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出了破庙,胡乱地跑着,街上悄无人声,只有我不停踏雪的声音还有粗重的呼吸声,我能感觉得到,那两个人就在我的后面追赶着我。
“快,追到她就有一千两。”
“天……”我欲哭无泪,片刻不停脚下的动作,却总是感觉身子僵硬,怎么都跑不快,而身后的人越追越近。
“啊!”
“啊,对不起!”慌乱之中,我撞倒了一个人。
雪白的天空中霎那飞扬起一抹抹黄色,是明黄色,我看着那些在风中飞舞的黄,一时间心上被重重一击,呆呆立在那里。
直到小女孩的哭声将我拉回现实,我走过去扶起她:“对不起,小妹妹,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了。”
可是小女孩哭得很凶,她用衣袖抹着眼睛呜咽道:“姐姐……你……弄坏了我的花,就没有客人会买我的花了……我……”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跑这来了?”有一个大婶叫嚷着走向我们。
“二娘……我的花……”小女孩继续哭着,用手指着那些纷乱洒在雪地中的鸢尾花。
我感到很抱歉:“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大婶。”
那大婶见我是个乞丐,露出满脸鄙夷嫌弃之色,拉起小女孩的手:“走了,二丫,不哭,这花是不会有人买的,你要给你娘治病,爹有钱,二娘也有钱,不哭了哦。”
大婶拉着小女孩渐渐走远,而我不知中了什么魔障,又迈脚追了上去。
“大婶,为什么不会有人买她的花,那些花还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不让她去捡起来再卖?”
大婶很不耐烦道:“哪里来的乞丐,走走走。”
“大婶,我不要你的施舍,我只是想知道原因,现在是冬季,你的鸢尾花开得那么好,为什么没有人会要?”我开始激动起来,语气高昂。
那大婶以为我是傻子,也不再和我多计较,用敷衍的口吻说:“鸢尾花的花语是,绝望的爱,大过年的谁买这花找晦气啊,走开了。”
说着,又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后退几步,面露悲戚,脑中惊疑,鸢尾花?绝望的爱?我看到地上那散乱的一团明黄色的鸢尾花,当日邢风说过的话还清晰地印在脑海:
“这种花叫鸢尾花,据说天上彩虹的颜色尽数可以在这个属的花朵颜色中看到,所以也叫彩虹花。”
我愕然,言犹在耳,人却不知何处,今时今日,更是连最后的一点温馨记忆也通通颠覆破碎。
绝望的爱,绝望的爱,原来所有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邢风不过是在山间随手摘了花来送我,偏巧送的是鸢尾花。
我的脸上、衣上皆是点点水珠,衣上是雪,脸上是泪,整个心似是空了一样,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跑得还挺快。”背后响起吱吱的声音,我心一惊,已被一人从背后揪住了衣领。
“你再跑啊!”另一人气喘吁吁走过来,一把揪住我的手臂,然后重重在我腿后踢了一脚。
我狼狈地摔到地上,那个年龄较大的说道:“臭娘们,长得有点姿色啊,二弟,不如我们爽一下出出气好了?”
那男人听了这话顿时冷静下来,一双贼眼打量着我,突然露出一抹贪婪的笑:“这样啊,大哥你先上,再小弟。”
“算你有良心。”那大哥一笑,只向着我扑来。
我胡乱伸手在地上摸了摸,捡起一堆雪向两人扔去,却挡不住他们的欺身前进。
我脸上本没有血色,一惊之下,差点一片黑暗,正打算咬舌之际。
“想死吗?”前面响起一道阴沉而霸气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敢对老子大吼大叫的。”男人拔出腰间小刀,乱指着站在那的那个霸气的男人,而我的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身影。
“大,大哥……我……”那个小弟扯了扯那大哥的衣袖,说话哆哆嗦嗦。
因为站在我们面前的这个男人浑身隐隐散发出杀气,光是站在那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让人有压迫感。
那大男人见自己人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放回小刀,底气不足地说到:“大,大爷,她,她就让给你了。”男人也开始结结巴巴。
“滚。”男人说话干净利落,一个字都不想和他们废话。
那男人走近我,俯下来,我蹙眉看着他,正欲开口,突然额上一暖,是他的手心覆在我额头之上。
“我……”才说出一个字,一阵锥心的痛袭在心窝上,我浑身抽搐一下,那男人突然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抱了起来,然后我便晕了过去。
……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迷蒙间闻到一股馥郁的花香,我睡在一床的棉被之中,软软的不真实,竟然还是热乎的,到处都香喷喷的,然而我一侧头,看到的是重重的帷帐。
我迷糊地支起身子,虚弱地喊道:“有人吗?”
