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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利维坦现身,超距鬼魅警报(下)

那是个停滞的年代,许多一度冲锋在科学前沿的“星光熠熠”的学科和理论莫名其妙地就被资金所“抛弃”,渐渐变得暗淡无光?悄无声息了,有些项目甚至尚在“摇篮”里就已经被“扼杀”。当然,这还没完,必须给这些曾经的“天才”和他们的作品泼上脏水,把他们变成大众眼中的异端和邪说。不能责备大众,大众是盲从且健忘的,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混沌学”为何物,被从“科学名册”上除名的还有“粒子深冷研究”,“统一场理论”,“外星智能搜索计划”等等。与之对比鲜明的是,随着蝗虫为首的一些农业害虫的灭绝,粮食作物产量的大幅度提高,抗病虫转基因技术俨然成为科技舞台上一颗超级“明星”;同时,强子对撞项目简直成为了一种风尚,全球各地,几十个宏伟的“地下呼拉圈”不论昼夜地疯狂运转着,每个月都会有各种“新”粒子在各地宣告“诞生”,“大科学家”们津津有味地忙着给这些小东西们命名,申领奖项,简直忙得不亦乐乎,这大概就是这个时代人类科技创造的奇迹,真是让人叹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就是有那么几个“不识时务”的人还倔强地坚守在那些已被划为“禁区”的科学领地上,宁可为之忍受着贫苦还有嘲讽的折磨,人们亲切地称他们为“傻子”。

伍德曼也是一个“坚守者”,但他不是“傻子”,所以他和柯林选择默默地进行这些“荒诞不经”的创举,这果然省了很多“热情”的聒噪和恶毒的“暗箭”,然而巨大的开销耗尽了伍德曼的所有积蓄,艰难的境况甚至一度影响到了索尼娅读大学,直到父子俩又拿到了一些软件外包合同,一家人才算勉强度日。

“你在想什么?”英格玛迟迟没等来回答,忍不住问。

“没什么!你看,我高兴不高兴不是关键,重要的是做你自己,做对的?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话说到这儿,我又要跟你探讨一下生命的价值与意义这个话题了,我记得我以前好像说过的.”

“巴布亚”的眼睛闪了闪,说道:“你说过,‘生命的意义在于,体会这世界,认识大自然。’你说过的话我怎么会忘?即使有些我不理解,有些我不认可,可是这跟我的问题似乎没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记得一点儿不差,但是你的存在对于这世界的意义还不仅于此,我和老头子费尽心机培养你出来是有更远大目标的,你是一面镜子。”

“镜子?我不明白。”

“我这是在打比方,这么说吧,人类社会发展到现在遇到了障碍,一个瓶颈,成堆的问题累积着解决不了,或者说没人再去研究这些问题,最糟糕的是,科技发展都停滞不前了,这一点老人家和我都感觉得到,但我们也看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因为我们身在其中。所以,解决之道在于创造一个参照物,一面‘镜子’,一种不同于人的智慧,帮助人类看清楚自己,甚至能帮人弄明白一些最基本的问题。”柯林耐心地解释着。

“巴布亚”一声不吭地听着,小手漫无目的地搓着,这是它专心时的招牌动作。

柯林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你的自由意志和独立思考能力非常重要,当初就为了不影响你的自由发展,我们竭尽全力地不让你感觉到什么约束,要说对你行动方面有点儿限制,那也是出于安全的考虑。至于基本协议,那是你的底线,是非标准,有了它,你就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它高于你的“择优决策机制”,这样可以保证你不会犯大错。另外,我不是你的主人,而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在乎我的感受,我很高兴,但你不必看我脸色行事,当然,也没必要跟你的知心朋友隐瞒什么。你看,你在做对的事情,又对我知无不言,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那我就安心了,不过我又有个疑问,既然我是你的家人,那在你眼里,我是你的孩子么?”

