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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有时候,不想走火都不行。

十月份的一天,计生办忽然通知许成发休息四天,理由是:前段时间工作很辛苦,领导很满意,特意奖励他一个公休假,而且是带薪。许成发没有多想,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并趁此机会到县城里买回一些考公务员用的复习资料。

快中午时回到青石桥。当天刚好逢集,街上挤满了从乡下来赶集的农民,有骑着摩托车的,也有推着自行车的。许成发好不容易从人缝里挤了出来,刚走进朝阳街,杨大牙一眼就看见了,打招呼说:“许兄娃儿,这几天到哪里去了?也不来我这店里吃饭了?”

许成发说:“我这两天在家休假,早上睡懒觉,没出来吃饭。”杨大牙笑嘻嘻地说:“哦,难怪呢。奇怪的是两位美女也没过来吃早饭,许干事,你们是不是都在休假?”

许成发就问:“美女?哪两位美女?”杨大牙说:“就是苏会计跟胡医生呀,你不来她们也不来了。”许成发笑了起来,说:“杨老板,她们不来跟我有啥关系?说不定人家嫌你的面条不好吃哩;我又没跟她们在一起,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杨大牙笑着摆摆手说:“许兄娃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店里下个月也准备卖酸浆面了,正宗的璩湾酸浆面,到时候你来尝尝,多提宝贵意见啊。”许成发就问:“你卖牛肉面不是挺好的吗,为啥还要卖酸浆面?”

杨大牙回答:“这你就不懂了,牛肉面再好吃也不能算正餐,晚上时我这店里除了卤菜没有别的,太单一了就缺乏竞争力。酸浆面发源于璩湾,传到我们这里有好几十年了,也算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味道不错,每到周末好多城里人都要开车来吃,有人就乘机扩大经营,如今在漾川城里襄阳城里到处都能看到,势头很猛。我想抓住这个机会加盟经营,你觉得咋样?”

许成发说:“不错,杨老板很有商业眼光。”

话音刚落,就见张山民从牛肉面馆里走了出来,许成发就问:“张大哥,你来吃面条呀?”张山民却皱着眉头说:“哪里呀,我来给杨老板送大蒜跟辣椒。许兄娃儿刚回来?要不,我请你吃一碗牛肉面?”

许成发摆了摆手,抬脚往前走。拐了一个弯,忽然听见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原来是城管办正在清理整顿占道经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在街道中间卖菜,要被罚款五十元,中年人不从,于是就发生了争执。

中年人说:“领导,行行好,我下次不放了。”

一个胖子说:“少废话,快交钱。”

中年人又说:“我今天还没卖到三十块钱,哪有交的?”

胖子说:“我不管,反正你得交,不然你这三轮车就得没收。”

中年人就问:“没收三轮车?凭啥?”

另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接过话头说:“师傅,这地方是主街道你晓得啵?上面领导要来视察,这里是必经之地,镇里领导要求所有摊位都不能摆在这里,我们给你说过两次,可你就是不听,这就不能怪我们了,你还是老老实实配合吧。”

中年人说:“不让摆摊,菜卖不出去,你们给我发工资呀?”

小伙子说:“那得看镇长愿不愿意。别废话了,快交罚款吧。”

中年人皱着眉头说:“谁规定在这里卖菜就要交罚款?”

小伙子说:“镇里规定的。”

中年人就问:“是镇长规定的吗?”

小伙子迟疑了一下说:“嗯……是的。”

中年人就说:“那你们把镇长叫来,我要当面问问他。”

小伙子稍稍愣了一下说:“师傅,我们只是执行公务,麻烦你配合一下,有啥问题你以后再去找镇长吧。”

中年人却昂着头说:“不行,我这会儿就要见镇长。”

小伙子一时答不上来了,胖子一把将他拉开,说:“你跟他客气个!他这是阻挠我们执行公务晓得么?瞧你那文绉绉的样子,真是个书呆子!”随后又指着中年人说:“你见镇长也没用,今天不交钱,你这三轮车就得充公!”

中年人就说:“你们不讲道理吗?”

胖子说:“是你不讲道理!”

中年人又说:“你们这不是抢劫吗?”

话音刚落,胖子一挥手,几个管理人员就围了上来,想从中年人手里抢过三轮车。中年人气呼呼地说:“你们还讲不讲道理?简直就是一群强盗!”可是,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一阵谩骂之中。

许成发觉得中年人的声音很耳熟,于是就凑过去,一看原来是父亲,正喘着粗气,脸红脖子粗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三轮车,车上的菜散落一地。许成发急忙上前说:“伯,是你呀?”

