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舆论斗争环境是极其复杂的,它跟平时面对面的聊天不同。面对面可以察言观色,而网络上的舆论是具有隐蔽性的,你看不清对方的任何纯真或是邪恶的面孔,看见的只有这些斗争留下的不可收拾的结果。你只有预防、判断和控制,编辑们没有在舆论风暴爆发前对网特做信息反馈的能力。有时只要写出带有自己观点的评论,只要是建言性观点或者稍微倾向政府,就会随时被网民扣上一顶绿油油的“五毛”大帽子。好像对一些网民来说,只有、而且只有反政府或者谩骂的言论才是合理的,其余的一切都是“花钱写的评论”。很多人以一边呼吁言论自由,一边却大肆打压异己观点为乐趣,这其中不乏网民不假思索的主观判断,但也不缺乏网特的故意炒作。石头走后,许菲接管了时政编辑部的指导工作。
本来应由胡总监接管内容策划工作,因为胡总监业务素质问题多次与时政编辑部发生严重的冲突,于是被安排管理救灾物资的运输和管理工作,风信子接替了内容管理工作。余震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些关于死讯的消息不断向编辑部传来,而编辑部派到一线救援的同事们却没有给单位发回一条有关他们的信息,每一次余震大家都在祈祷不要听见任何关于遇难的信息。网民的物资不断地被送到编辑部来。这个一向对外来人员管理特别严格的编辑部,此时却给网民提供了一条特别通道,每天出出进进的有老人、情侣、孕妇、学生,甚至还有儿童、以及那些身体有缺陷的人们。“石头回来了,石头回来了……”大家一拥而上,围住石头问灾区的情况。石头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语不发,也没有任何表情。过去每次石头出差回来,总喜欢大声跟大家招呼,然后分特产,下班后还要请大家一起腐败一顿。因此那个时候时,政编辑部都特别期盼领导派石头出差,因为只要他出差,大家就可以加一次餐。
“深刻理解一次腐败的危害,以便更好地做好网络反腐工作。”破锅还在的时候,经常这样说他。“石头,总监和张强他们都还好吗?”许菲问。“好。”石头仍然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就没有其他话了。无论大家问他什么,他也不再多说一句。“石头,我们第二批物资又要开始运送了,你累了,我去吧,你留在这里做监控。”许菲对石头说。“我去。”这是石头说的第二句话,说完就站起来目光呆滞地去会议室安排第二批物资的运送工作了。大家都在私下纷纷猜测石头怎么了。有人说可能是累的,有人说是看见了当地某些部门在抗震工作上的玩忽职守以及腐败对社会失去了信心,但也有人说可能是石头见到了一线的情况,心理上承受不了造成的。许菲想这个理由也许更靠谱点。
编辑部的编辑大多是80后,很多人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养尊处优,有多少人见过自己在一夜之间失去数万亲人的悲痛?那么多昨天还在时政编辑部编辑们面前鲜活的、上着网吵着架的生命,今天却这样无声息地平躺在你的眼前,你受得了吗?论坛上也有很多网民给编辑部列出一些那些在这场灾难中逝去的灵魂,给了一串长长的ID名单。他们说:“这些网民再也不会上线了,希望编辑老师能够保留他们的ID。”看到这条信息,许菲哭了。
她一个个地去翻看这些ID曾经的发帖,她多希望有奇迹发生,希望网民罗列给编辑部的名单还会上线,还会在他们面前跟他们较真儿错删了他们的帖,或者在编辑部接受网民投诉的新政策面前,这些调皮的网民甚至来投诉编辑ID的头像是张娜拉,而不是他的偶像李宇春,强烈要求编辑更换。他们甚至把能找出理由来投诉编辑作为一种荣耀。“张强爸爸妈妈都遇难了,地震发生时没有来得及逃出来……”石头说。大家的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虽然平时大家都很讨厌张强这个人,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最痛恨的人,他们却多了一份同情。“张强现在怎么样了?”许菲问。“他很勇敢,每次在余震发生时他都冲在一线奋力救人,他受伤了,拒绝治疗,仍然冲在一线……”石头哽咽着说:“我们都不要再计较他的过去了,他是个英雄。”说完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