柯林挠了挠脑袋,这问题还真的有点儿难住他了,除了据实相告不知道怎么跟它解释。“呃?不是这样的……不是,不过……嗯,跟你说实话吧,其实,在我心里,一直把你当作吉米。”

巴布亚的眼睛先是圆了一下,又马上眯成一条温馨的细缝。“明白了,真希望见过他,那可是我在人类中的映像啊。”

“好了,可以讲你的秘密行动了么?”柯林后悔提到了弟弟吉米,这引来了揪心的痛,最好把吉米留在梦乡里,如果醒着时思念起他来,那种牵挂和悲痛的滋味实在太酸楚,会让柯林一天都做不成什么事儿。

英格玛察觉到柯林那隐隐的伤悲,识趣地讲起了“故事”,“你知道么?今年的‘黑帽大会’上有个备受关注的人物,叫@TouchStone,当然,这肯定只是个绰号。PWNIE本计划把空缺多年的EpicOwnage奖颁给他和他的‘魂灵义勇军’。凭借‘魂灵义勇军’横扫美国FBI?CIA?五角大楼?国会的数据中心和欧亚各国安全事务信道如同进出自家厨房一样轻松的神迹,还有他从不危害社会的职业精神,在信息安全界他的名望已如日中天,这奖项是非他莫属。可惜,人家愣是没在拉斯维加斯露面,搞得组委会好不尴尬。嘿!你在听么?”

“你接着讲,我在听。”柯林的确在听,只是他还没有完全从那悲伤的情绪中回转过来。

“或许你根本没有,通常情况,这时,你应该问问题了。”英格玛十分不满意自己的故事没引来足够的重视。

柯林觉得“巴布亚”的这不严谨的推理方式非常滑稽,笑着反问道:“哦?问什么?难道要我问@TouchStone是谁?那还用问嘛?明摆着就是你呗!”

“我倒希望我是,他那神一般的手段和看穿万事的眼力,何尝不是我所想要的。”

这倒超出了柯林的意料:“不是你?那是谁?”

英格玛似乎又卖起了关子,“不知道,没见过。”

“那他跟你的秘密行动有什么关系?你讲的这算什么狗屁故事!”

“我就是魂灵义勇军的首领,@Touchstone的代言人啊,”英格玛到底还是兜不住劲儿了,“是我带领着黑帽迷们发起了‘飞雪’‘极光’‘刺针’‘萃取’一系列行动,你都没听说么?”

柯林惊讶地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愕然地摇了摇头。

“诺伯特说得没错,你真是落伍了。”英格玛竟然也奚落起人来。

“是啊,我这阵子都围着‘吾觉’转呢,以外的事情没时间关注。”柯林感叹说,马上,他又意识到了什么,“你个死东西,竟然偷听我们说话,看来这一下午你可真够忙活的。”

英格玛一点儿都不生气,还振振有词,“嗯!最近我发现自己一心多用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那我就得时时刻刻守护着你-我的心灵伴侣。对了,诺伯特的背景资料我也查过了,他说的都是实话,我觉得他是个可以信赖的朋友。”

“真长能耐了!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怀!可我还是要问‘@Touchstone’到底是谁?”柯林揪住这个关键问题不放。

“真的不知道,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这人到底是谁?可是,想不出;我也试图追踪过他,可惜,没结果。但不管他是谁,肯定是善的,是爱护我们的,他‘来’的时候,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回,柯林笑了,是那种善意而戏谑的笑。“拜托你可别‘似曾相识了’,这词儿都被用滥了,简直成了小资作家们造作品味的必备武器。”

“可我跟@T.S.就是有这种感觉嘛!他很了解我,他扫描我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恍如隔世再见。”

“他能扫描你?还恍如隔世呢!不是梦中相识啊?我看你真是见着鬼了!”

“不是鬼,他是比我们高层次的,”英格玛一丝不苟地说,“他说过‘我曾经是你所谓的真人,现在不是了’,他关爱我们,指引着我组建了魂灵义勇军,给我启示,还引导我的‘义勇军’弟兄命摆脱了FBI在会场酒店设下的埋伏,他真真是个‘守护神’。”

发觉英格玛不是在开玩笑,柯林有点儿紧张了,他不信这世上有鬼魂,可他也不相信英格玛会跟他胡说八道,莫非这里真的有什么高层次的“东西”?他情不自禁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用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儿,我也用了比喻,但我感觉那峡谷里的的确确有东西,他就来自那里,我却不能去那边看看。

柯林听得更是云里雾里,半晌无言。

英格玛见柯林没了动静儿,怯怯地问道:“我吓着你了么?你在想什么?”