许父一见儿子立即大声说:“成发,快给他们说说。”

许成发就冲带队的胖子点点头说:“哎,领导好,我是计生办的小许,叫许成发。这是我伯伯,你们能不能高抬贵手?”

胖子却说:“计生办的?没听说过。”然后背过身去。

许成发脸红了一下,回头看见父亲正在几个管理人员的推搡下,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许成发心里如同针扎一样,又向胖子恳求道:“领导,我真的是计生办的,麻烦你关照一下。”

胖子就说:“既然你是计生办的,好歹也是执法单位,就更应该配合我们,你说是不是?你这样做不是徇私枉法么?”然后手一挥说:“别跟他啰唆,快把三轮车推走!”

围观的人笑了起来。许成发脸更红了,就像被人扇了一耳光,忽然没好气地说:“哪有你们这样执法的?”

胖子就叉着腰说:“哟,还不服气呀!就这样执法,咋啦?”

许成发也气呼呼地说:“你们这是粗暴执法晓不晓得?”

胖子指着许成发的鼻子说:“老子就粗暴执法了,咋的?”

许成发回了一句:“你说话放干净点儿!”

胖子却说:“老子就不干净了,咋的?”

许成发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就你这素质还当城管?”

胖子红了脸,恨恨地说:“你再说一句,小心老子修理你!”

许成发也不甘示弱:“你他妈的修理谁呀?”

就在这时,胡淑琴走了过来,一看见许成发面红耳赤的当即就愣住了,想过来帮忙却不晓得从哪里入手。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发现刘玉林正站在不远处,急忙跑过去对他说了许成发的处境。

看着面色微红语速极快的胡淑琴,刘玉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分开人群拉过许成发问咋回事儿。许成发就气呼呼地说:“他们要没收我伯伯的三轮车,我说他们粗暴执法,他还想打人。”

刘玉林就问:“啊,是你伯伯?你咋不早说?”说完走过去对着胖子耳语几句。胖子冷眼看了看许成发,故意大声说:“哼,一个临时工算个!”许成发当即脸膛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刘玉林拉住胖子说:“曲队长,兄弟,就算给我个面子吧。”胖子于是点点头,朝手下人摆摆手说:“算啦算啦,既然玉林说了,就放他一马吧。”又回头对刘玉林说:“你提醒一下你这个老同学,以后说话不要这么冲,动不动就讲法呀理呀,我们这里不兴这一套,不然有他吃的亏。”

直到城管办的人走了,许成发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胡淑琴离他有两三步远,想说话却总是张不开口,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忧虑,许成发却没有回望她一眼。

过了一会儿,胡淑琴忽然“蹬蹬蹬”地跑到一家商店里买来一包三十多块钱的香烟跟一个打火机,然后手忙脚乱地撕开抽出一支放在许成发的嘴唇之间,随后点着打火机。

火光映红了许成发的脸。透过红光看去,他忽然发现胡淑琴的眼神里仍然写满了忧虑,他的心里猛一颤,泪水便在眼眶中打转,急忙低头吸烟。也许吸得太猛了,终于被呛出了眼泪。胡淑琴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什么都没有说。

刘玉林远远看见了这一幕,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许父走过来对刘玉林说:“小伙子,刚才多亏你出面帮忙,谢谢你啊!”刘玉林背着双手挺直腰杆说:“没事儿没事儿,这个,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儿了就及时对我说,我跟镇上各个单位的一把手都很熟,他们一般都会买我的账。”

许父忙不迭地点着头,忽然伸出双手去握刘玉林的手,刘玉林却没有任何反应。许父的手便在空中悬停了好几秒,转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双手递给刘玉林,刘玉林只看了一眼就推了回去,昂首挺胸地走了。

胡淑琴见状急忙追上刘玉林奉烟给他,他没有拒绝。烟点着了,刘玉林忽然问了一句:“胡淑琴,你今晚值班吗?”胡淑琴说是的。刘玉林又问:“还是你一个人在急诊室?”胡淑琴回答:“是啊,卫生院里人手紧,没办法啊。”刘玉林笑了笑,迈步走了。

许成发突然跺了一下脚,转身回家了。

许父把三轮车推回家里,坐在凳子上闷闷地吸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许母端过饭菜对丈夫说:“吃饭吧,饿了半天了。”又进去对躺在床上的儿子说:“成发,快起来吃饭吧,吃好了再睡。”

