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没有直接拒绝,让梁璧痛楚不已的心得到稍稍缓解,眼里的痛色如潮水般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喜,这份喜悦在他魅惑的桃花眼里弥漫开来,如春风拂过,百花盛开,绽放无边春色,点缀苍茫大地。
“月儿,你现在的心情,我非常理解,没关系,我会等到你愿意去介意的那一天。”梁璧的话语轻柔如春风,还有着因过于激动而带上的轻颤。
夏月暗叹一声,张了张嘴,想着辩解几句,告诉他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上他,可终究是开不了这个口。她始终不是心硬如铁之人,做不到随心所欲去伤害别人。
夏月的沉默,让梁璧更是心花怒放,白皙修长的手又轻快地拿起筷子,开始吃起饭来。与之前相同的,就是不断地给夏月夹菜,夏月无法推辞,只好苦笑着接受。
梁璧一边悠闲地吃着饭,一边随意地与夏月聊天。
难怪今天他难得地一身王爷正装,原来他进宫去看望他父皇了。说到他父皇时,他邪魅的眉眼间一片淡然,仿佛从他嘴里吐出的父皇两个字就只是两个字而已,字面后没有任何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夏月很是奇怪,本不想去探听他的私事,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不喜欢你的父皇?”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谈不上喜不喜欢,于我而言,我只不过是他风流过后的偶然罢了。”梁璧似是吃饱了,如流云般轻轻放下了碗筷,旁边侍立的婢女立刻上前递上了雪白的锦帕,他接过,象征性地拭了拭嘴边,方淡淡回道。
但夏月还是听出了一丝不寻常,正是梁璧的淡然很不寻常,在她的印象中,他是洒脱的,不羁的,风趣的,却从未有过如此淡然甚至于冷漠的神色,也许他的父皇,在他心目中,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想起他的母妃与他父皇之间可歌可泣的爱情,夏月更感奇怪:“你的父母真心相爱,你的母亲不惜放弃楚国公主之尊,委曲求全地以民间女子的身份随你父皇进宫,你是他们爱情的见证,怎么会是风流的偶然呢?”
梁璧看了看夏月,复又掉转视线,怔忡地看向门外院子中央摆放的一盆盆怒放的金灿灿的菊花,“我的母妃很爱菊花,她说菊是花中的隐士,清雅高洁,不慕虚名,不求万众瞩目,只愿默默地为惜花之人绽放。她说她就是一株菊花,父皇就是惜花之人,所以,她不顾一切,誓死追随。”
梁璧没有正面回答夏月的问题,反而陷入了对他母妃的回忆之中。但她没有打断他,她知道,他此时最需要的,是一个耐心的听众。
果然,梁璧停顿片刻,又自顾自地说道:“即使他拥有后-宫佳丽无数,即使她只能成为父皇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之一,但为了与他厮守终生,她默默地吞下了痛楚和泪水,打消了从小就有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进宫生下了我。”
夏月完全可以想象,当时青春年少、倾国倾城的他的母妃,是怀着怎样一种矛盾挣扎的痛苦心情,成了心爱的男人众多女人之一,而不是他的唯一。只怕他的父皇背负不起牺牲如此巨大的爱情,除非他能做到一心一意。可据她现在看到的,梁璧俊美无双的脸上笼罩着的淡淡的哀愁,这份爱情的结局只怕是悲非喜。
梁璧轻柔的嗓音伴着院外菊花幽幽的清香,在寂静的夜晚,如梦似幻,飘散开来,“那时我还小,也许只有两三岁吧,但我却清楚记得,我的母妃越来越不开心,她时常抱着我,看着殿外盛开的菊花暗暗垂泪。因为她无权无势,依靠的只是父皇对她的宠爱,所以引起了**中其他女人的嫉妒,她们时常对她冷嘲热讽,说她是魅惑男人的狐狸精,是妖孽,甚至还经常陷害她,借机打骂她,这一切,母妃都默默地忍了下来。”
说到这里,梁璧停了下来,只是眼里的哀伤之色更浓,浓得如屋外化不开的夜色,摆在桌上的右手轻轻颤抖,修长白皙的手指似无力般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夏月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故事到了转折点了,而且还是悲剧的转折点。
静默了一会儿,梁璧的声音又徐徐响起:“直到有一次,乳母带着我去御花园里的荷花池边看刚盛开的荷花,不巧遇到了路过的大皇兄,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以为他是我大哥,我就开心地跑过去抱着他的腿,要他陪我玩,没想到他一脸厌恶,一脚把我踹进了荷花池,并且命令他身边的人不准下去救我,在我差点淹死的时候,听到乳母哭声赶来的侍卫救了我。我被抱回去后,就发起了高烧,连烧了三天三夜,连宫中的御医都暗中放弃了,但母妃一言不发,衣不解带,日夜不停地用酒给我擦身降温,直到三天后,我终于降温了,太医不可置信地禀报说我没事了,母妃这才放下心来,此时她反而抱着我,放声大哭,据乳母后来偷偷告诉我,她从早晨一直哭到傍晚,直到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才停下来。”
“你的大皇兄真是太歹毒了,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明目张胆地加害。”夏月愤愤不平的为他打抱不平,“就是与你一起去赵国为皇上贺寿的太子梁钰吗?”
梁璧点点头,“就是他。当时我四岁,他八岁。他是皇后的儿子。后来当母妃要求我父皇惩罚加害我的大皇兄时,我父皇却犹豫了,因为皇后一族在梁国是第一重臣,朝中一半以上的人是皇后家族的人。果然,我醒来的第二天,大皇兄的外公,也就是丞相,率领百官为大皇兄求情,说他只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既然二皇子没事,以后多加教育就是了,不需小题大做,影响了父子之间的感情。言外之意就是指责我母妃借此挑拨父皇与大皇兄之间的父子情。如此的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母妃得知后,气得浑身颤抖,第一次与父皇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说他要是不处罚大皇兄,就再也不要来找她了。”说到这儿,梁璧又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门外大片的菊花。
“后来呢?”夏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可话刚出口就后悔了,何必让别人旧事重提,徒增伤感呢?赶紧又说,“算了,别说了,我还没吃饱,继续吃饭吧!”说完就低下头,开始吃饭。
梁璧自然明白她的心意,心中一暖,又继续娓娓道来:“后来,父皇迫于无奈,只是象征性地要大皇兄禁足半年,他差点害死我,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母妃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她对前来探望我的父皇大声吼着,说怎么对她她都可以忍,却不能伤害她的孩子,所以她无法原谅大皇兄,无法原谅仗势欺人的皇后一族,更无法原谅不能替我作主的父皇,既然她们嫉恨她得到父皇的宠爱,她就不要这份宠爱,只要能保全她的孩子就行了。所以从此以后,她对父皇很是冷淡。长此以往,心灰意冷的父皇很少踏足我和母妃所住的宫殿,不断地宠幸新人,似乎已经把我们母子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