柯林这才答道:“是的,我在想,你的小脑袋瓜儿是不是出了什么故障?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出现了幻觉?还有,今天怎么这么邪门儿?”

“今天?怎么邪门儿了?”

“你不觉得今天发生这么事儿太奇怪了么?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

英格玛呐呐地说道:“时机非人力所能定,模式生浑噩于无形(Theforceisn’twithyoutodecidewhenithappen.Chaoswascreatedfromnothingbypattern。)”

“那又是什么意思?”

英格玛轻声答道:“@TouchStone这样说过,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用在这儿挺合适的……可以把防护罩打开么?咱俩看看星空吧,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好吧!拜你这些错综复杂又不可思议的‘情报’所赐,我的脑袋已经被成功地搅成了一团乱麻,我一如既往地赏识你这天分,多谢你,哥们儿,我的确需要放松一下。”

硕大的形如蛋壳的防护罩缓缓划开,没有稠密大气层的阻挡,夜空不再朦胧晦暗,漫天的星光直接闯入眼帘。广袤的银河赫然横亘在深邃的夜空里,繁星也不再眨眼,整个夜空似乎被绚烂的星光点亮了,浩瀚的宇宙空间气势如此磅礴,彰显出大自然那令人敬畏的力量。

柯林又坐回到椅子上,此情此景,不禁让他想起了阿拉斯加-锡特卡那栋面朝大海的房子,那是一个石木混合的简简单单又普普通通的三层民居,屋后是一座雪山,房前草坪上立有一个可爱的小秋千。那些年,深秋近乎永夜的时候,他和索尼娅就常常坐在台阶上一起仰望夜空,看极光,找流星,认星座,末了,索尼娅轻轻荡着秋千,入迷地听他讲那些老掉牙的希腊神话,湿润的海风从身旁轻轻掠过,潮水拍岸声不绝于耳,月色在开阔的海面上荡漾,星星在夜空中闪烁,陶醉的神情洋溢在两张年轻俊俏的面庞上。

“想她了吧?”英格玛轻声的问话,把柯林从旧梦中带回了现实。

“哦……不全是,准确说,我是想家了,你看,天地如此辽阔,宇宙这般广大,我心中最惦念的却只有那一小方家土,你能理解么?”

“当然能,我觉得更确切的说,你想念的是家人,其实,我也想的,我想念咱全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那卧病在床的老人家,还有美丽、善良的索尼娅。”

“是嘛!快了,年底我们应该可以回去了,听说热核动力飞船首飞成功后发射时间窗口延长了一倍,‘吾觉’项目完成时,我们一定能赶上这趟返程之旅。”柯林满心憧憬地说着。

“我现在很怀疑是否有这返程票呢!”英格玛茫然地说道。

“你别瞎说!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柯林连忙安慰自己,“除非他们自己也不想回去了,那怎么可能呢?就前几天,珀尔还跟我说过,她今年也要回去的。”

“但愿如此!将来的事,谁知道呢?”英格玛善解人意的敷衍着,它不想因为自己的直觉而搅扰了柯林的美好希望,它深知希望对一个人来讲是多么地重要。“对了,你干嘛几句话就应付了索尼娅的邮件?现在倒好,我时不时地跟她发消息,汇报你的行踪,虽然,只要能让她高兴,我乐意效劳,可你们俩之间是怎么回事儿?不冷不热的,我都跟着急。”

“什么冷啊热啊的?你着急个屁,我警告你,我俩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柯林情不自禁地讲了点儿粗话,当然这也如他所说,是没有恶意的。

“噢!我的确不懂,你说过我的情商不高。不过,看到你俩毫无芥蒂,快乐地在一起,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跟着傻乐呵,而你俩闹别扭时,我就特别心慌,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诺伯特说的是对的,你不懂女人,尤其是女人的小聪明和矜持。就像叔本华说的,‘女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像个小孩,她们往往只看到眼前的事情。’当然,我更不懂,在我看来,女人的心思和欲望往往缺乏逻辑,所以比任何代码都难解。”“巴布亚”深沉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幼稚,就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儿一脸认真地说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大人的话”时,更显得天真可爱。

