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皓树跑了出去,只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手中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和一个热敷袋。他把热敷带放在伏诏额头上。
“我不要这个。”伏诏突然感觉额上烫,伸手甩掉了袋子,头一阵眩晕,躯体一股真气往上涌。胸口那个剑伤,虽然剑痕已经看不见了,但那个伤,每次一近热就会隐隐作痛。现在真气、寒气交替往上涌,更加不舒服。“我不能近热……刚才的一桶热水……”
“是这样啊,你应该早说,我就不让你进去了。”皓树赶紧扔掉了热敷袋,“你的头发衣服都湿,我拿了套干净的,你躺着不要动,我帮你换,不然你就惨了。”说完,便去解伏诏的衣带。
突然有人敲门。
“里面没人。”伏诏和皓树一紧张同时喊出了声。
正常的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会开门进屋的。
果然,门开了,是人树。
“是哥啊,吓死我了。我想大白天的哪个鬼啊!”
“爹找你,我听说你们回来了,但树院找不到,就想到伏诏这里看看。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绕过葡萄云鸟纹百花绣画屏进到里屋,人树不解地问道,他看到伏诏躺在榻上,脸色苍白,“伏诏,你病了吗?”伸手去摸额头,刚碰就下意识缩了一下,“怎么那么冷?”
皓树就把怂恿伏诏的事坦白了。
“真的不用请大夫吗?”人树怀疑地问道。
伏诏很乖地点了点头,“你们去忙吧,我没事的,衣服我自己换。”
人树和皓树把伏诏安顿好后,带上门出去了。
“爹找我干什么,出了什么事么?”
“爹刚接到飞鸽,轻涯和晏荻明天出岛,帮我们筹备武林大会之事。他们好像私下里有什么事,爹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过问,所以想让你们两个去帮忙……”
“可是……”
“可是现在你闯了祸。”人树不客气地点明。
“哥,你看,我们都这么好了,不分你我,我闯祸也就是你闯祸了,既然……”
“既然我闯祸了,总要和平解决一下,不然爹知道了会罚我的,对不对?”人树对这位弟弟的秉性再熟悉不过。
皓树笑着吐了吐舌苔:“你还真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诶!”
果然,南宫敌知道才没几天皓树就把伏诏弄病了后很生气,不过人树说了不少好话,皓树自己也保证一定会连同伏诏那份一起帮轻涯他们做事,这才让他稍稍平和了点。
日出。
玄轻涯和洛晏荻去过孤魂庄后,径直去了南宫城。
现在皓树和他们走在大街上。
“什么?找人?”皓树极为不满食时未到便被人叫起来,“我当什么大事!孤魂庄这么多人,要不然再加上我们南宫城,随便叫几个人出去找找不就行了么,干嘛要亲自找?”
“武林大会在即,庄内城人手都有各自的任务。”轻涯解释道。
“况且,这次找的人是我们的妹妹,私人的事我们不想劳师动众。”难得见晏荻这么正经。
刚才还在嘀咕“找人叫上二公子我了还不叫劳师动众?”的皓树突然瞪大了眼睛:“妹妹?我们现在在找的是那个伏若亦?她出岛了?”
“嗯,是偷偷溜出来的。她虽然武功不错,但初入江湖,涉世未深,就怕……”
一边的皓树充满的无限的遐想:“这倒未必不是件好事…...”
街巷里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最近白州越来越热闹。
“皓树,这些天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很奇特的人?”玄轻涯问道,亦儿应该算相当奇特的人吧。
“没有啊,最奇特的就是我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现有什么奇特的人。”皓树转念一想,伏诏大概是很奇特的一个人吧,只可惜是个翩翩少年。
“老大,人海茫茫怎么找?万一亦儿不在白州……”
“这我想过了,离岛最近的就是白州,而且地方很大,亦儿第一次出来一定摸不清方向,东转西玩,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所以我们要赶紧找到她,再过几天,我就说不准了。皓树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我前不久倒认识了一个奇怪的人,非常有趣,不过人家是个男的。只是他不幸被我弄病了,在家躺着。”
“你还真有本事!整天在外面游荡惹事。”
“谁叫你们这么长时间不出来。找个人玩玩也不行啊,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倒逍遥。可怜我和老大,船被那个丫头弄走了,我们只能辛辛苦苦砍古树做木筏。要是让我找到她,哼,我要让她把木筏拆了再种回去!”晏荻狠狠地说道。
三人找了十几条街,依然毫无头绪。
“唉,我本来以为找她很容易的。怪不得这年头开馆寻人这么赚钱。”晏荻急躁了起来。
“为什么鹄兮不出来找?多个人认识不是更容易么?”