许成发闷头吃饭,三下五去二就干掉了一碗。许母给儿子夹了一块排骨,心疼地说:“慢点儿吃,谁跟你抢了?”许父扒了两口米饭,忽然问:“成发,刚才帮我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呀?”许成发回答:“政府办的刘玉林,我的高中同学。”许父愣了一下,说:“哦,难怪哩。”

过了好一会儿,许父又说:“成发,今天的事儿你也看到了,要不是刘玉林说句话,我这三轮车就被没收了。看来,有个人在政府里上班就是管用,你大姐说得对,你得好好干啊!妈的,那些人都是势利眼,你以后有本事了好好收拾他们。”

许成发点点头,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很多。

许母忽然说:“哎,种菜真是苦!”许父就说:“不种菜了,喝西北风?”许母叹口气,想说啥却又咽下了。许父就问:“少明今天来过吗?上次说的那件事儿也不晓得问没问?”许母就说:“哎,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少明早上过来说他前几天到乡下去问了,这阵子还没有人愿意转包土地。”

许父说:“真的去问过?是不是又在糊弄我?”许成发就接过话头说:“伯,我前几天下乡的时候到赵凼村去了一趟,听说村里有不少地都撂荒了,转包的话才两百块钱一亩,要不找个时间去看看?”

许父就埋怨许母说:“看看,你们真是糊弄我。那个林少明真是越来越指望不上了。”许母就拉下脸说:“还不是为你好?你就是一根筋!这么大个青石桥镇就容不下你?非要到乡下去种菜不可,不是活急捉人么?要去你一个人去,累死活该!”说完气鼓鼓地走了。

许父放下碗,闷闷地吸了几口烟,忽然对儿子说:“成发,你得抓紧时间转正呀!”许成发没有接话,筷子在碗里划拉。许父接着说:“等转正了就找个有靠山的姑娘,看人家刘玉林……”许成发忽然说:“够了,这事儿不用你们操心!”说完把碗扔在桌子上,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睡觉,留下父亲独自枯坐。

恰在这时,小柯发来一条短信:和尚圆寂后到了西天,佛祖问他来世想要什么,和尚说,我想要位子房子车子票子,还想要小蜜情人二奶小三。佛祖就说,别再绕弯子了,你直接说想做领导就是了。

许成发想了一下,回复道:别把什么都跟当官扯在一起。小柯就说:咋啦?你小子还没转正就跟我划清界限了?许成发无语,抬头往远处山林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白马寺那土黄色的屋顶。

无聊的时候就用手机上QQ,刚好苏晓燕也在线。许成发就问:你在哪里呀?苏晓燕说在外地出差。许成发又问什么时候回来,回答说再过两天。过了一会儿,苏晓燕问:这几天还好吗?许成发回复:还好。你在外面注意安全。苏晓燕说:嗯。

许成发忽然想起那天在陈天朴茶馆里两人的亲密之举,心里感到甜滋滋的,就说:几天不见,我觉得好像过了很久。苏晓燕很快回复: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许成发又说:真想马上见到你。苏晓燕就说:我也是。

有一种暧昧的气息在手机之间传递,彼此都感到了对方的牵挂却又不想说破,这种感觉反倒更耐人寻味更让人陶醉。上一次虽有行动却只能算是试探,这一次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用无声语言表露心迹,轻轻叩开了彼此的心扉。

很多时候,行动都走在语言前面,或者叫“多干少说”。

下午时,刘玉林忽然给许成发打来电话,说晚上要请他吃饭,许成发问有事儿吗?刘玉林就说:“老同学,你回来这么久了,我还没请你吃顿饭哩,今天我们好好喝几杯。”许成发急忙说:“对了,我还得谢谢你中午的帮忙,算我请你吧。”刘玉林坚持自己请客,许成发只得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许成发来到约定的那家餐馆,刘玉林已经在里面等候了。火锅里正腾腾冒着热气,刘玉林给许成发夹了一个鱼头,笑眯眯地说:“快趁热吃,这是水库里的白鲇鱼,一条有十几斤重,味道好极了。”

许成发点头谢过,低头吃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刘玉林拿出一瓶酒斟满两杯,酒液呈酱黄色,瓶子上面却没有任何标签。许成发问是啥酒,刘玉林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反正是好酒,内部专供,你喝了就晓得了。”

许成发举杯说:“老同学,谢谢你出手相助。”

刘玉林说:“嗨,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还这么客气?”

许成发抿了一口,只觉得杯中酒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刘玉林接着说:“你回来有三个多月了,差不多适应了吧?”