“懂女人?哼!诺伯特,他倒是很懂女人!那又怎么样?听听他那狗血的故事。而且,你知道么?其实,男人也有矜持的,叫做自尊。”

“或许,恋爱的本质不是爱的交流,而是相互占有,即肉体的享乐。”英格玛开始引经据典,“纯洁的爱若脱离肉体的爱,是无法维持和保存的。人啊,真是复杂得一塌糊涂,搞不懂。”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开始玩上哲学了?不管你了,我得去看看‘吾觉’了,他们肯定背着我对那可怜虫动了手脚,你继续研究这个‘利维坦’还有那个‘试金石’吧,我感觉这整件事儿都很诡异。”柯林说着准备往里面主机舱走。

“让我跟你一起吧,反正我可以一心多用的,别把我一个丢在这里,我不喜欢孤独。”英格玛说得可怜巴巴。

“孤独?!好吧,那,一起来吧。我跟你讲啊,什么是真正的孤独,是身居闹市却如困荒岛的感觉,那种孤独才是悲剧,无药可救的,终极孤独。”柯林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地给英格玛“上课”。

寂静,如同停尸间一般的“新地平线”地下层,空气循环系统的风机转动的细微声响都听得真真切切。瞧瞧这个庞然大物吧,的确是个让人叹为观止的建筑奇迹,足以让那穿越喜马拉雅山的全球第一隧道和号称东方大观的世界最高建筑群自惭形秽,不仅因为它在块头儿上比那些钢筋水泥堆砌的怪物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这座耗费无数金钱和血汗打造的器宇轩昂的“宫殿”竟是修在火红色的生命禁区-战神之星上。占地面积达两平方英里,穹顶中心最高处距地面一千五百多英尺的半椭球形的它,好似一个通透的圆顶帐篷,稳稳地扎根在塔尔西斯火山脚下,水手号峡谷旁。通过一条半英里长的通道,“新地平线”与先它三年建成的规模不及它四分之一的“红色之州”相连。从地球上的天文台里望上去,它就像战神脸上那道深深的疤痕(水手峡谷)旁凸起的一颗小暗疮一样不起眼儿。然而这却是一颗名副其实的“金疙瘩”,它的含金量可不在那高昂的造价上和固若金汤的地上结构里,而恰恰是在这一片死静毫无生气的“地宫”中。没错,“新地平线”的含金量在地下,没错,它的确有地宫,有着宝藏和殉葬生命的地宫,又或许是活人墓,因为这阴森与隐蔽的地下确实喘息着生命,一条见不得光明的生命,或者说半条,但却绝对是“至高无上”的。

“地宫”最下一层,一道道走廊好像车轮的辐条一般从电梯区向外围延展开去,其中一条走道尽头的寂静角落处的一个大房间里,富勒毕恭毕敬地站在一面“冷冰冰”的玻璃墙前,墙体光滑?厚重?牢固,只有细心察看才会发现玻璃间的缝隙还有地面上的滑沟,进而明白这是一面移动墙。房中其它的陈设出奇地古朴而庄重,与处处是高科技装备的整个“新地平线”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时空回到了那中世纪的皇家。这里的光线是昏暗的,灯光都如将熄的炭火一样半死不活地挣扎着发出一点余晖,屋内唯一带点儿现代气息的那道玻璃墙又如同医院无菌病房中的一样,生硬地把整个大屋隔成了里外两边,病房的比喻或许并不恰当,因为这玻璃是单向透视的,站在外面的富勒只看得见墙上自己的影像。屋里之人不想外面的人看到他,却又要霸道地看到外面的状况,他似乎钟情于不对称的信息状况,这又让人想到了早年的犯人审讯室。墙里面的房间更加晦暗,黢黑之中一个消瘦的人影颤巍巍地坐在一张宽敞的大座椅上,一条少肉的寡骨脸上凹陷的两颊凸显出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浅粉色的眸子,苍白的脸色,加之稀疏且尽白的须发有气无力地挂在头上,于黑暗处格外显眼。这的确是个“病房”,他的病症正是那毫无血色的“白”。此刻,他用力睁圆了眼睛注视着镜外容光焕发的富勒,左手紧攥着一根金灿灿的权杖,又情不自禁地伸出了那了无血色枯槁的右手,似乎要去抚摸外面那张生气勃勃的面孔,旋即又绝望地垂了下来。

“您今天身体感觉如何?”富勒关切地问道。

“好得很,这把老骨头还结实着呢,用不着担心我,且死不了呢。”那张布满皱纹的苍白的脸上马上恢复成一副钢硬的神态。“叫你来不是看望病人的,她什么时候过来?”