“算了,让他出来找,他会很出世地用憋死人的语气告诉你‘想回来自然会回来的,不然找到也没用。’”
皓树用奇异的眼神盯着晏荻:“哦……哦,也就是说,你打不过她!”
“你,你找打!”晏荻使劲地拍向他的背。
“皓树,晏荻,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去打听一下。”
三人都知道,他们要去尚玉阁。古琮是个雅商贾,店中玉器皆为上品,所以求购的人非富即贵,来来往往知道不少事情。
“这不是轻涯和晏荻么,还有皓树,武林大会在即,难得三位有空光临……”古琮是个热情的人,听到阁人通报立刻迎了出来。
“琮伯,晚辈想打听一个人。这些天镇上又没有看到或听到有人说起一个女子,十六七岁,长得很美,武功还很高,言语行为或许会比较奇怪。”玄轻涯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这,好像没有。我这玉器行已经在最热闹的街上了,稍有奇特的人应该很好认,不过我没见过。”
“那么,打扰了。晚辈等还有事先走了。”轻涯不想浪费时间,过了这几天,亦儿去哪儿就很难讲了,于是恭敬地揖了一下,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么快就走了。对了,皓树你那位朋友是否愿意让出那块玉,古某诚心出高价!”
“他不肯的,你出再高价也没用。”
“哟,我以为天下的好玉全在琮伯手上了,想不到别人手上还有你眼红的!”晏荻打趣道:“我倒想见识见识。等我有空帮你抢过来!”
“不就是块玉嘛!虽然是很不错……”皓树很无所谓地从怀中拿出了那块玉牌,本来是该还给伏诏的,但是他一病,两人也都忘了。
天知道这块玉牌某人看了十几年,化成灰也认得。当皓树递出玉牌时,晏荻的脸色一下子刷白,真是有其玉必有其主人。
轻涯也很惊讶,盯着皓树,眼神中很是不信,皓树和古琮被两人的反应弄得莫名其妙。皓树的手不自觉地抖栗,刚想开口问,却被晏荻一把夺过玉,逮住前襟质问:“玉牌哪儿来的?”
皓树被突如其来的一手怔住了:“这,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这是我朋友借我玩两天的。”
“你朋友现在在哪里?”轻涯虽然沉稳,语音中也透出急切。
“就是我说的奇怪少年,伏诏,在家躺着,就在和心院。”皓树觉得自己好像无辜地惹祸上身,有玉怎么了?
轻涯、晏荻互相说了声“走”后,两人夺门而出。皓树大呼着追了上去。只留下古琮一个人愣在那里,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说要帮他抢玉来着?
轻涯和晏荻冲进和心院,一把推门进屋。屋里的“伏诏公子”听见声响,猛地坐了起来,二目对四目。
“啊!鬼啊!”亦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冤家不碰头,没天理啊……
两人看见亦儿,心头稍稍宽慰,掩饰不住牵挂和欣喜。
晏荻很不客气地走过来,坐在榻边,点了点亦儿的头,“玩傻了,你说谁是鬼啊!”
“谁应就说谁咯。”亦儿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你胆子挺大的啊,一个人竟敢溜出来,还不打声招呼。你知道师父和我们有多担心么?还有,你弄走了船,在外面逍遥,我和你轻师哥在岛上砍树,累死人不偿命的!怪不得找不到人,穿成这样,躲在这里,挺会挑地方的……”晏荻没完没了地数落道。
亦儿想想自己确实不对,就让他飞快地说了一顿,“就这一次嘛,下次我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
“好了,晏荻。现在问题是,亦儿好像是病了。”
“亦儿,小树对你做了什么?”
