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临川城的市集人潮如海,一浪又一浪的人海,挤得黑色马车这条小船昏头转向,马车上的先生也不得不下来。
“先生,你看这么多人,我、我们还是回去吧……”书童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看热闹,没啥经验,刚下马车便被人潮又踩又挤的,粉嫩嘟嘟的小脸通红着,激动着,快要哭出来了。
“不行!怎么可以回去。”先生也被撞得有点晕菜了,但还是非常坚定坚持要去。
“这热闹不是常有的,人一世只能经历一次,这种人生大事,如何可以不去,活一世才能遇到一次的事,坚定地去,这是必须的!”
书童哭道:“先生,这一路来不是见怪不怪了吗?哪里是一世只能遇一次。”
先生道:“刘家媳妇被砍死了,她还能活过来再被砍第二次不成?这如何不是她一世只能遇一次的大事!”
书童再哭道:“先生,这一点也不好笑。”
先生骂道:“哪里那么多废话!不去就得死!死两次!”
书童再哭:“不是说刘家媳妇只能死一次吗?”
先生骂道:“先生让你死两次!死两次啊死两次!”
……
书童身后还背着比他高半尺的木匣子,书童好不容易挤到先生的后面,一把抓住先生的衣服,让先生挡在前面。
“放手放手!弄乱老爷潇洒的行头了。”
书童应声放手,此时围着先生两步的范围内,不知不觉怪异的空了出来,人潮挤到两人身边,便似乎遇到一堵墙,自觉地避开两步的范围。而且如此明显,周围的人却像完全察觉不到。
“先生,您老早该出手了。”书童埋怨道。
“闭嘴!老爷命星还没回来,麻烦麻烦麻烦!闭嘴闭嘴闭嘴!”先生脸上一副烦死了,不爽的样子。
“老爷,哦不,先生,书童没说话。”
“闭嘴!……”
……
一大一小两人就这样慢慢地穿过人潮,渐渐靠近刑场。刑场附近虽然也是一片人海,但毕竟被官兵拦着,甚至拿着鞭子对后面还挤过来的人抽去,所以刑场周围的人都不再挤来挤去,除了一些流氓地痞满脸淫笑,还在向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挤去。
先生和书童不动声色间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刚好正对面地看着双手被绑吊在刑架上的刘家媳妇。
刘家媳妇穿着惨白色的死刑服,却光着脚,****的一双玉足如同一双白莲,或者妖莲?因为那莹白在烈日下,就像带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被吊在刑架上面的刘家媳妇,面向下方源源不断地涌来的人流,双眼却像丢了魂一眼,脸上惨无人色,怔怔地发着呆,对周围一切都不关心。
“啧啧啧!老李你看看,刘家媳妇那双脚,啧啧!多有滋味啊。要是我能玩上一晚,就算现在吊在上面的是我,也不白活了。白莲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头盯着刑架噎着口水,说话时露出两排黄黑的烂牙,上面还有几块黄灰色的隔夜菜叶。
“哪里能轮得到你?县丞大人的儿子才是这朵花上死的,你哪里能有这福?不过这刘家媳妇是哪个刘家的?哪个老刘这么有福气,啧啧啧,有这么个媳妇,恐怕天天都得爽死啊。”麻子老头旁边的同伙如是道。
另外一伙人显然不是色中之徒,而是在讨论着等下的场面。
“老大!你说待会那刘家媳妇是先吊死,再放下来把脑袋砍下来,还是直接砍啊?”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砍。要我砍,大爷一蹦跶,一刀劈去,保那刘家媳妇碎成两瓣掉下来!”
……
大元皇朝犯罪率不算高,但死刑都是公开的,于是民间的百姓便在这种杀戮气氛中变得无情,大部分人都把杀人砍头当做饭后喝茶的谈资。
先生听着百姓们的“心声”,双眼静静地望着丢了魂,对身边事情毫不在意的刘家媳妇,沉默了很久,先生轻声问道:“书童,你怎么看。”
先生说话很轻,但不算小声,而是很清晰,却不入外人之耳。
“这便是先生所在的大元。这便是先生要你,日后守护百年的大元。这些人,就是大元的子民。你日后将会作为大元的守护神,守护的将会是这样的一群人,你有什么想说得吗?”