富勒皱了皱眉头,“半个钟头之后,我和她约好了暗号,只要我说到利维坦,她就会晚我半小时来这里。”

“好,这样比较稳妥。”

“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让这个不相关的外人参与到利维坦这么重大的事情中来,她算什么?她……”

“你个混账东西!”里面一声严厉的叫骂,吓得富勒赶快闭上了嘴。这一嗓子似乎消耗了过多的体力,里面的人影停下来定了定气,又接着训斥,“她算什么?!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她找过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

“或许,您不够了解她,同她打交道这几年下来,我发现这个女人实在太精明,表面上文文静静的,实际上野心却不小,对权位充满欲望,精于算计,骨子里是个爬虫,瞄准权力一心往上爬,恐怕……”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了解她?嗯?你又了解她多少?精明有什么不好?精于算计的更好!如此,她就更懂得权衡利弊,明白利益交换,这正是我们家族战无不胜的法宝,应该把这看作优点才对,你得尽快对珀尔小姐产生好感,哪怕只是表面上的,直到把她从外人变成家里人。”

“可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应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真不明白,就算普通百姓都有这样的自由,为什么我就不能?”富勒似乎鼓足了勇气,决绝地说道。

“说得真好,权利,自由,多好听!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轮到你给我讲自由民主课。”

那张白脸更加阴沉了,富勒当然看不见,但是他实实在在地感到了这话中的寒意。“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我-”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我还是要告诉你,跟权力和控制比起来,那些都是狗屁,你是我的儿子,是这代表无限权力的梅斯菲尔德权杖的继承人,你就必须有所舍弃,你们两个不在一起,‘长老会’就不会同意你的继承权,她是你唯一的选择,这回,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我能知道为什么么?她又不是我们家族的,为什么‘长老会’非把这两件事搅到一块儿去?再说,当年您不也是……”富勒不甘心这结果,壮起胆子说道。

听到富勒提到了自己,里面的人再也不容他讲下去了。

“闭嘴,为什么?你要知道为什么!看来你非要逼我把话说透,这真是我们千百年来近亲繁衍的报应!”他咬了咬牙关,用力攥了攥那权杖,极力克制住身体簌簌的颤抖,内心在承受着难以名状的痛苦和矛盾。“你听着,珀尔,她的确就是梅斯菲尔德家族的骨血。两百多年前,梅斯菲尔德家出了一个脱离者,他更名改姓,切断了与家族的一切瓜葛,净身出走英伦,他就是珀尔的高祖父,二战之后,他们全家迁到了德国,都说苹果不会掉在离树远的地方,他们却走得实在太远了。然而,这个珍珠小姐是从我族大树上散落的苹果,尽管漂流在外多年,但她依然是吾血之血,当然,珀尔跟你一样,她不知道这些,连她的父母也不知道。权杖只能交予纯粹的吾血之血,这是家族不破的铁律,你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全明白了!原来如此!苹果,一棵树上的苹果!”,富勒语无伦次地答道,好似被人在后脑勺打了一闷棍,浑身发软,头顶在了墙上,才算找到了支撑,不至于倒下去,随后,上半身几乎都倚到墙上了。

