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春阁※※※
秋雨忽至,延春阁院里满地黄花。
一个中年男子跪在雨中,面前一抔黑土,几朵黄花。他额前几缕白发,手中捻三根散香,形销骨立,面容愁苦。
一个小倌立在他身后为他撑伞。
“月华吾妻。”男人说道:“今日你已辞世三十年。雄飞无能,生不能护你性命,死不能保你坟冢。唯有将夫妻之结发葬于此处,愿你来世安好,莫再遇上似我这般懦弱无能之人。”
男人将三柱草香插在黑土之畔。
一阵秋风裹挟急雨,瞬间浇熄了香火,黑土之上的黄花也被风雨一通摧残,沾染了斑斑泥土。
男人伏在土上开始轻声啜泣,苍白的面颊上不知是雨是泪。
“大人,外面风大。您还是回屋去吧。”小倌打个寒战颤抖着说道。
男子道:“你先回去,我陪月华再待一会。”
小倌道:“大人不回屋,小人不敢回。大人若是淋雨病倒,小人也要受责罚。”
“伞给朕,朕陪着焦叔叔。”不知何时,薇皇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二人身边。
小倌一转身吓了一跳,丢了雨伞跪下道:“小奴叩见皇上。”
薇皇平静地拾起摔在地上的伞,和颜悦色道:“你回屋去。”
“是!”小倌不敢逗留,爬起来踉跄着跑走。
薇皇撑起伞,遮在男人头顶,望着那抔黑土,默不出声。
“皇帝撑伞,焦昭承受不起。”男人说道。
“焦叔叔是母亲的相公,也是木兰长辈。木兰虽为皇帝,也应对太相公以礼相待。”薇皇回应道。
“臣不过是先皇玩物,封为太相公是抬举雄飞,雄飞一直不敢领受。”焦昭的声音有些酸楚。
“自朕登基,一直以为已施仁义于天下。是朕失察,竟不知后宫太相公过往冤屈。近年才弄清其中是非曲直,其实一切都是先皇的过错。”薇皇叹息道。
焦昭吃惊得回过头,只见身后的女子半边身子露在雨中,云鬓已被秋雨打湿,湿漉漉地垂在额上,身上衣服也几乎湿透了。
焦昭不由得心生怜惜,说道:“皇上是万金之躯,不可淋雨……”
薇皇道:“焦叔叔且听我把话说完。”
她撩了下耳畔湿发继续说道:“是母亲私心,逼死叔叔发妻,污其名节。又以族人性命相胁,将您囚于宫中。此等行径,与强盗何异?纵然她曾是皇帝,掌握天下权利,也无权恣意践踏清白之人尊严。错就是错,朕身为其女儿在叔叔的发妻面前也是无地自容的。”
她索性丢了雨伞,伏在那抔黑土前说道:“朕会下旨昭告天下,除您污名,还您清白;迁您遗骨,还归家乡;重修陵墓,添其祭飨。望您在天有灵,能够安息。”
缓缓摘下头上绿菊,薇皇小心翼翼地放在那抔黑土之上。
焦昭心中五味杂陈,他伏在地上对薇皇叩拜道:“多谢皇上能理解臣心中愁苦,还月华清白。”
薇皇道:“木兰所作只为母亲恕罪,焦叔叔不必言谢。”
焦昭听罢,泪如雨下。忍不住伸手怀抱住薇皇大哭起来。
薇皇轻拍其背以示安慰,耳语道:“焦叔叔在宫中多年,是否想念家中亲人?朕还可以下旨,除您太相公之名,令行封赏,送您还乡。”
焦昭苦笑道:“臣前半生久囚宫里,屡屡违逆先皇,以至累及族人。族人视我为灾星,避之不及。如今更无颜再见他们。不如留在此处,了此残生。”
薇皇起身道:“焦叔叔既有此意,朕就不强求了。朕会下旨,除您禁足,以后叔叔可自由出入宫门。焦叔叔所居的建福宫花园实在是太过偏远,朕会命人在北面再开一门方便叔叔进出禁城北门。”
焦昭俯身行李道:“多谢皇上。”
薇皇长舒口气道:“逝者已逝,生者更当坚强。叔叔还未到知天命的年纪,风采尚在。若将来遇上合适的,不妨再往前走一步吧。”
焦昭一时愣住,心中百感交集。回过神来时,薇皇身影已消失在延春阁门外……
薇皇出了延春阁往东出角门来到惠凤亭前,子姗忙送上披风为她御寒。
薇皇咳嗽道:“回养心殿。”
子姗问道:“皇上不去静怡轩了么?”
薇皇看着北面宫卫森严的存性门摇头道:“朕今日身上不爽,不想再去见那个人。还是回去吧!”
子姗示意小倌们抬起步辇往东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