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眼之间,见桌子上放着一个布包,便顺口问道:“这是什么?”
江智恩答道:“哦,我让雪兰给你做了点儿吃的,想必这里也没什么可口的饭菜,给你改善改善‘生活’。”
李辰心中知晓江智恩的用意,无非就是想用怀柔的手段来说服自己,但见江智恩边说着边将布包内的饭盒打开,里面一摞三层装满了秀色可餐的吃食:黄澄澄的鸡蛋卷,香喷喷的酥皮小饼,还有那油光锃亮的豆腐羹,上面还飘着红一缕、白一缕,冒着鲜香味的蟹肉,看上去真是让人垂涎欲滴。
李辰看着这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心里也着实矛盾,是吃呢?还是不吃呢?吃了,自己的立场恐怕会动摇;不吃,这饭食真让人欲罢不能,看守所里的伙食和这三道菜一比,那简直就没有可比性。
李辰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三道菜,佯装质疑地问道:“方雪兰的父亲是我杀的,她怎么会这么好心,给我做吃的?不会在饭食里面做了什么手脚吧?”
江智恩不屑一顾地说道:“切,你怕在饭里下毒啊?放心吧,雪兰从来都比任何人更加珍惜吃的东西。况且,这饭菜是我和她一块儿做的,‘干净’着呢!”
江智恩说完,心想:为了给你做这三道菜,我挨了雪兰多少骂?光是撕这个蟹肉,得需要多大的“定力”你知道吗?
李辰将信将疑地拿起饭筷,当着江智恩的面尝了一口酥饼,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皮发出轻脆的断裂声,里面粥状的馅料,带着香醇的果香溢了出来,李辰赶紧吸食着,生怕漏撒到外面一点儿。那感觉,犹如久涉荒漠的旅人得遇清泉一般,“贪婪”地品味着。
江智恩于桌对面看着李辰边吃着饭菜,边不禁点了点头的神态,心中暗生感慨:再怎么可恶的罪人,最终,也不过是“人”而已!只是一直以来,恐怕已经忘记自己是个“人”了。
李辰吃到高兴之处,不禁赞叹道:“雪兰这孩子手艺是真不赖呀!江智恩,你身边能有这样一位佳丽,艳福不浅呐!”
“么?”江智恩忽然被李辰如此一说,心头不免有些羞涩,佯怒道:“你吃得高兴了是吧?还来词儿了?”
李辰嘴角含笑道:“看在你今天给我送饭的份儿上,我也回报你一样东西。”
“什么?”江智恩好奇道。
李辰缓缓地说道:“其实我没想到你竟然能从振赫的手里生还,以那日在仓库一战的身手来看,你应该会死在他的手里,当然了,我没有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想说的是,你的功力和技巧还不足以与朴振赫相媲美,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江智恩看着李辰目光如炬般的眼神,静待着李辰的回答。
只听李辰继续说道:“是死板!太一板一眼,太循规蹈矩,不懂得灵活应变。要知道,武术的本质是一种格斗技术,不管套路多么繁杂,多么炫目,多么高难,重要的是它的本质,也就是它的实战性,如果失去了实战性,那么武术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本真,那就不叫‘武术’了,而应该叫做‘操’。”
江智恩一字一句地听着,用心地记在心里,但脸面却故作质疑地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以为我会叫你师傅?会感谢你?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李辰故作不以为然地笑道:“老话讲,‘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你想要什么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以为一顿饭就能改变我的想法吗?但是我又不是那种受了别人的好处不懂得回报的人,指点你几句,全当回报了你这顿饭菜的诚意。”
江智恩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辰,一时无言以对,李辰继续吃着,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武术的妙处在于自然,像水一样自然,水的特点是什么?无形无状,善于就下而不争,所以能深远而无尤。
至于我这话中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体会吧!说到这份儿上,我对你已经算是破例了。最后,谢谢你的饭菜。”说完,李辰抹了一下油乎乎的嘴,站起身来,回了牢房。
江智恩一言不发地边收拾着饭盒边睥睨而视,心中大有怅恨之意。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人心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开呢?更何况是李辰!就是不问也知道,他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那得经历多少人世间的背信和欺骗,他的心又怎么能像豆腐一样,说切成什么样儿就切成什么样儿呢?