看到富勒颓废的样子,里面的人更加煎熬,这煎熬暂时软化了他那钢硬的外表和内心,他眨了眨黯淡的眼眸,泪水涌了出来,右手捂向胸口。这时,一个身着白衣的老女人胳膊下夹着托盘从后面的角门中闪身进来,脚步轻得像一只猫,她娴熟地拿起白手帕给他擦了擦眼睛,抹了两把脸,放下手帕,又抓起两粒药片递到他嘴边,他木然地张开嘴唇,含住药片,接过水杯送药下肚,缓了缓神,就示意女人出去。他又抬头看了看富勒,“这孩子五官上继承了他妈妈,性情却跟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他眼中隐约闪过一丝怜爱的光芒,放下高高的身架,喃喃自语似地劝道:“唉!(Theappledoesn‘tfallfarfromthetree)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儿子,相信我,能想到的我都给你想到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珀尔漂亮,而且聪明,那都是我们马格努斯优秀血统的光芒。退一万步讲,她比起你独眼叔那几个痴傻的女儿不是要强几百倍?别相信那些该死的浪漫,那是低劣人种的精神**,不值得,千万别走我当年的老路,不要动那念头,因为你没有我当年回头的机会了,如果没有‘长老会’的支持,那个独眼疯狗是不会让你太太平平坐上这位置的,要么你选一个他的傻姑娘,那不是跳火坑么?要么就是我们把王位让给他那痴呆的儿子,那不仅我们完蛋,整个家族几百年的基业也会毁在那个脑子不及拳头大的家伙手上-”

不知道是从他那些许罕见的慈爱中得到了感动,还是从那逻辑错乱的利益推算公式中得出了结论,富勒右手一把拍在墙上,好像要宣誓一样,胳膊使劲撑了一下身子,终于站直了,抬起了头,玻璃上却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个汗渍的手印。他收拾起那张支离破碎的脸,努力镇静地挤出几句话来:“父亲,你总算告诉我了实情,谢谢,放心,我答应你。”

“这就对了,吾血之血,我的儿子,这只是婚姻和子嗣,之外的事情,谁能限制得了你呢?你好好想想!可不能犯傻!”里面的人继续努力宽慰着富勒,却无法欺骗他自己,富勒是他心中的未来,这许多年来他一直不遗余力地给这未来编织一个完满的梦,结果到头来还是亲手领他进了这有悖人伦的怪圈,这是何其残忍而又何等绝望的选择。

“父亲,我们还是来谈‘利维坦’吧,几年来我一直在为这计划忙碌,却对它知之甚少,现在您能再慷慨点儿,跟您唯一的儿子多交待点儿实情么?”

这话的弦外之音让里面的人有些不快,但是它又隐约地佐证了富勒已经确定无疑地接受了他对他终身大事的安排,这足以让里面的人感到欣慰,他转了转眼珠子,没有发作怒气,而是畅然说道:“好!就来说说利维坦,几十年来我为了它呕心沥血,现在终于到了收取回报的时候了,它不仅能救我们的命,让我们的家族从统治的幕后走到台前,恢复先祖的荣耀指日可待,而且,我们父子的地位将得到空前的巩固,儿子,这个史无前例的逃亡计划已经不再是计划了,‘触角’已经传回了信息,一切已经发生,往下只是实施的问题了。”

“这么说,探测器发现了‘星爆’?”富勒问道。

“是的,而且‘触角一号’恰好就在喷发带上,呃!……就是说,射手的那支‘火箭’已经射向地球,不得不说,那个呆子实在是太厉害,300多年前,条件相当简陋,他竟然算得那么准。”

“您是说I.N.先生?”

“还能有谁?”

“那,触角一号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你是想知道那‘死光’的破坏力么?”

“是的。”富勒点了点头。

里面的人也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说道:“当然是‘死’掉了,不过它最后还是传来了非常关键的数据,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这时,他把权杖拿近了些,觑眯着眼睛看了看,用拇指按了一下权杖上的一个按钮,然后说了句“施耐德,把触角8号的影像资料切过来。”

“是的!陛下!马上就好。”权杖上传来一个唯唯诺诺的男声。

里面的人松开手指,抬起头,这时他看见了监控上显示走廊外走来了一个婀娜的身影,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凑近了那权杖,小声说道:“伊琳娜,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么?”

