃了,队里组织了五个突击队,阿明报名参加了四个,他要竭尽全力让自己变得优秀,为老连长,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争光,他不能这样窝窝囊囊地被退回去。
尽管自己每天都在拼命练,提高并不明显,越是不明显,阿明就越着急,以至于到了后来,他每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如果退学了乍办,怎么面对战友,怎么面对爸妈……
彻夜的失眠带来的是白天上课精力无法集中,有时候人坐在课堂上,尽管眼睛盯着课本,灵魂早已经在躯体外飘荡。
直到第一轮退学名单宣布,确认没有自己的名字,阿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有所放松,他必须尽快把自己调整到正常的状态,星期天他悄悄到医院拿安眠药。
一八一军医院是学院的对口医疗单位,可阿明不敢去那儿,他怕医生知道他的真实状况被退学,他干脆选择部队官兵去得少的妇幼保健院去咨询诊断,尽管那里美丽的**一再和他套近乎,被心理疾病折磨得体无完肤的阿明无心恋战。
在这样痛苦的煎熬中,阿明继续努力地坚持着。
直到许多年后,阿明在报纸上看到关于央视主持人崔永元的报道,才知道那是抑郁症。
三十二、大比武
上帝对你关上所有的门,就会为你打开一片窗。
“四类突击队成员”的阿明唯一的强项,唯一引以自豪的科目就是五公里全装越野,他太想证明自己了,尽管他使出了吃奶的劲还是干不过那个号称“跑不死”的周于生。
大比武是桂林陆军学院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赛事,获得前10名的学员可以被评为“训练尖子”,连续三项尖子的学员可荣立三等功,获得尖子的学员将受到院长的亲切接见并合影留念。
每天夜里,阿明望着皎洁的月光站岗时,总是忍不住摸摸自己的红肩章,队长说那黄色的金边是通向将军的跑道,那红色是鲜血和汗水。
为了这红肩章,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即便是流再多汗水,那也是甜甜的滋味。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就忍不住地想英子、阿月,还有丽丽,他们看到我穿着红肩章的样子一定会投以羡慕的目光吧。在学校,阿明不是个讨女孩子喜欢的那类帅哥男孩,但也不令人讨厌,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次百米考核不达标,全班的女生手拉着手把体育老师围起来,集体嚷嚷着撒娇:再给他一次机会吧,结果使出了吃奶劲的阿明还给她们失望的结果,阿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为了练跑步,阿明每天早起,围着操场的大圈跑了整整一年,再后来,自己就入伍来到军营。想到这里,阿明浑身充满了力量。
大比武的五公里越野路线真是够野味:刚下达跑的口令,就是一组楼梯路,冲上一个小土坡,还要下楼梯,过一座小桥,一段铁轨路,还一段陡峭的下坡路。最要命的是,那路窄的地方仅容一个人通过,路两边的高草有一人高,所以即便是你想超越前面的人,也要等待合适的地段。背上的水壶打得屁股生疼,身上横七竖八的装具压得自己难以呼吸,可一想全班30多个女同学为自己求情的镜头,想起这几年的拼搏和锻炼,阿明顿感脚下生风,不由地加快了步子超越过去。
当阿明气喘吁吁地冲过终点时,考核员报出了20分50秒的成绩,还是没有超过周于生。尽管如此,阿明还是挤进了全院所有参赛队员的前8名。
当阿明手捧着尖子证书和奖品,和队友们一道站在院长李泽荣少将身边时,激动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三十三、夺命突击队
七月的桂林,热浪袭人。
下午4时30分,五公里突击队的队员们又上路了,刚走出营门汗水就已把迷彩服潮湿透了,挎包、水壶、枪、防毒面具、手榴弹、子弹袋把前胸后背捂了个严严实实。
当时队里有人规定,一周内五公里成绩连续两次在22分以内的,可以从突击队毕业。马军锋进五公里突击队时,阿明分别在400米障碍突击队、手榴弹突击队、器械体操突击队“供职”,学员队的合格成绩普遍比大纲成绩高一筹:比如大纲规定障碍1分50秒优秀,学员队规定1分30秒;大纲规定手榴弹30米合格,学员队规定50米。所以这样一算下来,不进突击队的人所剩无几。
不过这样的土规定不用队长做什么思想工作,大家也乐意接受,毕竟你是即将当军官带兵的人,技不如人以何服众,你必须练就比战士硬得多得多的功夫。所以,每个人的每一天都在挥汗如雨中度过。
那天,当阿明手臂酸痛地跟着手榴弹突击队员回队时,五公里突击队员们还没回来,当司务长神色慌张地赶到队里求援时,阿明刚脱了上衣准备洗个脸,一辆救护车从队前路上呼啸而去。“不好,出事了!”小老虎唐海深大叫一声冲出去。
平时五点半的开饭时间,推迟到了六点半仍然不见人回来,6点47分,马军锋回来了,他是被炊事班买菜的三轮车推着回来的,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光,脸色苍白。
当天下午的五公里突击队有七人中暑,被称作器械体操王子的王锋到了终点,热晕了的他站着就把裤子尿湿了,神志不清被送进门诊部抢救的林建民对着医生就是一个左勾拳:我有病吗?
医生们好不容易把他摁住打了一针镇静剂才安静下来。当所有倒在离终点近的人全部抢救完毕,教导员胡金奇要求大家清点枪支时,才发现还少了一支。一班长邹不见了,疲劳不堪的队员们兵分两路寻找,当找到一班长邹时,他已经抱着枪倒在了一个陡坡路旁边草丛中,那草太深,以至到找了半天才找到他。
医生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制订了急救方案,血从鼻孔里渗出,显然他的内脏受到了损伤,当全队所有与邹血型相近人聚集到门诊部时,他已经被送往一八一医院。
喉管被割开,氧气、流质的食物,还有全队学员献出的血,一点点输进去,一分钟过去,又一分钟过去,大家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等待着奇迹出现,然而奇迹终久没有出现。
就在他出发的当天早上,阿明还和他一道站在小便池上边动作边讨论下午的突击,他底气十足地说:今天就是拼死也要争取优秀。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和大家一样,成为一名真正的军官,为了心中的那个优秀,他却永远地倒在了冲锋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