许成发回答:“慢慢适应吧,还请老同学多多指点。”

刘玉林笑了笑说:“应该的,应该的。其实在行政机关混,也没啥诀窍,关键是要学会夹着尾巴做人。记得我刚上班的第一天,领导就对我说了这句话,而且还一再强调说,夹,夹,夹,嘿嘿。另外,有空也不妨研究一下‘厚黑学’。”

许成发就问:“那,咋样才算夹着尾巴?”

刘玉林回答:“见了领导点头哈腰毕恭毕敬,跟领导通电话一定要等领导先挂了电话你再挂;工作做好了一定要把成绩归功于领导,工作没做好一定要把问题揽在自己身上;只要是领导说的话,不管对错,都要坚决执行。见了同事笑脸相迎热情招呼,再大的意见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一句话,你来得晚,对谁都必须恭恭敬敬客客气气,时间长了就有人说你的好话,你的日子就好过。”

许成发点点头说:“有道理。来,我敬你一杯。”

放下酒杯,刘玉林又说:“还有,凡事都要懂得分寸,学会拿捏。比如,有些事情可以说也可以做,有些事情可以说但不能做,有些事情可以做但不能说,有些事情既不能说也不能做。办事员办事员,把事情办圆了就是一个好办事员。”

许成发就问:“能不能说具体点儿?”

刘玉林咽下嘴里的菜,说:“这个,比如说前段时间你把那个张山民带到胡主任办公室去,其实我是想看看你的应变能力,没想到你真把他带上去了。你看,机关大院里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其他人都绕道走,生怕被缠上了,你倒好,主动去揽这破瓷器,何苦呢?这样的事就是既不能说也不能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成发就问:“你当时咋不提醒我一下?”

刘玉林就说:“那么多人,我咋好说?在大院里上班,人人都相互提防,别人巴不得你出事,少一个人就少一分竞争威胁,你明白不?很多事情都要靠你自己去悟,我能跟你说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因为我们是老同学。”

许成发喝了一口酒,忽然说:“唉,在行政单位上班真累人!”

刘玉林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说:“不错,是累人,心累。可是,回报也是不低的,比如说,走出去风光,人人见了都不敢马虎;待遇不错,养老、医疗有保障,三不四的还有些油水,每年还有机会出去旅游。你说,谁不愿意当公务员?你大老远从南都回来,图的不也是这些吗?大权在手,万般皆有,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儿。”

许成发想起一种说法:如今的“八○后”虽然反叛传统,不喜欢长辈安排自己的生活,可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却希望拥有稳定的收入来满足物质享受,所以才会有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式的公务员考试。难怪有人说,“八

○后”既是社会不公的批判者,也是社会不公的受益者。

想到这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举杯喝酒。

刘玉林忽然问:“哎,你晓得这几天为啥让你休假吗?”

许成发就说:“不晓得,为啥?”

刘玉林故作神秘地说:“实话对你说吧,计生办的几个正式工到海南旅游去了,让你一起去吧不合规定,关键是费用不好办;不带你去吧,你晓得了心里肯定会不舒服,所以只好让你回家休息。”

许成发把筷子悬在空中,好一会儿才说:“啊,原来是这样!”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却被呛得流出了眼泪。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闷闷地说:“哎,这酒劲儿还真不小,喝了浑身发热。”

刘玉林笑了笑,又给他斟了一杯,说:“老同学,好好干,等你转正了机会有的是。哎,对了,他们这次去说是可以带家属,我原本打算跟苏晓燕一起去,可临时有事儿走不了,真遗憾!不过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就等我们结婚的时候再去吧。”

许成发接过话头问:“那,你们打算啥时候结婚呀?”

刘玉林眼睛里放出光来,说:“还没定。嗨,结婚只是个形式,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你也晓得,苏晓燕是青石桥镇上的一枝花,追她的人可是排了长队的,我要是不早点儿下手,说不定就是别人的。”

许成发忽然觉得喉咙里有些卡,吐了几口吐出来一根鱼刺。

刘玉林却又说:“你晓得我为啥要跟苏晓燕谈朋友吗?”

许成发摇摇头说愿闻其详。

刘玉林换了一种深沉的语调说:“老同学,我家里的情况你可能都晓得吧?父母是供销社的职工,承包了一个柜台,半死不活的,后来倒闭了,条件跟你家差不多,所以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去读了。”

许成发心想,你没考上大学,到哪里去读?

