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深之痛之中的煎熬,才能换来生命的重生。
安青山的死亡给这个家庭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悲伤,尤其安平,他从小就是爷爷安青山带大的,安平所会的一切都是爷爷交给自己的。少了爷爷在身边,安平总感觉像是黑暗中少了一盏指路明灯。
生活从不会因为你的无所适从而有所改变,生活不会去迎合任何人。这对谁都是一样的,五年后的今天,安平逐渐适应了没有爷爷的生活。生活有的时候是公平的,它的不改变是相对于任何人的,五年的时间,安平适应了亲人离去的悲痛,同样,这个伤痕累累的文明古国也适应着满目狼藉。
乱世造就了枭雄,枭雄衬托着英雄。历史本是说不清的,就算身处在无边无际的乱世之中,其实也根本就没有身临其境的真实。
每一丝改变,对身处乱世之中的人们,都像是生命的考验。
四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了很多,安平如今十五岁了,在这样的年代里,这样的年纪足够支撑起一片天地。安平褪去的不只是一份懵懂,还有那以后都不会再遇见的悠闲。
岁月填补了时间,也让孩童稚嫩的肩膀开始有了责任。
安平时刻不松懈的练武,让他的身体很是壮实,不知是不是一直酷爱读书的缘故,安平并没有一般练武之人的五大三粗,反而更像一个身体结实的书生。十五岁的安平身上并没有多少东北人的特质,白皙的皮肤,犹如少女,只不过没有那样的细腻。安平的身体生长到一米七二,一双小眼睛仿佛看不到光芒,但只有安平自己读得懂其中蕴含的东西。
在东北壮汉中,安平是瘦弱的,他的身体最多算是壮实,而贫苦的家室又让他有了一丝同龄人不曾拥有的睿智、冷静。加上身处乱世,东北人的不屈又让安平对时事有着极大的关注,盘旋东方五千年的巨龙如今满目疮疾,山河待复,与前人们所创就的无上辉煌形成了鲜明对比。
列强的入侵,神州的战火,都在拷问着这个民族的坚强。
十五岁的年纪在这个时代里应该要结婚了,安平的婚事倒是不用担心,锦州城内的富商韩家就是安平的娃娃亲。只不过这个富裕媳妇儿并没有过多的来找过安家。安平对于韩莲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一脸病态的小女孩轻轻的想自己问道:疼吗?
安平总是下意识的抚摸着当初自己烫伤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让安平知道那并非梦中,只因为一个生辰八字,自己就结下了这样一个富商媳妇儿。
除此之外,只有安平偶尔路过韩家时,同行的伙伴会故意的玩笑:瞧,安平,那不是你媳妇儿家吗。
安平却只是无奈一笑,韩家他从来都没去过,韩家的人自从那次定下娃娃亲之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就算是安青山死时,韩家都没有露面。
实际上,韩家确实没有忘了这件事。
这天,安平在院中练武时,被母亲叫了过去,安平来到前屋,发现韩高河带着一行人来了。
这与十几年前的一幕非常像,只不过这次,韩莲并没有来。
“韩老爷,你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好让我们有些准备,你看我们穷人人家,拿不出什么好茶,就请韩老爷凑合一下吧。”安凡生憨憨的说道,同时示意妻子钱氏赶紧给韩高河倒茶。
韩高河却挥了一下手,表示不用了,同时开口说道:“安老爷,我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也不拐弯抹角,我这次来,是为了小女与令郎的婚事。”
安凡生笑道:“要说平儿也已经十五岁了,我本打算过几年再提这事,如今倒是劳烦韩老爷记挂了。这本该是我家去寻韩老爷的。”
韩高河听后冷笑道:“安老爷,我记得当初我带莲儿来时,府上就是如此摆设,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怎么倒是一丝未变。”
安凡生听后一愣,不知道韩高河这么说是为了什么。安平心中却暗道不好,恐怕韩高河此次前来是另有他事。
果然,韩高河也不管安凡生答不答话,自顾的说道:“安老爷,我此次前来,确实是为了小女的婚事,只不过我觉得小女与令郎并不合适,所以想取消婚约。”
听了这话,安凡生与钱氏均是一愣,安平也有些不知所措,对方如此说,其中的羞辱之意已经不言而喻。这句话若是说的通俗一些,便是:你安家太穷了,怎么配得上我富商之家。
“韩老爷,这婚约当初是定好的,怎么能说改就改呢?”钱氏忍不住了,急忙出声问道。
“我韩家是锦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我的女儿出嫁,自然也要门当户对,否则落了话柄,我韩家的脸面何在。你安家十几年前穷酸,如今依然穷酸,可见毫无长处。我怎么能让女儿跟你儿子成亲。”韩高河居高临下的说道。
