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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她回望那座四季如春的古城,白衣素素,迎立风中;远处飘来茶花的暗香,犹如那年,他留给她磨灭不去的记忆。

身为大理郡主,看似风光,却身不由己;父王为她安排了亲事,对方是别国的王族,她不屑沦为政治的牺牲品。舍弃了那高高在上的奢华,尊贵的身份;飞身上马,义无反顾的决然而去。古道西风远,飞扬起的尘土随风而逝,人影渐渐消失在残阳的余晖里。

两年后,在大理国的边境,交通要道处,她摇身一变,身着素衣,长发轻挽,成为酒肆的店主。她深信,若她在此等候,那个曾与她把酒言欢、许下誓言的人,那个名为无邪的男子,终会找来。

初遇他时,她还是那个骄傲任性的郡主;跟着父王到中原游玩。繁华的临安城,热闹非常;她一袭男儿装,独自在城中流连忘返。她遇上了他,在高峨威严的擂台之上,手中长鞭似与她同样任性,满场飞舞,伤人无数。是他,一袭青衣的他将她阻止,邪肆的笑容,充满洒脱与不羁;她败了,败得很狼狈;收了皮鞭,悻悻离去。

不打不相识,她与他再次在酒肆相遇,他向她赔了礼,她亦不计较;想着,或许,这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种缘分。她们经常邀约,游玩、赏花、喝酒,彼此经常酩酊大醉。

还记得,那个带着迷色的夜晚,火光照耀,月光倾洒。他说:段兄,若你是女子,我便娶了你。

她醉酒之后的脸颊,更红了几分;她看着他睡去,安静的容颜上还是带着邪肆的笑意,好不轻狂。

第二日,她换回女儿装扮,心中几分欢喜,几分期待;她不是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兜兜转转,亦是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意;她喜欢的,就一定要去追寻。

她出来寻他,却发现,怎么也不见他的影子,就如一阵风,突然就消失了。心中暗暗失落,从此愁眉不展;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家在何处,什么身份。她只知道,他叫无邪。

几日后,她跟随父王回了大理,从此,她再无他的任何消息。直到父王为她安排亲事,她才逃了出来,她知道,心里住了他,便再也无法接受其他人。

她****倚栏相望,来往人流纷杂,却终是不见熟悉的人。她回到店中,因地处要塞,店里生意自然不差;然滋扰生事的人也不少。此时,她面前站着一个满眼猥琐的男人,硬是不让她离开。她牵了牵嘴角,虽然她一副柔弱扮相,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正当动手之际,那人应声倒下,头部被筷子击中,受伤不轻。她微微错愕,眼光移转间,内心一滞,那个正坐窗边悠然品茶的男子,邪肆的笑意不减,不是无邪又是谁。然而,他的身边,此时坐着一位温婉机灵的女子;面若桃花,纯真无邪。

她满心欢喜上前,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说:无邪,你可还记得我。

他略微抬眼,虽有疑惑,但也带着惊艳。他认出了她,他说:你原来竟是女子。她点头,略带失望,他似乎早已忘了那句话,还记得,他当时说过,若你是女子,我便娶了你。

久别相逢,她们亦向从前那般,把酒言欢。无邪看向身边温婉的女子,为她介绍,他说:灵儿,这是我妻子,墨莲。

她的心沉至谷底,眼中似有什么要倾泄而出,却硬生生被酒压了回去。她笑着应和,似乎还像当初那样,是那个张狂任性的野丫头。

他离去了,带着他的妻子一起,归隐远方。他说,这次远行,便想寻到她,跟她道别,顺便为当时的不告而别致歉。

夜凉如水,谁人长堤系马,昔日天下,今已天涯。

她立于夜风中,看着远去的背影,落落寡欢。或许,她该庆幸,他还记得她;还记得要来与她作别。

她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欲绝,还是像往常一般,每日照看酒肆,闲时凭栏凝望。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心沉默了,一切已然变得平淡;也许,她早就不是那个敢说敢做,意气风发的大理郡主段灵儿了。但她依旧在那方净土守候,好像,他随时便会回来。

时光一晃,便是十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风华已不似当年;轻声叹息,这世事,当真恍然如梦。

他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脸上多了一副狰狞的面具,遮住半边容颜,却依然掩不住他邪肆俊逸的模样。而立于他身边的女子,已换做他人。面容姣好,纯真机灵,手捧一盆罕见的茶花,看她年纪,不过二八年华。

