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晏无端看着这个辉煌一时的人,却因为自己而变的如此憔悴,纵有千言万语,却在见到他的这刻,所有的言语都化成了师叔,这两个字,含着太多太多的喜乐悲伤。
如今再喊,却早已是另一番心情。
诵经念佛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敲木鱼的手只是顿顿,随后又恢复如常。
楼玉阙已经没有资格再受得起她这一声。
“师叔如今难道连话都不愿与我说了吗?”
“晏无端不是来听你诵经念佛的,很多事情,师叔应该知道真相,师叔还要瞒着我多久?师叔日日在佛前诵经,内心就真的平静了吗?”
晏无端的咄咄逼人,依旧没有使眼前的人停下敲木鱼的动作。
“师叔不愿说,无端自己亦会弄明白。”晏无端不是一个聪明人,可是对于身边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故,皆是楼玉阙出现后才有的,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向她的师叔问个清楚。
“无端,替自己找麻烦,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楼玉阙教导晏无端一向都是远离麻烦的处世之态。听闻她自己主动要去找麻烦,楼玉阙怎会同意。
“至少比被自己最信任的人一直蒙在谷里好。”
“一切都已缘尽缘灭,你又何必去强求。”有些事,若是不找上晏无端,他是真的不希望晏无端被牵扯进去的。
“师叔难道希望我一生就做一个糊涂的人吗?还是说,师叔觉得有些事别人来告诉我,会比师叔你来告诉我更恰当。”
楼玉阙逃避了大半辈子,是时候逼他就范的时候了。
晏无端的执拗他是知道的,也是见识到的,若是不将她心中的念头打消,晏无端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这事缘于你的师公,也是我和你的师父玉枢子的师父迷雾老人,和魔宫的一场恩怨,我只是没想到,舒倦竟会是魔宫中人。”
“魔宫中人?”晏无端低声轻念道,她一直以为舒倦是尽欢的孩子,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尽欢和她的孩子早在当年就已不在人世,不过是魔宫中人假扮的。玉枢子也已死在假尽欢手中了。情之一字,真是会叫人送了性命的。”
对于玉枢子的死,晏无端也只是微微吃惊,毕竟这个师父也只是名义上的,他加诸在晏无端身上的痛苦也不少。
晏无端对这个师父的感情也少的稀薄。
自她第一次遇到舒倦,晏无端就觉得此人会是一个麻烦,结果确实是被她预料到了,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个麻烦竟然会是如此难以对付。
“师叔的意思是,舒倦如今的所作所为都是预谋已久的,而且为了替邪麟报仇,他势必是要将曾经参与谋划杀害邪麟的那些人全部诛灭?”
很难想象,曾经看似病怏怏的一个弱质少年,狠起来却是如此的厉害。又是以如此雷霆的手段,消灭了他想要消灭的人,
这样一个柔弱的人,到底存着一颗怎样的心。
晏无端此时已经无法想象。
“不要再去招惹舒倦,上一辈的恩怨就应该由上一辈去偿还。”
“照师叔的推断,并非我不去招惹舒倦,他就不会来寻我麻烦的,况且,师叔难道想自己去解决吗?”以楼玉阙现在的功力,实在……
真相揭露后的伤疤,总是显得格外狰狞。
楼玉阙自知无法说服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叫她不要去找舒倦。
他更希望的是晏无端能够找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她的生活,不再被那些江湖的恩怨所牵扯。
也许,这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你怎么来了?”客栈内,叶翩折对着进来的人不满地说道,晏无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而他等来的却是凤玠。
对于他的不满,凤玠并不在意,只是将手中的奏章重重地摔在了他面前,“数月来,弹劾你的官员已经不计其数,这些只是其中一部分,你若再不回南越,南越恐怕就要易主了。”
随手拿过桌上其中一分奏章,粗略地翻阅了一遍,无非就是国主离开南越数月,不曾有一日在朝,如此以往,难保不会动摇国本,佞臣当道。
是将他和凤玠都给弹劾了。
而他是昏君,凤玠就是佞臣。
再看其他奏章,不外乎就是类似的文章。
叶翩折轻笑一声,“怎么?你遮不住了?这奏章上不是说凤丞相一手遮天,独揽朝中大小事务吗?”语气中颇有调侃的意味。
“这个时候我没心思与你玩笑。”凤玠的脸上则不如叶翩折那么轻松,连续数月收到这样的奏章已是让他焦头烂额,况且,他也是不赞同叶翩折终日里不在南越的行径的。
“是谁弹劾的,就照着奏章上的名字,派暗卫将这些人结果了不久得了,何必如此劳心。”杀人,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是打算将满朝文武都杀了吗?”