这话犹如耳光一般扇在了安凡生的脸上,可对方却又没有说错,韩家是锦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自己家本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的,要不是当初韩高河找上门来,打死安凡生他都不会相信自己家竟然能攀上这样的高枝。
可如今犹如大梦初醒,本以为安平一生无忧,此刻对方突然反悔,让一切都重归尘土。
“你们也不用恨我,这是一百大洋,留给你们。我们的一纸婚约就此撕毁,从今往后,婚嫁娶妻,双方再无瓜葛。”韩高河理所应当的说道,在他看来,这一百大洋足够让安家高高兴兴的接受自己的条件。
其实韩高河今天也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因为当初害怕自己会克死女儿,所以找了生辰八字极其相称的安平定下娃娃亲,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女儿的身体一直无恙,可见自己并不会克到女儿。韩高河迷信,可他也同样抱有侥幸心理,他认为自己的恶果都已经由儿子的死画上了终点,此刻没必要再赔上女儿。
不但如此,其实近几年来韩家的生意一直不顺,韩家此刻只是表面风光,尤其近两年,不但进账很少,而且还入不敷出,只靠韩高河早年间攒下的积蓄在勉强支撑,可这又不是长久之计。
可让韩高河柳暗花明的是,东北大帅张作霖坐下有一爱将,名为李全,他有一个儿子名为李千磊,这李千磊去年来到锦州游玩,恰好看到了韩莲,一见钟情,并且立刻让父亲下了聘礼。韩高河觉得是自己否极泰来了,要是有这样一个人物在后面扶持自己,那亏损的生意必定会如弹簧般反弹上来。
于是韩高河也不管自己的女儿刚刚十五岁,尚还年幼,就赶紧给女儿和李千磊定下了婚期,生怕夜长梦多。可如今婚期将至,韩高河才想起来还有安平这个娃娃亲,于是赶忙前来。
其实在韩高河看来,这就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给安家一百大洋,他们肯定乐的合不拢嘴,就算安平不高兴,也会被父母劝下。
而且有了李全这层关系,韩家的生意确实好了很多,毕竟李全背后,是一个响彻天下的人物。
韩高河一边想着未来的美好,一边也没忘拜谢菩萨。却始终没有将安家之人放在心上,他心中所想就是安凡生赶紧接了银子,以免自己落了话柄。提前嫁女本就是闹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要是安家不说,谁还能笑话韩家一女嫁二夫。
韩高河没有理会安家之人的想法,可这样的伤害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了安家身上。
“韩老爷。”安平突然开口道:“安平才疏学浅,本就是配不上韩老爷的千金。而且因为安平一直不争气,所以导致父母的钱财都花在了安平身上,致使我安家一直一贫如洗。尽然如今这成了韩老爷所在意之事,那这一纸婚约也就可以就此废除。只不过这一百大洋还请韩老爷收回。”
安平此话不假,因为当初安青山一直坚持让安平上学,所以安凡生无论多难,都一直让安平有书读,也是因为如此,安家这些年来一直都没有起色。也是因为安平一直没有工作。要知道,在别人家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已经开始做工赚钱,贴补家用了。
可这话却让韩高河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道:“这钱你也不要?”
安平听后笑道:“安平虽然一直拖累家里,可幸好骨气还在。要是为五斗米而折腰,那失去的就不只是一桩婚姻,而是大丈夫的气节。”
韩高河是常年做生意的,商海沉浮,尔虞我诈,他听了安平这话,第一反应是开口问道:“你就算不要这钱今天也要撕毁婚约,我实话跟你说,就算跟我打官司,你也赢不了。”
有李全做后台,韩高河有十足的把握打赢这场无理的官司。
“韩老爷多虑了。”安平轻松笑道,而后对安凡生说道:“父亲,还是请拿出那一纸婚约,今日撕毁,以后咱们与韩老爷也就再无瓜葛了。也省去了韩老爷的担心。”
安凡生听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不愧是练武之人,此刻一笑道:“是啊,平儿说得对。夫人,你去把那婚约拿出来吧。”
钱氏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妇女,深知三纲五常,对于丈夫的话很是遵从,此刻虽然如遭雷击,但却并未多言,转身离开了这里。
不大一会,钱氏就拿来了一张写满文字的宣纸,看得出来这婚约被保存的非常好,一点也没有破损。
安平接过婚约,恭敬的递给了安凡生,安凡生看了看儿子,心中无奈一叹,脸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接过来后一撕两份,而后全都交给了韩高河。
韩高河此刻还有些发愣,可当他看到婚约递过来,马上回过神来,赶忙接了过来,仔细看了又看,确定是那婚约无疑,而后赶紧离开了。
当然,那一百大洋也被原封不动的带走了。
这因为生辰八字的荒唐闹剧,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