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沐也感觉到了，母亲身上冷冽和温暖并存的矛盾温度。他预感着有事情会发生，所以头也不回地进了学校的大门，潇洒地背对着父母挥手。
眼睛一瞥，季沐看到了一个老男人。他当然知道那是谁，母亲讨厌的人他也一样讨厌。
没错，那就是陈秋焱。
他来找这个女儿要钱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来要钱，他怎么还有脸来要钱，叶西不想追究，所以无从知晓。
“说吧，你要多少。”叶西的语气发冷。
他们三个人，坐在季昶公司不远的一个咖啡厅里，讨论着某个看似严肃的问题。
陈秋焱没想过钱会来得如此容易，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只结结巴巴地说：“钱，钱的事，事情……”
“不好说？那我随便给了！”叶西作势就要掏出钱包。
季昶在一边看着疑惑不已。他可没忘记昨天叶西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给他一毛钱。不知道今天这个冤大头是谁。
“我，我……”陈秋焱看起来很激动，季昶在心里冷哼一声。
“不用我了。”叶西突然甩了手里的汤匙，“虽然要我给你钱也算天经地义，我觉得咱们之前是一笔烂账，我们应该好好算算。多退少补。对吧。”
叶西一语，陈秋焱惊得猛然抬起了头，季昶却是偷偷笑了。
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以退为进，让人不得不服。
“你想怎么算？”陈秋焱颤颤巍巍地说道。
叶西挑眉，把先前扔下的汤匙又重新拿在手里。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赖你什么东西。从我出生，你好像就没有在我身边，每年回来一次，我的开销都是妈妈在负担，当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给了多少。你现在说说吧，没事的，都是我欠你的嘛，说吧。”
“那是，你小时候，我是应该养你的……”
“哦……那现在我也应该给你钱，确实的。”叶西脸上的嘲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上学的时候，妈妈一个月工资不过四百，还留着两百给我上大学用。如果我没记错，从我上初中，你没有给过我一分钱。”
叶西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无比轻松，却给了在场的两个男人一记重击。
“我攒钱买了房子……”
“哦……”叶西的又一次长音让陈秋焱发了颤。
“房子最后过户给我了。”她作沉思状，“可是那是离婚后的赡养费吧。”
不愧是叶西，季昶默默听着，只等着叶西算出一个负数来。
“妈妈没有要嘛，我知道。”叶西打断陈秋焱的嗫嚅，“你知道你的那群亲戚拿走了我和我妈多少钱吗，既然你要算，本来我是想得过且过的，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们就算。好好算，把汇率通货膨胀什么的都算上。”
叶西说到‘亲戚’时，季昶很明显能感到她的怒气。
“在你和妈妈快要离婚的时候，你的外甥来了，找妈妈拿走了六千块。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那是妈妈半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来的钱，他没有还过，你可以找他要，我不介意。六千对现在的我来说不过是一件裙子，不值得。不用提醒我说什么可以不给的，别忘了你们农村里头那种小心眼，我小时候可没少受过白眼。抱歉，我必须把这些也算上，毕竟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而你只当是玩笑。”
陈秋焱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却不得不听叶西继续往下说。
“你知道的，我完全可以拿你这次来找我的事情，当做玩笑，可是我没有。我答应给你钱，如果最后算出来个负数，我不会找你要的。”
叶西说得慷慨，在陈秋焱听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是你的父亲，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曾经是做错了事情，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要报复的也都报复了，还有什么不愿意！”
“哦……你的意思是说时间可以掩埋一切？如果按你说的，我大可以答应给你个三五十万，然后死赖着，时间久了，嗯，等你死了，我还赚了呢。”
翻了个白眼，叶西端起面前的奶茶，轻轻喝了一口，全然不顾刚才的一席话是不是噎着了那位老人。
“好，好，我错了，可我总归还是你的生父，给了你生命……”
“是痛苦！别把生命说得那么让人敬畏，不过一个受精卵长大的过程，你不过给了我一个身份，是我自己长大的，不是你养大的！你别弄混了！”叶西迅速打断了他的话，很激动地反驳了他。一旁的季昶听得心惊。
“那你是想怎么样，不想给我立马走，我不是来找骂的，我还没那么贱。”陈秋焱也貌似被惹火了，开始口齿不清。
“哦，那你滚吧，别碍眼了。”
这一次，叶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
只是她估计错了，她以为陈秋焱会死赖着不走，没想到他甩甩手就离开了，叶西和季昶两个在桌子前面面相觑，相视一笑。
“你就这么让他走了？”还真不是你的风格。
“他来一次我们就算一次咯，很简单的事情，他偏要弄那么复杂，我也没办法。”
“以后谈判我就带着你，你一出声，对方一定没话说。”
“别，受不起。我这一季度的图还没交呢，别拖我下水啊，下午你去接儿子，我……去吃好吃的！”
说罢还挑了挑眼睛，季昶不由分说拉她进自己怀里，“叶西啊，我是真的爱你，很爱很爱你。”
“别，肉麻死了。”叶西从他怀里挣脱，一口闷掉残留的奶茶，和季沐一般，头也不回，只挥挥手，然后出了咖啡厅的门。
至于季昶，他还有他的工作，叶西最不喜欢的就是和对方的事业牵扯过多，男人要的是一种仰慕或者欣赏，绝不是问东问西。
至于陈秋焱，叶西或许只是在某一时刻会想起他，然后独自难过一阵，毕竟这个名字，这个人，给了她生命，也给了她痛苦，数不尽的痛苦。
叶西希望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她也不是很有钱呐，值钱的东西，一样给了凌默，房子嘛；一样给了夏彦，土地啊；最后的给了苏明玮，嗯，不是个好东西。
又见雨天。
靠着车窗的叶西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场梦境，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没有那种强迫症非要自己下雨天出门甚至在外逗留，偏偏就是每次心情又波动的时候，遇上了雨天。
夏天是阵雨的季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