如此想着,便出了看守所,驱车往家的方向开去。
一路上,江智恩边开着出租车,边思忖着李辰在看守所对自己说的诸多话语,脑中的思絮繁杂而纷乱,想想李辰那一头斑白的密发,脸上诸多岁月流过的痕迹,再想想那李辰已年过半百,膝下却无一子半女,虽然家财过亿,能文能武,又颇具经商头脑,但是最终也只是孤零一个人,到底!到底他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这条孤单而又没有回头的路走呢?
由此,江智恩又联想到了自己,想想这十年多以来,自从父母的相继离世,而后又得知父亲的含冤莫白,自己哪一天不是生活在人生的伤痛和缺撼当中。
这十年多以来,支撑着自己走到今天的唯一理由,不就是想为父伸冤,挖出十年前父亲被害的真相,抓住真正的凶手吗?
如今,杀父的凶手已经落网,可是,又是谁泄露了父亲是中纪委卧底身份的呢?父亲的死,到底是一场阴谋,还是错杀?这一切还并没有被查实。而自己,不正是为了这些“理由”,正在执着的继续斗争吗?
忽然,江智恩脑中好似灵光一现,犹如茅塞顿开一般,只听其喃喃自语道:是执念呐!是为父报仇的执念!就像李辰想为妻儿报仇的执念一样,就这样执着的,忽视着对与错,过着自己的人生。好像报仇,已经成为了我们人生的全部。
结果,李辰只看到了报仇,而忽视了人生中其它美好的东西,而我呢?我又何尝不是呢?只是还没到他的那个程度而已。
江智恩这时在路口的红灯前驻车等候,摇下了车窗。
初夏,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平坦而又宽敞的道路上,看着急匆匆过着人行横道的人们,或是三三两两结队而行的学生,或是步履蹒跚满头银发的老人,亦或是夫妇二人领着蹒跚学步的幼童……
江智恩不禁心生感慨:李辰和我也真够可怜的,这么多年来只为了报仇而活,这样的人生,岂不是只有一种“色彩”?为什么要这么活呢?
当红灯变成绿灯时,江智恩驱车前行,其眉目之间,好像隐隐地带着些许猜疑,但听其喃喃自语道:“爸爸,你也希望我能为你伸冤吧?应该是的。
但是,你希望我像李辰那样为你报仇吗?应该不是吧?对吧?我想,你更希望我能好好过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像李辰那样,抱着仇恨去生活,那样的人生,会有幸福可言吗?”
“当然不会幸福了,智恩呐!爸爸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为爸爸做的事情,你受苦了。”江昊泽这时出现在了江智恩身旁的副驾驶座位上,那满眼的怜惜,好似老牛舔犊般的慈祥。
原来,江昊泽冥冥之中收到了江智恩对自己的召唤,便从佛珠之中抽离了出来,坐到了江智恩的身旁,当然,江智恩是看不到自己父亲的。
只听江智恩继续说道:“爸爸,儿子以后的人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过了,太灰色了,儿子想要过明亮的人生,哪怕做一辈子出租车司机,那也是快乐的。”
江昊泽于一旁说道:“嗯!智恩呐!你按你想的去做吧!只要你觉得幸福,爸爸就知足了,有出息怎么?没出息又怎么?人生有什么?能幸福的生活,那才是最大的成功!”
江智恩接着说道:“爸爸,坐我车的乘客曾经有个人对我这样说过,子女在人世间生活的幸福,离世的父母才会在来生幸福的生活,是这样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儿子以后会好好珍惜自己人生的,努力生活,也让你和妈妈在那边幸福的生活。”
这时,车后座又传来一个娓娓而又清幽的声音,“哦?这个他怎么知道?”言语者正是方雪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