刘玉林继续说:“后来,我表叔看我还挺机灵的,就把我弄到城管办去了。我想,既然进入行政单位了,再离开岂不被人笑掉大牙?于是就发奋读书,参加自修考试,五年时间就拿到了本科文凭;表叔看我还挺争气的,又使了一把劲儿,我就被转正了。”

许成发给他斟满一杯茶,问:“后来你就认识了苏晓燕?”

刘玉林喝完一杯酒,抹了抹嘴说:“不是的,我是先认识她爸爸的。她爸爸跟我表叔是好朋友。我表叔有一次请客吃饭的时候她爸爸在场,我也过去了,她爸爸就认识我了,对我印象挺好的;我表叔又从中鼓捣,她爸爸就有那个意思了。”

又说:“后来一打听,苏晓燕就在计生办上班,我就找借口过去,一看还真不错,很漂亮的一个人,然后就套近乎,感觉她对我也有好感,于是就穷追不舍;对她爸爸那边更是不敢马虎,经常带好烟好酒过去看望。这样两步棋同时走,不到半年就确定了关系。”

许成发跷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

刘玉林摆了摆手,再次问:

“老同学,你晓得我为啥一定要追苏晓燕吗?”

许成发说:“说来听听。”

刘玉林就说:“老同学,实话对你说吧,她老爸有钱,她舅舅有权,这两样加起来就是有实力有势力,核心竞争力,在青石桥地面上无人可比。我表叔虽然是城管办主任,却只是一棵中等八样的树,苏晓燕的舅舅才是大树,攀上这个高枝,我就可以少奋斗十年。嘿嘿,干得好不如娶得好啊!”

许成发就问:“她舅舅是谁呀?”

刘玉林就说:“你还不晓得?就是县里的常务副县长。”

许成发“哦”了一声,忽然又问:“既然有这层关系,苏晓燕为啥不调到县城去上班?她舅舅调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刘玉林说:“一来她舅舅为人正直,说这样影响不好;二来想让晓燕在基层多积累一些经验,过两年肯定会把她调过去。叫我说呀,她舅舅这是在捞政治资本,因为他还年轻,还想往上爬,等他再进步了,我就能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去……”

许成发就笑着说:“你真聪明,来,敬你一杯!”

话音刚落,许成发的手机QQ就收到苏晓燕发来的一条消息:想要什么礼物?许成发立即回复:不必客气,早点儿回来就好。苏晓燕发来一个“拥抱”,许成发回复一枝“玫瑰”。

猛一抬头就发现刘玉林正眼神怪异地看着自己,许成发忽然意识到他不该当着刘玉林的面给苏晓燕发一些暧昧的短信,于是收起手机,尴尬地笑了笑,举起酒杯敬刘玉林。

就在这时,刘玉林接到一个电话,急忙站起身弯着腰说“好好好,是是是,请镇长放心,我一定遵命”,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点头,浑身上下都动了起来。电话里没声音了,他还拿着手机呆了一会儿才放下。

回到座位上,刘玉林显得有些兴奋,忽然看着许成发笑了起来。许成发问他笑啥,刘玉林就说:“哎,老同学,听说你女人缘不错,还真是的,才回来几个月就交上桃花运喽!”

许成发心里猛然一紧,脸色暗淡下来,飞快地抽了两口烟,说:“老同学,你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有桃花运?这辈子没有桃花劫就算阿弥陀佛了!”

刘玉林摆摆手说:“有个姑娘看上了你,别装糊涂了!”

许成发就问:“谁呀?”

刘玉林笑眯眯地说:“胡淑琴。”

许成发说:“不会吧?”

刘玉林就指着许成发说:“瞧你,虚伪!胡淑琴对你是一见钟情,我都看出来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看她中午给你点烟的样子,我都嫉妒!听说你们还在卫生院的值班室里幽会过,是不是的?”

许成发急忙辩解说:“没有没有,那是别人瞎说的。”

刘玉林就说:“事儿都干了还不敢承认?你太不够意思了吧?哎,老同学,你得说实话,你们两个到哪一步了?亲嘴了吧?摸奶子了吧?上床了吧?呵呵,那姑娘真嫩,先下手为强,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许成发笑了一下,并不回答。

刘玉林又说:“你要是不好意思下手,我来帮你吧。”

许成发却摆摆手说:“这个……就免了吧。”

刘玉林指了指许成发,笑着说:“看,露馅了吧?”

许成发并不争辩,只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刘玉林继续说:“胡淑琴虽然也还是临时聘用的,但有她小爹那层关系,转正是迟早的事儿;你跟她谈朋友,这笔生意肯定划算。来,预祝你早日成功!”