“姑娘醒了。”有惊喜的女声传入耳里,我略微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骨头酥软。
“快去通知王爷,说是姑娘醒了,顺带着将大夫请来。”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随着一阵珠帘声起,“唐姑娘,你快些躺下。”
一个姑娘急急忙忙走进来,将我身子扶下,又将棉被严严实实地给我盖好,然后在床头柜倒了杯水递来,服侍着我喝下。
“姑娘感觉怎么样,可还难受?”那姑娘柔声地问我。
我神思还有些恍惚,摇了摇头,一杯水喝下仍感觉嗓子干哑,好似喉咙里被东西粘住了张不开嘴,好半天才得以沙哑地发出声:“你是谁?这是哪儿?”
那姑娘对着我笑道:“唐姑娘莫担心,这里是靖王府,在这儿可安心养伤。”
我心下大惑,靖王府?我怎么会在靖王府?靖王又是谁?
我想从被窝中伸出手,去拉那姑娘的手,那姑娘却早一步看出了我的心思,隔着棉被按住了我的手,亲切地一笑:“唐姑娘,靖王是当今国主的八皇弟,奴婢叫紫衣,是奉命照顾姑娘的,姑娘自来到王府已经昏迷了三日,王爷过会儿就到,姑娘有什么困惑的地方不妨待会儿亲自问过王爷吧,姑娘且宽心着才好。”
这叫紫衣的姑娘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又面面俱到,叫我讶然,这王府上一个小小丫头竟也敏慧至此,当真是不能小觑了八王爷萧尚阳。
“王爷吉祥。”屋外响起整齐的喊声。
萧尚阳一身冰紫华服,贵气逼人地出现在我眼前,紫衣给他行了礼,我瞅着他又想起身,被他一把摁下:“躺好。”
这两个字中不经意里带着点严厉,急促中又似夹杂着心疼,让我想起了爹,眼眶不禁就潮湿了:“多谢八爷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本王宣了太医再给你把把脉,身子一定要养好。”萧尚阳只一个眼神,紫衣便心领神会地去外间请了太医进来。
那白胡子太医匆匆进来,向上稍稍撩起了我的衣袖,闭目凝眉了会儿,过一会儿放开我的手恭敬地站到一边说道:“回王爷的话,这位姑娘现下已无大碍,昏迷三日来滴水未进,这几天也只能喝些清淡粥水,微臣开的药每日三服,只是……”
那太医顶住了话,抬眼看着萧尚阳,我明白他是说我的毒,这次竟昏迷了三日,当下也顾不得繁文缛节,接过了话道:“太医有话不妨直说,我的身子自己清楚。”
萧尚阳转而看着我,一双眼睛沉如深海,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位姑娘身上所中之毒已无药可解,这段日子放宽心地过,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就赶紧去实现吧。”
我看到紫衣一脸惊愕惋惜地看着我,而我听了只能是低头苦笑,心里已然麻木。
忽然又觉得有些后悔连日来所做的事,当日我留给小允他们的那张字条并非只是不想让他们出来找我才写的,而是真心有这么个感觉,与其浑浑噩噩地苟且偷生,倒不如直接面对死亡,而我现在好不容易体会到了独立的滋味,愈发舍不得尘世的一切了。
“姑娘,你可不要胡思乱想,王爷这么有办法,定不会叫你这样去的。”紫衣见我仲仲出神,不由上前宽慰我。
我看着这相识不过三天的紫衣如此关心我,一时间心里有甜有苦,一汪眼泪涌上眼睛,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这时萧尚阳走到我床边,挥一挥手,紫衣施了礼退了出去,带上了门,他看着我问道:“唐小姐,你还有什么心愿不妨告知于我,我一定竭尽所能替你实现。”
萧尚阳在我面前没有自称本王,可他为何要这样,是在可怜我吗?
我勉力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多谢王爷好意了,苡柔已经无欲无求,不劳王爷费心。”
“你不想再见见邢风?”
被他戳中心事,我苦笑:“不了,见了又如何,徒增烦恼。”
“你当真已看透了生死?那如果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呢?”他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语气冰凉,抽出了腰间的软件,睥睨着我道。
我大惊失色,躺在床上心惊肉跳得厉害,我侧首看着他,他的剑刃就抵在我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我身子一阵发颤。
良久,有温热液体滑过右边脸颊,直流入耳中,枕边变得黏湿一片。
我看到萧尚阳神色微变,我哽咽道:“如今我怕的不是死,我怕的是死了无颜面对爹和娘,爹为我铺了这么多后路,为我打点了这么多,可到头来……你说我该如何告诉他我被夫君休了赶出家门,还在街边乞讨,你说我怎么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爹娘,让他们情何以堪啊?”
我听着自己绝望到悲戚的声音,呜呜地哭了起来,整个人钻进被窝中,让自己看不到一点光亮,也不想让别人看到我。
屋内只能听见我刻意压得低低的哭泣声,过了良久,棉被被掀开一角,身子被人拥进怀中,有温润嗓音在头顶轻缓响起:“苡柔,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流离失所,让你无家可归,我不会让你成为一个弃妇,我会给你一个家,我会娶你,我会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