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听了一愣,答道:“确实,还记得你和……咳,你们那次差点没命,其实那晚是他去救的你们,我那时身在西靳国,来不及赶回去,便让他假扮了我。”
我一惊,垂目喃喃:“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又不对,如果说那一晚他要蒙面是为了骗过山寨的其他人,那么近几次与我的碰面,他为何还要蒙着面呢?
我还要继续问下去,可是看到宋祁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停留在我脸上,我突然想哭起来,低下头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我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和来时一样,轻飘飘的,并没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什么动静。
……
时间一连五日过去,我的生活里彻底没有了邢风的影子,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听说,哪怕是和风府的事也是一无所知,起先几天,我早起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摸摸床边,发现无人才稍稍恍悟。
可我梦里还是会梦到他,梦到他吻我,梦到他跟我说话,梦到他对我说:“苡柔,别跟我闹别扭……”
每次我都会从梦中惊醒,醒了就看到屋子是空的,枕头是湿的。
天气渐凉,有时半醒半睡的时候会想朝着哪里靠一靠,可是挪动身子半天也没有一处温暖的,心里一怅然,睡意就再没了。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等到失去以后,发现自己是那么的难以独立,那么的难以再找回过去的自己,那么难以重回生活的轨道。
我知道自己是那种不自信的女人,也知道世上有很多如我一般的女人,但是不确定别人是否和我一样的软弱,我虽敢于告诉邢风我是多么爱他,可是被他赶出来以后,我不再有勇气去找他了,因为相比于看到他眼中的仇视,更怕看到的是他和苏雨晗相亲相爱的场景。
人最软弱的,是舍不得。我已经失去了他,难道还要将回忆也失去吗?我放不下。
佛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本来邢风于我而言是求不得,而现在成了求不得和爱别离,由一个苦化成了两个,我所受的煎熬也就成了两倍。
女人的嫉妒心的确可怕,就如苏雨晗屡次三番陷害我,又揪出我身边一个个隐藏了秘密的人,其实这些秘密本身确实伤害不到我,但是那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滋味的确难受。
她成功了,她将我从邢风的世界驱逐,也成功将我打垮。
我偶尔做梦的时候,也想象着自己将苏雨晗踩在脚底下,可是回到现实里,我没有她聪明,也没有那个精力,随着时间一天天地过,我的视力逐渐模糊,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怕他们担心罢了。
我躺在床铺上辗转许久,还是无法入眠,无声叹了口气,爬起来,披上外衫,走出了房间。
天空中,一轮明月倒是皎洁,算算日子中秋佳节快要到了,心中更加郁闷无比。
出神地走着,不期许听到小允的房中传来吵架声。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们?”是小允的声音。
接下来的声音更令我惊讶,是宋祁,他们怎么会深更半夜还在一起?
“可是你们已经身在其中了,况且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想逼我们就范,我告诉你们,把我逼急了到时大家谁都落不到好。”小允显然气得不轻。
“现在朝廷已经注意到鸿舒楼了,在当官的眼里,我们就是一伙的,你们想要抽身而出已经不可能了,而且现在没有人知道向公子就是武林盟主的二公子,若是这消息不胫而走……后果你们比我清楚。”
我站在门外听得心惊动魄不禁打个寒战,不说宋祁根本是在威胁小允和向大哥,向大哥的身份怎么会是武林盟主的儿子?这一切怎么会这么混乱?
“哦?那么如果鸿舒楼将边疆逃犯交出去呢,是不是就可以将功赎罪?”向离沉稳平缓的嗓音响起。
“向公子,从大势上来看,如今我们站在一条船上,何必伤了和气,我们一直都是盟友,不是吗?当初你们为抢夺凝香丸引火上身,伊姑娘为此流产差点失了性命,若不是在下及时赶到替你们解围,恐怕如今伊姑娘也是废人一个。”这嗓音带着鼻音,如果猜得不错,该是那个蒙面人了。
“唐颂允,你也别太过分,凝香丸救的也是你妹妹的性命。”
向离厉声说完这一句,屋内有片刻的静默,而我在听到“唐颂允”那三个字的时候脑子轰的炸开,不受控制地倒抽一口气,脑中有思绪一闪而过,来不及深思便被打断。
“糟了,有人在外面。”
我震惊之下听到屋内一声急促的暴呵,吓得惊慌失措,全身差点僵在原地。
我下意识地转身要跑,屋内人的动作极快,一眨眼我眼前门就开了,我立马拔腿就跑,感觉到肩膀被来人抓了一下,不过所幸我跑得快。
明明屋内都是我所熟识的人,可是我也不知为何就是一心要跑,在寒风里,我跑得更加快,简直拼了命地在跑。
可是我忘了,他们都是会武功的人,我怎么可能跑得掉?我怎么傻到偷听一群会武之人的对话?
唐颂允,原来是他,蒙面人居然是我大哥。
怪不得,我初次在山上见到他的时候,会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这种信任感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那是与生俱来的依赖和信任,是血脉的相连。
我正想得热血沸腾,随着衣袍翻飞的一阵响声,我已被人一脚从背后踹翻在地。
我鼻息之间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带着香甜的气息,喷涌而出,我想出声阻止,可是腹中的剧痛让我几乎没有力气开口。
秋月惨白,树叶在风中摇曳,来人看不清我。
无情的嗓音:“说,是何人派了你来?”
我趴在地上,一点声音发不出来,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人却以为我想逃跑,背上突然一阵重量,是他将我狠狠踩在地上,不让我动弹半分,我苦笑,这不是自作孽又是什么?
估计背上伤口已经撕裂,我疼得连连抽气,腹中暖流再一次涌上大脑。
我咳了咳,口中残余的鲜血被我吐出,我想说话,可是喉咙沙哑刺痛,我摇摇头,来人却将这动作视作是宁死不说。
他的声音从背后头顶传来,冰冻骇人得厉害:“总有办法让你说出口。”
他一把抓起我,双手要掐住我的脖子,却突然看到我苍白的笑颜,他的眼里恐慌乍现,脸色瞬间煞白,手还是停在我的脖子上,却没有了力气。
“祁……”
失去意识之前,他温暖的双臂接住了我,最后所见是他脸上不可置信的惊痛。
宋祁,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生命里的匆匆过客,后来在和风府见到他,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匆匆的,但是在我生命中还是一个过客的角色,直到我昏迷前,直到在我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他好像有些不一样的情愫,无关爱情,可是又超越爱情。
我学识不够,无法形容这种感情,我只知道被他强吻的瞬间我是错愕的,我很惊讶于他的举动,可是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拨动我的心弦,触碰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是因为我对他动心了,而是他好似对我很熟悉,知道我缺的是什么,所以他就给我什么。
而我缺的,恰恰是爱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