两人举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刘玉林就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低头玩弄手机。许成发仔细回味一下,忽然觉得刘玉林话中有话,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好意的规劝?或者是有意的警告?许成发的心情开始沉重起来,酒劲儿也上来了,只觉得头重脚轻血流加快浑身燥热。

过了一会儿,刘玉林又补充一句:“你要是成了胡主任的侄女婿,他肯定会关照你,有他罩着,进入正式编制还不是易如反掌?千万别错过这个机会呀!”

许成发晕晕乎乎地说:“嗨!”

刘玉林看了看许成发,只见他脸颊上一片酒红,心里暗自笑了一下,就开始说第二个话题:“成发,有件事儿一直想跟你说一下,就是征地拆迁的事儿。那片菜园肯定是要被征用的,前几天土管所专门去测量了,估计最迟明年年初就要征用。”

许成发又“哦”了一声。

刘玉林忽然拍着自己的胸脯说:“成发,你家菜园的征地拆迁补偿我一定会关照的,你放心,肯定是只会多不会少

。这点儿小权力我还是有的,基本上是我说了算。呵呵,‘有权不用枉做官’,不用白不用么。”

许成发就说:“不必,我们只拿我们该拿的。”

刘玉林就说:“好好。可是,我听说你父亲不大同意征地这事儿,好几个人都看着他,他不同意,大家都不表态。虽然征地这事儿主要是镇里跟村里说了算,镇政府跟村委会签个协议就行了,村民同不同意都无所谓,可镇长刚上任不久,怕出乱子,要求一定要征求群众的意见,要让每个村民都满意。所以,你父亲的态度很重要哦。”

许成发就说:“呵呵,是吗?”

刘玉林端起酒杯说:“成发,来,兄弟敬你一杯!你找个机会好好跟你父亲说一说,早点儿把菜地腾出来未必就是坏事儿,种菜太累,卖菜太苦,时不时还要被城管赶来赶去,今天中午的事儿你都看到了,何必受这个气?拿到补偿款了去做个生意,肯定比种菜强。”

许成发就说:“好吧,我跟我伯伯说说吧。”

这时,刘玉林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拿起来一看就说:“是陈天朴发来短信,又让我到税务所去疏通一下,嘿嘿。”

许成发就问:“啥事儿呀?”

刘玉林就说:“还不是他茶叶店的事儿?刚开张税务所就去收税,可他人在漾川,就让看店的老吴去,结果老吴不太会讲话,惹恼了税务所的专管员,就要罚很多钱。陈天朴于是就找到我,看能不能少交点儿,他这两天就会过来。”

许成发就敲了一下桌子说:“税务所也是,人家刚开张就去收税,还没赚到钱哪有钱缴税?这不是杀鸡取卵么?应该放水养鱼才对。到今天还是这种观念,经济怎么能发展上去?”

刘玉林吐出一个烟圈说:“税务所任务重,完不成咋办?”

许成发只觉得血往上涌,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

刘玉林发现许成发双眼如炬,脸色辣红,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招招手说:“老板,记在政府办的账上,到时候一起结。”又吩咐拿四包香烟,“黄鹤楼满天星”,塞给许成发一包。老板拿来一张单子,刘玉林在上面签了字,然后扶着许成发走出餐馆。

风一吹,许成发更加迷糊了。

夜幕降临了,街上行人渐稀,餐馆里却人声鼎沸。迷迷糊糊中,许成发忽然想起了网上一副

流传甚广的对联:喊声,叫声,麻将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烦心。

许成发被刘玉林扶着,晃晃悠悠地朝卫生院走去。敲开医生值班室的门,胡淑琴走了出来,有些吃惊地看着两人。刘玉林就说:“哎哟,真巧,胡医生今天值班?”胡淑琴说:“是的。刘主任有事儿吗?”刘玉林说:“许成发有些喝多了,想来醒醒酒,你照顾一下吧。”

胡淑琴稍稍犹豫了一下,刘玉林已经把许成发扶了进去放在椅子上,转身对胡淑琴说:“胡医生,我还有点儿事儿,就把他交给你了,等他清醒了你再给我打电话。”

胡淑琴问:“你们咋喝这么多酒?”

刘玉林答:“许成发心里有事呗。”

胡淑琴又问:“有啥事儿呀?”

