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龙，煤炭经销公司的总经理，一直为企业越来越困难着急，他们原来的经营定位是收购山西的煤炭，再销给华东的电厂，赚取其中的价差，但现在煤价越来越高，电厂收购价越压越狠，没有什么利润，如果煤的热量再上不去，多少还得赔点儿，年底一算账，人吃马喂不挣钱，又亏了。
五龙手里就两千万，资金严重不足，看着这三百亩煤场里空空如也，一跺脚说，再不借助点儿外力，企业就完了，六十多人可怎么吃饭呢？五龙在煤场转来转去，打起了这三百亩土地的主意。在偏僻的山区，这些地也值不了几个钱，该找个大财主上洗煤厂，干洗精煤，对，就是这个主意！一算账，像模像样的洗煤厂需要投资两个亿，上哪里找这些钱去？思来想去琢磨着，咱们是国有企业，只有和央企合作，才能把洗煤厂顺利干起来。
利用老乡关系，五龙在北京找到了一家有实力的央企的规划部长。等到下午四点半，人家给了他二十分钟的见面时间。五龙一看，对方四十来岁，叫王晓，老家也是邢台的，爱搭不理，架子挺大。说明合作干洗煤厂的来意后，王晓抽了一口烟，说，钱，不是问题，我们主要考虑在全国的布点，像你一样，希望和我们合作的人多了，再见再见，我还有个饭局。说完，王晓把烟头朝烟缸里一拧，拿起包要关门，意思是你该走了。看着人家不冷不热的态度，五龙知道，不费点儿劲啃不下这块骨头来。
下楼走到传达室门口，五龙详细问清楚了王晓的家庭住址。他在商场里买了四条软中华，找个黑塑料袋装上，决心再会一会王晓。五龙和司机吃了两碗卤煮火烧，一看刚下午六点，就早早来到王晓家楼下，坐在车里，直勾勾地看着来的路，听着电视上播完了焦点访谈，五龙看见王晓东倒西歪地回来了，是一辆奥迪送的他。五龙赶紧上去扶住王晓，说，老乡，我来认个门，扶你上楼吧。王晓含含糊糊地说，有事情到办公室去谈，我今晚还约了几个同学来家呢。五龙赶紧说，也好也好，知道你平时抽这个，拿上吧。王晓一看是软中华，也不客气，拎在手上，口气显得亲热了一些，从包里掏出来个印刷精美的小册子，拍了拍五龙的肩膀，说，咱们老家那里还没有布点，这是我们的五年规划，你拿着看看，要想合作，得有个我们感兴趣的方案。
五龙回到单位，仔细看了人家的规划，又找了一个煤炭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说，你照着这个规划，用我的三百亩土地编一个洗煤厂的项目建议书，费用你要多少给多少，我也可以不要发票，但一定要把故事编大点儿，编圆点儿，编好看点儿。这个高工也真有水平，没有几天就弄好了，很专业，很清楚，但仅是说项目本身，至于如何合作没有涉及。
第二次去北京，五龙带了一辆面包车。又是下午四点半，五龙把项目建议书交给王晓，说，你看看，这么弄你们有兴趣吗？王晓把项目建议书放进包里，说，有时间看看吧，你留个电话，如果我们感兴趣，就找你。说完，又是在烟缸里一拧烟头，一副送客的样子。五龙一把抓住王晓的胳膊，说，你知道不？咱们浆水镇的苹果进了中南海了，就是一个字，好！我带了十箱，你尝尝，吃不了还可以送人呢。王晓说，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老家的苹果了，你去给我放到家门口吧，我晚上还有个饭局。五龙一看王晓没有拒绝，也一脸高兴地说，那是那是，你放心吧！于是，五龙再次和司机吃了两碗卤煮火烧，直奔王晓的家。五龙带来的苹果装的是大箱子，每个箱子都是二十公斤，上面都印着“中共十七大代表专供”的字样。王晓的家在五楼，没有电梯，五龙和司机上上下下扛了五趟，累得直喘粗气，心里骂着，娘的，人比人该死！临走，他没有忘再放在箱子上面四条软中华，又怕别人拿走，就用报纸盖上了。
找了个地下室旅馆住下，五龙叫司机停好车，找了个小摊喝了五瓶啤酒。
第二天上午，五龙想想也没有什么要办的事情了，就上路出城回家走。刚出北京界，五龙接到了王晓的电话。王晓说，项目还是个好项目，资金也不是问题，但要合作成立股份公司，我们得当控股方。五龙知道央企是这个规矩，心里早有准备，说，那是那是，你们当董事长，我们出总经理。王晓在电话里接着说，我们得出个总会计师。五龙说，好的好的，不过北京人谁肯去咱们那里受罪呀，你们在当地聘用一个不好吗？你放心，我们也是国有企业，不胡来。王晓沉吟一下，说，这也是个办法，那你等信儿吧，如果我们有意向，就通知你们。
转眼就快过年了，街上已经零星地响起了鞭炮声。五龙心想，洗煤厂这个事儿尽管有了一个粗粗的道道儿，但是成不成还说不准。他打听清楚王晓老家在山区，有老娘和一个弟弟，刚生了个侄子，就买了半扇猪、五只白条鸡、三罐好奶粉和一桶香油，吭哧吭哧扛进了王晓老家的家门，说，大娘，王晓叫我看您老人家来了。王晓他娘一见年货，眼睛高兴地眯成了一条线，连忙招呼王晓的弟弟沏茶。五龙说，这个兄弟，做什么工作？王晓他娘说，可不如他哥哥有出息，种地呗。五龙一看王晓弟弟也就三十来岁，老实巴交懂礼貌，就说，王晓说了，过了年安排他弟弟到我们单位上班，管吃管住，一个月挣两千块，行不？这一说高兴得王晓弟弟直点头，行，行，这几天我就把地包出去！
腊月二十八，五龙接到了王晓的电话，王晓告诉他，高管们商量了一下，决定与五龙的煤炭经销公司合资建设洗煤厂，人家出资两亿五，用工全部聘用煤炭经销公司的员工，但要派几个技术骨干来。王晓在电话里说，你真是上心，怎么还找到我的老家了？公司内部定了，我兼任这个下属企业的董事长，你当总经理。
于是，越干越抽巴的煤炭经销公司，一转身成了当地最大的洗煤厂的二股东，活了，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