“诶呀,朝中竟有这么多大臣对我有怨言啊。”叶翩折用了我,这就说明他不想去用君王的身份解决事情。
对于叶翩折故作惊讶的表情,凤玠选择直接忽视,“我只是个丞相,如此撍越已是大罪,那些大臣所奏之事,于情于理,并非谬论。”凤玠的口气,反倒是偏向于那些弹劾他的大臣的。
他话中的意思,叶翩折也听的明白。无非就是想要他坐镇南越。
“若是他们觉得你名不正言不顺,我下道圣旨,退位于你,这样就名正言顺了。顺便,你也可取了某位大将军的女儿,连巩固你的地位。”叶翩折妖魅地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对凤玠说道。
其实,叶翩折有这样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凤玠此人实在过于谨守君臣礼教,在凤玠看来,叶翩折的行为时将他陷于不忠不义的境地,是要受万人唾弃的。
他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一日为臣,就是要做好为臣的本分。
“凤玠,你真是叫我难以理解,天下最大的诱惑就放在你面前,你却一点都不为所动。”
“权利面前哪有人不动心的,只不过我一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什么是不该觊觎的。”
“呵……你的这种性格,实在叫我不喜欢。”
“你若不喜欢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自认识你起,我便是这性子。”即使如此,叶翩折也和他处了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看来,注定是要走这一趟了。”叶翩折拿起桌上的奏章,轻笑着撕成两半。
朝廷的奏章,事关机密,决不可轻易损毁,批阅之后都是要放入密阁的。
在叶翩折动手的那一刻,凤玠的眉头不由微皱,却也没说什么。毕竟,叶翩折是南越的王,这些奏章,他想如何便如何。
“你真以为,只要我回到南越,一切就都可解决了吗?”叶翩折邪佞一笑,话中的含义不明。
“我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我回南越将朝中大臣都灭了,二,我回南越下退位召书,你来当南越的王。你要想清楚,你若是选了一,死的可不止一些人。”虽是有两个选择,却是一个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有没有别的选择方式?”
“有,将南越国灭了,你再创一个国。”又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
叶翩折总是这样极端,不给人任何的余地。
面对着这样难以选择的难题,凤玠不由陷入沉思中。
“你可以好好考虑。”无论如何,急的人都不会是叶翩折。
“你可别想一死了之,如果你死了,那么,南越全国的人都会为你陪葬。”见凤玠表情痛苦,叶翩折状若不经意的提醒道。
他是太了解凤玠的性子,抓住了他一切的软肋。
“叶翩折没你这样做,觉得很好玩吗?”凤玠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叶翩折的血液中的狂躁,他凤玠是没有能力改变的。
“这可不是玩,我是很认真的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若不珍惜,那就真是可惜了。”桌上的奏章在说话间,已经被叶翩折撕成碎片。
他大袖一挥,就像垃圾一般,被扫落在地。
“你根本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生的权利没有,就是连死也没有。”
“那么,你,到底是选择哪条呢?”
“我还能选什么?”
“很好,为了能让你名正言顺的当上南越的王,有些障碍是必须铲除的。”凤眸微掩,叶翩折的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若是南越还有叶着清或是叶氏王族的血脉的存在,那么,那些大臣定是有理由说三道四的,名不正则言不顺。唯有叶氏血脉断绝,那些大臣才没有说是非的理由。
叶翩折心中在想什么,凤玠不会不知道,“他们都是你的手足,你真下的了手?为了一个异姓之人坐上南越王的宝座?”
“你应该知道那帮所谓的手足,对我做过什么,能将他们的性命留到现在,已是他们的荣幸。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血肉至亲,对于叶翩折而言,淡薄的令他根本就不想顾及。若是可以,去了叶姓,反倒叫他更加自在。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凤玠疑惑地问道。
“等你遇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想起晏无端,他的心中只有喜悦。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心里想来却都是甜蜜的。
凤玠细微地摇摇头,将来的事还不可知否,至少眼前对于叶翩折的行为,他依旧是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