刘玉林却说:“你自己问他吧。”

胡淑琴追问:“到底啥事儿呀?这么神神秘秘的。”

刘玉林笑眯眯地说:“胡医生,既然你要问,我也就实话实说了,其实……其实许成发也喜欢你,可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今天就借酒浇愁。”

胡淑琴飞快地看了许成发一眼,低头问:“真的?”

刘玉林说:“如假包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胡淑琴,伸手摸了一下她的手,胡淑琴急忙躲开,瞪了他一眼。刘玉林接着说:“胡医生,说句话你别见怪,感情这东西很讲缘分,遇到了就遇到了,错过了就错过了。许成发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你可要……”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走了半步忽然又停了下来,说:“嗯,胡医生,让许成发坐在椅子上不合适吧,要不……把他扶到床上去躺一下?”胡淑琴没有说话,刘玉林就自己动手把许成发安顿到床上去了,打声招呼就走了。

许成发的身子斜靠在床头上,脑袋歪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散发出来,胡淑琴有些眩晕。她喝了几口水才让自己安静下来,可脸颊仍然发烫。想了一会儿,忽然端起盆子去接了水过来,用毛巾给许成发擦脸。从额头到下巴,她擦得很仔细。许成发的身子动了一下,嘟噜一句:“哎,不能再喝了。”说完一把抓住胡淑琴的胳膊使劲儿摇了摇。胡淑琴暗暗笑了一下,却没有抽出胳膊。

擦完脸,胡淑琴倒了一杯水端到许成发的嘴边,轻轻地送到他的嘴唇里。许成发却很配合地张开嘴巴,脖子一仰,一大杯温开水便灌了进去。胡淑琴心想,看来这人真是喝醉了,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时,有病人来了,胡淑琴急忙过去处理。再次回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整座大楼里静悄悄的,按照惯例后半夜应该没事儿了,胡淑琴心里一阵畅快,进去后反身把门锁住,脸儿却兀自红了。

许成发仍然斜靠在床头上且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口水也流了出来。胡淑琴用餐巾纸轻轻地为他擦掉口水,此间细细地看了看,许成发依然是那副清瘦而英俊的模样,她的眼睛有些迷离了,在柔和的灯光下。

忽然,许成发动了一下,身子往左侧倾,几乎掉下床来,嘴里却说:“哎哟,谁挡住我了?不能再喝了!”随即双手在空中挥舞。胡淑琴忍住笑,伸手把他推到里面去,却被许成发一把拽住,使劲儿一拉,她便身子一歪靠在床沿上了。

许成发的手紧紧地抓住胡淑琴的手,两人靠得很近,胡淑琴能感受到许成发呼出的酒气,还有一股强烈的男人的气息。她站了一会儿,感到这种姿势很难受,于是就坐到床沿上。

许成发的手一直抓着胡淑琴的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胡淑琴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心乱如麻。过了一会儿,许成发动了一下,身子靠在胡淑琴的肩膀上,依然沉沉酣睡。胡淑琴分明感受到了他身体的热度,心里愈加乱了,悄悄地抓紧了许成发的手。房间里的灯光温馨而柔和。

许久之后,许成发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哎,这是在哪里呀?”

胡淑琴立即睁开眼睛回答:“在卫生院值班室,你喝醉了。”

许成发这才看清坐在身边的胡淑琴,吃了一惊;再看看柔和的灯光和洁白的床单,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此时脑袋不那么沉了也不那么疼了,而周身的血液依然汹涌澎湃。他动了一下胳膊,却发现被胡淑琴紧紧地抓住了,便转眼看向胡淑琴,而胡淑琴也正在看他。

许成发说:“我咋会在这里?”

胡淑琴说:“你昨天晚上喝醉了,刘玉林送你来的。”

许成发说:“哦,那……就你一个人值班?”

胡淑琴说:“是的。”

许成发说:“那,我为啥喝这么多酒?”

胡淑琴说:“谁晓得?刘玉林说你心里不舒服。”

许成发说:“不舒服?为啥不舒服?”

胡淑琴说:“他说因为没让你到海南去旅游……”

许成发渐渐想起了刘玉林在吃饭的时候说的一番话,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就说:“是啊,他们去旅游了,却没有我的份儿,就因为我还是个临时工,没有资格呀!呵呵,临时工!”说完苦笑了一下。

胡淑琴接过话头说:“你是临时的,我也是临时的,卫生院里有啥好事儿也轮不到我。我们比不上苏晓燕,更比不上刘玉林!既然高攀不上,就不要委屈自己了!”

