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同然。亲人故去,亲戚朋友免不了会伤心,会痛哭失声。此时,唤天不灵,呼地不应,叫人不醒,千言万语化成哭声一片,那是亲人情感的宣泄,是对死者莫大的哀思。当我们走进那户痛失亲人的张姓俐侎人家,就感觉一种悲伤的气氛铺天盖地地笼罩着整个村寨。嘈杂的哭声从堂屋传出来,悲伤明显地写在每个人脸上。在失声痛哭的人群中,有一个中年妇女边哭边用俐侎语诉说着。尽管不知所云,但从她的哭诉中,会让人听到那种揪心的伤痛。
随同的朋友告诉我,那边哭边诉说的人就是“哭婆”。“哭婆”,俐侎语称之为“恩咯婆”,汉语意思就是“专门给死人哭诉的人”。
据了解,基本上每个俐侎村寨都有一至二个“哭婆”。俐侎人家每有亲人去世,操办丧事时,通常都会请一个“哭婆”。“哭婆”一般都是已婚妇女,不仅要会哭,不仅要懂得“哭调”,还要懂得“朵希”为亡魂念经的基本套路。因为,“朵希”的《经调》分为《正经》和《副经》,是有章可循的,进入到什么程序要念什么《经调》是有规定的;而“哭婆”的《哭调》也是有相应程序的,这些程序就要和“朵希“的《经调》相对应,不能各自为阵。
后来,我到乌木龙乡木厂村采访的时候,特意采访了一个“哭婆”。她家住木厂村荒田组,名叫李时妹,60岁。李时妹一身俐侎妇女装扮,耳戴碗口粗的银白耳环。据说已经当了20多年的“哭婆”,到丧事场合已经哭了不下200场次。也许是从事“哭婆”时间久了的缘故,李时妹脸上见不到一丝笑意,和我们说话时,眼角经常有泪水溢出。
从她的口中知道,俐侎人家办丧事时,每请“哭婆”,一般都由主办人家的女性出面。要么是死者的女儿,要么是死者的儿媳。到“哭婆”家邀请“哭婆”时,邀请人家通常会带点烟、酒、糖果或其他小礼品给被邀请的“哭婆”。
如果“哭婆”家里办丧事了,依然会向外邀请一个“哭婆”。家里的“哭婆”仍然可以哭“哭调”,但要以邀请来的“哭婆”为主,以表示对请来的“哭婆”的尊敬。
在俐侎人家,人断气后,一般不马上直接装进棺木,而是先将死者平放在平时睡觉的床上。等“朵希”和“哭婆”来到家中后,孝子就开始杀鸡,做饭。饭菜熟后,要去祭奠死者。孝子祭奠死者时,“哭婆”就要开始哭“哭调”了。“哭婆”的“哭调”很多,孝子在死尸前祭奠死者时,“哭婆”要哭唱《献饭调》,请死者享用子女敬献的饭菜;“哭婆”哭完《献饭调》后,如果遇到吉日,就要将死者入殓。如不是吉日,要等到鸡叫头遍后才将死者装进棺木。死者将装进棺木时,哭婆要哭《装棺调》;要哭《古基支》,大意就是赞扬奔丧的人;要哭《盖阴房调》,哭这个调子时,按照俐侎人家的风俗习惯,孝子孝女要在棺木上面用树木搭屋架,屋架上用颜色不同的布当瓦铺盖。如果死者是男的,要铺盖九道黑白相间的布料;如果死者是女性,要铺盖黑白相间的七道布料。同时,棺木上面还要挂上子女为死者缝制的衣服。以此表示死者到阴间后,不仅有衣穿,还有房住;要哭《姑娘献饭调》,即死者出嫁的女儿要为死者进献食物;还有《唯罗支》、《挂祭衣调》、《黄精支》、《安灵调》、《喜示》、《唤醒死者调》、《果睹支》、《分离调》、《出山调》等等。“哭婆”哭完所有调子的时间长短不一,这要以主人家既定的死者入土时间而定,短则两天,长则三至四天。当然,这些“哭调”并非要一口气哭唱完,毕竟要遵循其程序,其间必定有休息时间。
“哭婆”的哭调,对于正常死亡者和非正常死亡者均有所不同。对于非正常死亡者,“朵希”要采取一系列措施,将其从非正常死亡转为正常死亡的渠道,然后才开始念《正经》和《副经》;“哭婆”的“哭调”也要有相应的“过场”,等“朵希”完成非正常死亡转为正常死亡的手续后,“哭婆”才开始哭既定的调子。
“哭婆”哭调的内容很多,有表达死者养育儿女之恩的,有祝福死者入土为安的,有歌颂死者生前功绩的,有祈求死者保佑后代平安、健康、幸福的,有答谢祭奠亲友的,有呼唤死者享用供品的……这些哭调内容丰富,意蕴深远。同时,加上“哭婆”声情并茂地哭诉,会让解其意者动容和掉泪。
据了解,“哭婆”没有直接传授徒弟的,也没有直接拜师学艺的。很多“哭婆”学会唱哭调,往往是在生产生活中和懂得哭调的人讨教,相互切磋,取长补短,以求提高;或是在丧事场合,用心记下“哭婆”哭诉的调子。而且,这些哭调,都是像“朵希”念的经书一样,是没有文字记载的,靠的是口耳相传,凭的是用心记忆。这靠的不仅是悟性,还有记性。
“哭婆”的收入不高,一场丧事下来,除了受邀请时主人家送的一点廉价礼品外,据说,遇到经济拮据的人家,给“哭婆”的报酬只有三元六角钱;家庭条件稍好些的人家,顶多也就只给“哭婆”10多元钱。尽管如此,俐侎人家每操办丧事,免不了还要请“哭婆”;自然,也会有“哭婆”到白事人家进行哭诉。一个古老的部落,一种古老的风俗,就有依然不老的声音在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