书童听出先生认真起来了,便也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晃了晃小脑袋,用清脆而迷茫的童音道:“先生,书童不知道……不过先生让书童做,书童便做,书童会做好的!”书童最后的声音坚定,像是在让先生相信,更像在说服自己。
“那你以后要如何守护大元?”先生轻笑道。
“呃,先生,书童又不是当皇帝,哪里要想这些?大概……保住大元皇帝就算是守护大元了?或者……书童不知,请先生教诲。”
先生摇摇头,道:“你倒是赤子之心,圆润如意。如果到那天你真成为大元的守护者,那么你便是符合先生的条件,那时候,守护大元,就是守护你心中所想,只要你想,哪怕你认为杀掉皇帝是守护大元,你也可以把他杀掉。当然,那时候的大元皇帝也不知换了第几代了,至于现在的大元皇帝,可是先生的兄长,有先生在,便不会让人来犯分毫。”
书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兀那登徒浪子!你再往上面看一眼,看本姑娘不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先生话刚下,耳边便传来一声娇喝,先生的脸马上垮了下去。因为这道女声的主人骂的似乎是他。
先生转过头来,看到一位二十余岁的姑娘正对自己怒目而视。姑娘身穿白衣,裙带套着一柄装饰用的剑,衬托得姑娘漂亮得像朵莲花似得,又有普通书香门第少女没有的清丽脱俗。而白衣姑娘身旁还有两位中年男子,一位青年,分散在白衣姑娘周围,挡着四周的人群。
“先生,我不会告诉那位姑娘,刚才你一直盯着刘家媳妇的脚在看的。”书童很懂事地轻声悄悄对先生保证。先生脸色一变,凶着脸大叫一声:“死书童,构陷先生,去死吧!”
两人的声音已经能在四周传开,书童声音不算小,而对面四人更是耳聪目明。白衣姑娘听了书童的话便更怒了,脚下莲足轻动,身子柔美而略带矫健,两步便走上前来,后面三个男子也跟了上来,围住先生童子二人。
“你还先生?什么先生?哪里私塾里面有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先生,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个将行刑之人在看。”白衣姑娘说完,不自觉地往刘家媳妇那边看了眼,眼里一丝哀伤一闪而过,用极其低微的声音骂道:“狗皇帝!”
白衣姑娘声音虽小,就是她身边四位男子都听得模模糊糊。但书童却听得清清楚楚,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而先生便更不用说了,听到白衣姑娘最后三个字,先生眼中很危险地半眯了下。如果高高在上的左丞大人在场,看到这位先生的这个表情,恐怕便会身躯一抖,双脚发软。
先生脸上很快露出笑容,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正留着哈喇子对着赤果果〔没打错字。〕的小羔羊。
“小妞长得不错啊,你怎么知道本先生是登徒子?本先生正是翰林院首席名誉先生,博士学历证书自然不会拿出来给你看的。咳咳,哦,如果你不介意,你还可以叫本先生一声王爷,本王正是当今陛下十三皇弟,宏亲王就是老道我了。怎样?是不是很害怕,不过你喊也没用,你就是喊破喉咙也没人救你。”先生脸上笑出几朵花,很贱很贱的那种,贱得书童几乎要掩脸泪奔。
宏王爷继续得瑟道:“又或者你要投怀送抱,啧啧啧,你这姿色本王后花院多得是,不过你这朵纯天然的野花本王也不介意收下,看在离王爷府还远着,今晚本王便能宠幸你了,怎样,快快过来本王温暖的怀抱中。”
贱贱宏王爷说完还真的伸出收去要抱美入怀。白衣姑娘气得秀眉一抖,把剑一拔,拉出半截。她身旁的青年更是要发作,不过两位中年男子上前两步分别把两人拦下。
“噤声!别忘了正事。”其中一个脸容粗犷,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对白衣姑娘低声喝道。
白衣姑娘才回过神来,又往刑台上看了看,脸上哀伤之意没有半分收敛,怒视了一眼宏王,便不在作声。
但王爷先生可不会收敛,依旧笑嘻嘻的道:“好妹妹,你就从了老衲吧,贫道一定会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白衣姑娘又要发作,魁梧中年人再次拦下她,便靠前宏王半步,作揖道:“阁下是王爷?大元异姓封王不少,至于亲王,在下这几年似乎也没听说过有个宏王爷,而阁下还是狗,皇帝陛下亲弟?”
宏王往怀里一掏,掏出个令牌状的玩意儿,在魁梧中年人眼前晃过,便收起令牌,要推开魁梧中年人。
“看到令牌没有,如假……也不包换的王爷,本王正是大元宏王爷,方元。你可以跪下磕头滚了,王爷只要小娘子,哈哈哈。”宏王淫笑道,便要向白衣姑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