许成发愣了一下,细细地品味胡淑琴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点点头,认真地看了看她。得到许成发的肯定,胡淑琴格外开心,继续说:“我就不相信我们会一直临时下去,只要我们肯努力,总有一天会转正的,到时候就跟他们一样……”

胡淑琴使用了“我们”这样的字眼,等于把许成发包括进去了,也等于宣布他们两个是一条船上的人,相同的命运让两人走到一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许成发悟出了其中的含义,不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胡淑琴,谢谢你!”

胡淑琴却说:“说谢就见外了。”

许成发又说:“你……我……”

胡淑琴就说:“其实,我……很……喜欢你……”

许成发说:“我明白。”

胡淑琴说:“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许成发的脑海里一会儿出现小周的影子,一会儿又出现苏晓燕的面容;忽然间,又闪现出一个男人,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原来是刘玉林。许成发倒吸了一口凉气。与此同时,浑身的血液加速流转起来,身体的某个部位也蠢蠢欲动,他于是就点点头。

胡淑琴忽然一把抱住许成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语无伦次地说:“成发,其实从看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了你……我也晓得苏晓燕……可我就是喜欢你,我也晓得你也喜欢我,我小爹也说你不错,很有前途,我们……”

胡淑琴的头发在许成发的脖子上蹭来蹭去,淡淡的香味儿直往他的鼻孔里钻。许成发浑身的血液快速奔流起来,且像得到指令一般朝一个特定的部位集结。他的原始本能被激发出来,呼吸变得急促和粗重起来,忽然伸出双手把胡淑琴搂在怀里,嘴巴随即凑了上去。

两人深深地吻在一起,嘴唇胶合在一起,舌头缠绕在一起;许成发的手不知不觉地伸到胡淑琴的衣服里捉住了两个坚挺的乳房,随后继续下移,停留在一个毛茸茸的部位,继而轻轻地撩动,胡淑琴便发出了低沉的呻吟。

自从小周之后,许成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女孩子了,他几乎淡忘了小周身上的那种味道但那种味道却总在心灵深处诱惑着他,此时的他需要女孩子。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女孩子来代替小周。甚至可以说,他对小周原本就存有一丝怨恨,如今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途径,一个报复的机会。

过了一会儿,许成发忽然起身把胡淑琴平放在床上,飞快地剥去了她的衣服。可是,当他准备进入的时候,胡淑琴却拦住他问:“你……晓得我的过去吗?”许成发摇了摇头说:“不,你不用说。”说完便行动起来,很容易就进去了。

但是,跟进入小周的时候完全不一样,这是许成发瞬间的感觉。他跟小周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小周疼得哭了,把他的胳膊咬出了牙印,事后却又紧紧地搂住他的后背。今天的胡淑琴也哭了,却没有咬他。

然而,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来不及细想,许成发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运动之中。人在欲望强烈极度兴奋的时候大脑里往往是一片空白;或者说,大脑里只有三个字:动起来。

天色未明,房间里依然激情燃烧。

许久之后,两人才安静下来,许成发已是满头大汗。胡淑琴抓起枕巾帮他擦干汗水,依偎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成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好高兴!”

许成发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地搂住胡淑琴。

胡淑琴又说:“成发,我虽然没有苏晓燕那么漂亮,也不是公务员,更没有她家的背景好,可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只要你对我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喜欢听男人承诺,也喜欢对男人承诺,胡淑琴也不例外。可是,许成发却

曾经

听一位学长说过这样一句话:承诺就是一个骗子说给一个傻子听,是很不靠谱的。

所以,许成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住胡淑琴。

胡淑琴又说:“这几天你在忙啥?”

许成发说:“没忙啥。你呢?”

胡淑琴说:“我陪小妈回乡下老家去了几天,心里一直很想你,给你发短信你也不回,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许成发说:“哪里呀?我在准备考试,关机了。”

胡淑琴闻听此言,心想许成发对待考试的态度如此积极主动,看来是听进了她的劝告坚定了理想信念践行了目标追求,他们两人真的是一条道上的人了,感到格外高兴,就紧紧地拥住他。忽然又翻身起来,从背包里拿出那盒烟问许成发吸不吸烟。

许成发接过烟盒,说了一句:“淑琴,你真好!”

剩下的时间里,许成发一直让胡淑琴枕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光滑细腻,既像随风飘动的柳丝,又像她温软如玉的身体。怀里搂着胡淑琴,心里却老是想着小周和苏晓燕,并且反复跟她们对比。这是不是男人的通病呢?

天色微明时,两人赶紧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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