“是的,已经放好了。”一个柔顺的女声答道。

他这才又坐正了,对外面的富勒说道,“珀尔来了,去给她开门。”

富勒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又忽然明白了似的,转身去开门了。珀尔在外面刚刚抬起手,没料到门已经开了,她被闪了一下,先是一怔,马上又露出了那迷人的笑容。富勒似乎也被“闪”了一下,他发现珀尔那半小时前还扎在脑后的一头棕发此刻已垂散在肩上,脸上还淡淡地化了一点妆,微厚的双唇线条突出又闪着光泽,应该是刚刚涂抹过的,眼线和睫毛似乎也勾涂过了,一双浅灰的眼睛在清晰的轮廓映衬下分外妩媚,那端正的高鼻子也显得秀气了。富勒暗自奇怪,这女人穿的还是那身银灰色的配重服,依然是那匀称略显丰腴的身材,周身上下就点缀了那么一点儿,整个人却似乎与以往大不同了。

“怎么?是不是我来早了?”珀尔故意问道,脸上堆砌出那蒙娜丽莎式的莫测的笑。

“没有,进来吧,我们在等你。”富勒连忙收起目光,摇了摇头,信口招呼她进来。

墙里面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像在看戏,直到珀尔落落大方地站在了玻璃前,他才开腔:“珀尔小姐,很抱歉,我最近畏光有点儿厉害,而且,又来了你这样一位光彩夺目的美人,所以我们还是隔着墙说话比较好,否则我会被你闪得头晕目眩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很少听他如此花言巧语,富勒既吃惊又想笑,这假得蹩脚的讨好女人的话,恐怕只会-,他想着,抬眼看,镜中的珀尔却是一脸十分受用的神情,就觉得她也不过如此。

“一点儿也不,虽然我很想见到您,不过您的身体最要紧。刚来这里都是要经过几个月才能适应的,您不要着急,等您习惯以后,一切就都好了。”珀尔客气而得体地答道。

里面的人点点头,看来珀尔的话他听着也很受用。

“非常正确,必须得适应这里,这就是我们的新家了,也将是唯一的了。珀尔小姐,我不得不心痛地告诉你,利维坦计划启动了,我跟富勒刚刚一直在讲触角探测器的事情,儿子,你把视频放一下吧,看了之后我再跟你们说。”里面的人在暗示刚刚过去的半小时里他们父子谈话内容很单纯,而且他马上发布了下一项指令,富勒答应了一声,走到“镜子”一边操作,珀尔则优雅地把脸转向富勒,这时她的目光扫到了玻璃墙上那汗渍的手印,只停顿了片刻,就若无其事地把那“恬淡”的目光继续投向了富勒,然后又自然地向身后扫了一眼后退了几步,叉起手静静地等着。里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珀尔的举手投足,直到富勒调出了视频,他才合上那双疲惫的眼睛。

富勒一阵摆弄,闪亮的镜子变成了一面漆黑的屏幕墙,上面先是出现了航行状态的一条一条的参数资料:

触角8号航行记录

航向:赤经17°01′04.07″,赤纬-30°37′41.2″

航速:956.087公里/秒

航行时间:923358小时

航行距离:1006天文单位(16349亿公里)

离子推进器状态:正常

燃料剩余:21%

记录设备状态:全色摄像机1,2,5,6,9号工作正常,3,4,7,8号已完全损坏,视频资料仍可3D输出

数据隐去后,并排弹出五个窗口,是探测器外部摄像机的航拍记录,其中四个窗口显示的是几乎相同的“静止”的宇宙画面:在一片静谧、黝黑的背景中星罗棋布着数不清的钻石般的亮点和绚丽的彩团,那都是视星等在30m以下的恒星和星云级别的天体,它们发出的光芒使得画面深邃但不显黯淡,让人不由得想起当年有关“奥尔勃斯佯谬”的争辩。另外一个窗口则是探测器实时“自拍”画面:这是一个形状如同老式留声机喇叭的航天器,“喇叭”的前端细口处伸展出三根细长的天线一样的支架,上面通过万向轴“固定”着几个炮筒似的多光谱摄像机和微型全色巡天相机,奇怪的是这些设备几乎都朝向同一个方向;航天器外壳上的累累疤痕也清晰可见,记录着它在这貌似“虚无”的太空中所经历过的种种洗礼;“喇叭”后面的广口端闪烁着一条暗蓝色的“尾巴”,那是离子推进器喷射出的粒子流,也是整个屏幕上唯一具有动感的区域。如果没有这条不停闪烁的它,你一定认为那每秒九百多公里的速度是电脑的运算错误,因为一眼看去,这只沧桑的航天器分明只是毫无生气地悬停于清冷的深空之中。