她早就听说他的妻子故去,却不曾想,他的选择,依然不是她。

他的来意是让她帮忙,他与新妻云游四海,托她差人将那盆茶花送往临安,她欣然应允。

一月后,她整理行装,除了那盆他托付的茶花,又将自己培育的几株罕见品种一起带上。她知道,他的新夫人,极爱山茶。雇了车夫,前往临安城,前往那个遗下了心的地方。她本可不用亲自前去,但有些事,或许该有个了断。

繁华的临安城,时隔数年光阴,依旧未变。她约了他,还是当初那家酒肆;他如约前来,她奉上七色山茶,说:送与你夫人的,就当上次的见面礼。一言一语中豪迈之气未减。

酒过五旬,她泪水便流了下来,如决堤的江水,收管不住。

她说:这酒过了十多年,也是越喝越淡了。他不语,只是无声相陪。淡却的,何止是眼前的烈酒。

她拿出了十几年前便酿好的三日醉,那是一早为他准备的。她说:最后一次,我们不醉不归。

她说了很多,说道她们相识,她们相知,她们分道扬镳。说道他曾经戏言的那句:若你是女子,我便娶了你。只是曾经的一切都只换来一句,“对不起。”

她笑,多么简单的三个字,那便是她半生的结局。

当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她揉着微痛的头,三日醉,还真是酒如其名。

她要离开,他在路口相送,他说:再见,一切珍重。

她笑了,那是未有过的轻松、自在。醒了,才发现自己当初是怎样痴傻,怎样迷失了自我。

若可以回头,她只愿能少爱他一点。

她走了,没有再说有缘再见,她用了一生去等待,殊不知,她等的,不过是一句酒后的戏言。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缘定三生,没有天涯海角;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关了酒肆,换了妆容,一顶轻纱,一把长鞭缠绕手间;牵了马,追着天边渐没的残阳,绝尘而去。

情之一字,未经历不能明白,她用了半生去等待,去解读,在岁月红尘里迷失了来路;所以,她要用剩下的时间,去寻回自己。

阳春三月,春意盎然的南帝国,绿柳迎风,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开的有多美,她们就有多美。

洁白妖娆的梨花开相映而开,她抬眸凝望,清丽绝世的容颜浅浅而笑,细数着一片片飘落的花瓣,在风中飞舞婉转,生怕错过分毫的美丽。

“浅,你还是那么喜爱梨花。”同样一袭月白长裙,雨墨立于她身后,云鬓轻挽,眉黛粉腮,凝脂欲滴;没有妖艳妩媚,却也淡雅脱俗,一颦一笑竟与她如出一辙,相视而立,恍如镜中之影。

“你不也是?”彼此相视一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无需多言,便已深知对方所思所想。

她叫雨浅,和雨墨是一母双生,有人说,她们前世为两生之花,注定这一生都彼此相依相绕,生生死死。她们彼此相信,这一世,会不离不弃。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她们深知,儿时的诳语,当不得真。

偌大的丞相府张灯结彩,大红绸缎挂满府邸,处处充斥着喜庆的韵味;南帝国丞相之女蓝雨浅,次日将嫁与当朝太子慕容南轩为妃,整个京城为之欢腾不已。

蓝雨浅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忧愁,欣慰的,她与他相遇,相知;一见倾心,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切即将水到渠成,似乎完美得没有一丝波澜;她亦忧愁,暗自神伤;她和雨墨相依相伴十八余载,此次入宫,将再见无期。

夜已深,望着镜中红妆款款,带着甜蜜与惆怅,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世界已然变了摸样,几世沧桑轮回;明亮刺眼的光惊扰了她的梦,一个仿佛既悠长又深远的梦;浑身的疲累和脸颊上的刺痛袭来,秀眉痛苦的皱起。

映入眼帘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珠帘,陌生的窗;就连自己,也是陌生的。她痴痴望着镜中的自己,原本绝代的容貌上,一处刀刻的痕迹,狰狞的烙在白皙的皮肤上,细小血管左右缠绕攀爬,诡异无比。

眼泪在那一刻滑落,怎会如此?她一遍遍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

白衣男子立于她的身旁,笑意温婉,俊朗不凡的容颜上挂着几许担忧,他将一碗汤药放于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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