“不关他的事。”亦儿忙以实情辩解,“现在差不多好了,只是这里还有些疼。”说着用手摸了碰身口,三个人同时想起了那一剑。
“他还引你进澡堂!我发誓要把那长干不长叶的树连根拔起!”
亦儿听得出皓树要挨揍了:“你不要打他,他对我很好的。”
“他对你好不好已经没有关系了,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我不要回去,我还想玩两天,哦不,我躯体不舒服,还想多休息几天,晏师哥,轻师哥……”亦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行,你师父要你立刻回去!”
“你胡说!”
“等亦儿躯体调理好再回去,”轻涯同意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亦儿,你还是伏诏,就说是我们的朋友,叫我们大哥、二哥好了。”
说话间,门口突然撞进皓树,上气不接下气,“武功高也不用跑得这么,这么快吧,两位少侠!”一口气还没平静下来,看到这三个人相处地很和平,更加糊涂了。刚才还那么气势汹汹地好像要去拆人家的骨头,亏得皓树不要命地跑回来。
轻涯和晏荻随便几句就糊弄过了皓树。
“你们不找人了?”皓树很奇怪,刚才心急如焚找妹妹的人现在想什么事也没有似的。
“天大地大,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晏荻随口应道。
“哇,怎么一个转身,变化这么大,啧啧,要了朋友连妹妹都不要了,唉……”皓树一个劲地在那里摇头。
事情的变化有时比天气还来得快。
申时。轻涯接到师父的飞鸽。
信中交代尽快找到伏若亦,但不必立刻回岛,而且三徒鹄兮将不日出岛。
别说是南宫家的三位主人,连轻涯和晏荻也很是不信。
只有伏诏一个人欢呼雀跃,喜形于色。
“师父他在搞什么?”晏荻不解地说道,他之前还对亦儿说师父要她立刻回去,怎么突然间的……
这时,南宫敌说道:“哈哈,故人之子,不知又是怎样的一位英雄少年!”
“英雄?世伯,你不要抱太大希望……”晏荻摇了摇头,鹄兮是英雄?呵呵,完全不沾边。
“怎么,他很没气度吗?”皓树的问题永远这样直白。
“是太有气度……”皓树被晏荻一说,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丝攀比之心,我的气度也不差啊!
鹄兮走在树林里,仪态从容。这是一个风俊骨立的少年,有一种华贵的古朴,有一种啸天的安静,较世外之人更世外,拂袖间毫尘不染,抬眼间物华尽敛。他身披一件淡水墨色长袍,袍子稍大了一点,看上去更显出尘潇然。
“师父,您真的认为亦儿可以留在岛外吗?”晓望石旁,鹄兮问师父。
“兮儿,亦儿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岛上,我们无法保护她一辈子,她必须学会自己长大。”道长有些不舍。
“保护?为什么?留在岛上不是想让我们远离江湖纷争,生活地快乐无忧吗?”
“这也是为师找你的原因。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太危险,在孤魂岛长大的你们从未涉世,所以要难为她,也强求你了。但是,伏若亦必须长大,必须去做自己的事。我们爱她,就必须还她原来人生。”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兮儿不明白。”鹄兮心里有点不安,师父的话今天突然间难懂了。
“我总想等你们长大后告诉你们一些事,但世事总发生在人长大以前。”道长望着眼前的碧玉泉自顾自言语,过了一会儿,“兮儿,你出岛吧。我知道你能做得很好。”
鹄兮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今天师父的话都太奇怪了,“师父,您既然这么爱护她,为什么自己不出去找呢?”
“我……”桑林道长思考了一会儿,静静地望着远方,“要守着孤魂岛……等着你们回来。”这一瞬道长得眼神是邈远的。
鹄兮自小心神聪慧,即使听不懂师父的话,但能感觉到他话语中的不舍、坚定以及无法为外人道的隐秘。既然不想说,他也不便多问,反正,他所要做的就是找到亦儿,保护亦儿,直到她回来,这是师命,也是他自己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