此刻,屏幕外的房间里也充溢着压抑且沉重的寂静,两个人都屏息敛气地等待着宇宙中极为暴烈事件的出现。大约“漫长”的十几秒钟过后,四个窗口中突然同时划出了一道自右上角向下倾斜的蓝色“长线”,很快,电脑传来了示波仪的分析结果:

二级伽玛线暴目标事件匹配度98%,镜头聚焦捕捉中,将切换至3D画面。

随即五个窗口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3D画面,“镜头”不断向蓝色细线的方向拉进,“长线”不断地变粗变亮,变粗变亮,“镜头”最后停下时,“长线”已经扩展成了一条“雄伟”的蓝色火龙光柱,斜跨屏幕,屏幕下方一个个数据飞快地闪过:焰柱中心轴向XXX,黄道面倾角XXX,焰柱直径XXX,能量等级XXX……,富勒的大脑来不及反应那些数据,但他能猜出那些参数意味着什么,额头上不免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珀尔也微微蹙起了眉头,目光在屏幕上下扫来扫去。而后的画面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种刺耳的“咝咝”声,让人头皮发麻。这时墙里面的人发话了,“把它关掉吧,这噪音让我受不了。”

富勒急忙上前把屏幕调回了镜子模式,里面的人又说:“你们过来坐吧。”

富勒又连忙从边上拽了两把椅子过来,两人坐下,珀尔从口袋中抽出一块纸帕,轻轻在富勒擦额头上揉按着,给他擦汗,富勒本能地抬胳膊想接过来自己擦,珀尔的左手马上搭在他的肩头上,这动作显然是不容他推却的信号,那架式又象擦花瓶时用手扶着怕倒了一样,他斜眼看了下那张光洁、丰润的脸,迎上来的是她柔和又坚毅的目光,他马上感觉自己被医院里的CT扫过了似的,里里外外被照了个透,然而他却读不懂她的眼神,她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仿佛有层防辐射膜,任何试图窥视她内心的目光都反馈不出什么有用的情报,“一个难以琢磨的女人!”富勒心里想着,“她的动作这么恰到好处,亲密而又自然,像母亲在照料孩子,而她即将……这感觉真不好。”富勒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红色之州的那个人儿来,那个清纯得如一条小溪一般让人一眼就能看透的她,那个能激起自己强烈的男性保护欲望的女孩子。现在非要把这两个女人对照起来,自己也说不清珀尔差在哪里,论容貌,珀尔绝对是更胜一筹的,说不清楚,或许自己也是个难以琢磨的人。富勒走神儿之间,珀尔一下子把纸帕拍到他手里,这回动作明显重了许多,他甚至觉得有点疼,“这又是什么信号?”转瞬间她已对着镜子坐端正了。

“好了,电影看完了,有什么看法说说吧,很报歉,这不是科幻大片,也没啥特效,更不是什么可操控全息影片,都这个时候了,那些花哨我们就省了,如果你说这是纪录片,我倒是没意见。另外,请捡紧要的说,我不喜欢长篇大论的影评。”里面的人没忘记调侃,他今天似乎兴致很浓。

“时间,我心算了一下,大概还有两个月,既然上天已经把“死光”锁向了地球,那我们能做的只有趁着剩下的这点儿时间来个大逃亡了,关键问题是现在那边就那么些飞船,让谁逃?出现混乱怎么办?而且别说大冲,就连发射的窗口期都还要等半年,那时候什么都结束了。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巧合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发生了。”富勒给出了他认为最紧要的问题。

“不错,63天,看来,马格努斯优良的数学基因的确流转到了你那里。”里面的人夸赞着,“我们用53年换来了两个月零三天,很可怜,不是么?但这不是当务之急了,珀尔小姐,你怎么想?”

“我觉得富勒说得很对,时间很重要。珀尔淡淡地说,只是,有个重要的时间我还要问您,因为从这片子里我没看到答案,这光持续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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