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静默,秦云终于把体内的错乱的气息平转过来。
不远之处,夜天半躺着,痛苦的向苏莫讲着一些事情,苏莫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极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点头,仿佛在承诺什么。秦云用青天眼扫过,发现夜天体质溃散,生命垂危,并不像是还能制造危险的人。于是秦云也不去多事,而是低下身,扒开地面的灰尘,查看山体表面的创伤。他把手化为青石,硬砸在地面,一些些信息通过青石之手,入到视眼里来。
“还不算严重!”这是秦云的结论,可是一种细微而有些杂碎的声音也传到了青石之手里,于是他不得不让山体为自己探索那声音的来源。不待时,山体为他返回了准确的位置,他立刻便以山体视野看了过去。
山下泥石纵横,那是不久前震动的滚落,平敞的大道直到斜进山的入口处,都滚了一些巨石,一些士兵散在山脚下,推动着大石,竟是从大石底下救人。入口处集了一队士兵,队列整齐,虽偶有人因为好奇偏转头去看那些救人景像,但均没有破坏整齐的痕迹。
整齐的士兵开始往上山上走了,前方领着头的人都是有马的,只是他们没有上马,而均是牵着马匹的人往上走,许是顾及安全问题吧。
为首的人是个苍骨老人,身体高大,虽然不胖,但颇为硬朗,秦云认得是黎元任,而此时,秦云的青石之手亦化为黑色,并不能再受地之气,只得收手,转头看向苏莫。苏莫把夜天扶坐在夜云的面前,仿佛在帮助这父女聚首般,夜天看着女儿,眼里有泪!那泪里有着歉意,但更多的是一种幸福,美妙的幸福善播在回忆与憧憬间,就让秦云也不由的心动。但一切的美好都像风中的柳条,又如夜天触着女儿脸庞的手一样,飘飘摇摇的把握不定。
“生与死的,总就这么一回事,生前错过的,到死前来挣这点劲了,哪足的了。”秦云道走到他们面前,以石头般的语气冷漠的道。
夜天听了那话,仿佛间也觉的在理,便松掉了最后一口气,手垂下,头搭过,已然死去。苏莫抱起夜云,把夜天交托的水晶之魄喂到了夜云的嘴里,又不免责怪秦云道:“他不过是想好好再看下女儿而矣,何苦这般绝讽了。”
“他的心已经清下来了,但还是静不下来,清静总归一体!对了,官兵要上来了,正好拿他的尸体来做个绝好的解释。”秦云道,昂头往山下看,黎元任等人已经转在第一个坡角了。
“你!你太过份了,人死了,好歹尊重几分。”苏莫并不认同秦云的方法。
“尊重?”秦云笑了道:“什么叫尊重?我呆在这里五年了,风吹日晒雨淋已五年了,还将一辈子下去,你觉的我该获得多少的尊重!别太幼稚了,尊重这东西用在死人上面,并没任何的意义,只不过是心安理得的托词而矣。再说,他这样的人值得尊重吗?煸动力量最终被力量处决,可悲都谈不上,只是可笑而矣!相反,他死后还能为我们安妥一点事情下去,反到是唯一的能让我们给他尊重的地方。”
苏莫一愕,他想到镜月人士的为人作风:他们手段虽不免残忍,但一切务实,又都是性情中经历过来的,说起生死,没人比他们更为了解的了,到也无法指责。于是,他抱起夜云,就要往山上去,好避开一下官兵。但他起身,秦云却拦了他道:“别避了,都看见你了。”
“我跟他们有些不解的事情,怕难纠缠。”苏莫解释道,可是他发现秦云的脸色却不甚好看,秦云竟一把手抓住苏莫的肩膀道:“我一直没给你解除青石状态,你的身体怎么可能!可能能够走动!”
“这怕要问你了。”苏莫皱眉道:“你没能把我转回来人的形态,难道还不准我动动弹。”苏莫早觉秦云过于无情,现在又见他的粗鲁,那心中也不免有些愤然。
“你这是在责怪我吗?”秦云笑道:“我还不是那般健忘的人,如果当时我还有能力的话,估计你连变成过青石样都不曾知道。”
“对不起!”苏莫道歉了。毕竟他明白秦云是为了保护自己方才受了伤,受伤中的秦云无法为自己变形态,至于他把自己变成青石状态,又是为了灭掉自己身上的火。于是苏莫平下心道:“我能动的原因!我也说不上来,至于现在,我还是避一下好。”
“也好!”秦云点头,便转过头去,望着山下。
苏莫领抱着夜云往山上走去,走些步伐,身体有了变化,低头一看,身体已由青岩化为了正常。这时他才明白秦云刚摁自己的肩头,正是让自己变化回来。
秦云目送苏莫上了一段距离后,回头看着死去的夜天,叹了一口气,想这人生前也是一了得人物,死后却如此狼狈,让人糟蹋,不觉也是不忍,于是,他念动咒语,让脚下的山土裂了一块出来,把夜天沉了下去。随后,他又往山下看去,黎元任等人一直未上马,均是步行,估摸他们的速度,知道还得等上一会儿。于是他索性变成了青石,稳固的立在那里,凝望着山下。
当秦云变成青石后,他自己也便被封闭了起来,外界的东西都失去了声音,失去了色彩,失去了光茫。他体内的血液也缓流了,他的心也灰了下去,这并不是睡眠,因为他从未曾睡过,他必须无时无刻不处不保持着警惕、警惕的审视。这是一颗绝觉的心,稳固的心,他需要无比坚定的毅力!
可是,再坚定、再稳固、再绝觉的心,他都是一个人,人的心总会有太多、大杂的视界、思想、欲望和烦恼,纵然它很脆落,可是它不甘束缚!
于是,秦云把自己化为青石,让自己的生命与这山同体。
在化成青石的时候,他的心也成了沉甸甸的石头,石头的心没有太多的杂念与欲望!但单是如此,一个人还是摆脱不了疲劳,他终会困去。
秦云不能睡去,他是这山的监守者,于是,他的思想被分割了,分割成了若干的份数,每个时间段只有一块的思想是活动着的,而另外的份数则在睡眠,在休息。
这一切也正是监守者们的生命会长于平常人数百倍的原因,因为他们的生命放弃了欲望,放弃了思想!不会在欲望和思想中消磨!
上山的人仅有六个人有马,显然,这有马的也是有别于那些士兵的。除黎元任的马为一个小兵所牵外,还有五匹马均是本人所牵。这五人中唯一的女子是简花;那身上有伤,脸色阴沉不详的是燕文山;那恍恍惚惚晃着头,不安不份的是太子;那面色淡然,一直盯着黎元任的则是黎元任的侍童秦不战。而最尾那个男子,眉心相聚,满腹心事的人则是商礼全。
几个转折的时间后,黎元任等人终于来到了秦云的面前。黎元任端看着青石样的秦云,那瘦高的眉骨更显的高了,仿佛他的额眉也可以拉上一把弓似的。那刻间,秦云也由石化成了人形,向黎元任宽声道:“将军别来无恙,今天怎么有心来爬山了?”
“五年了,你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轻闲,而我却在五年中老去,还放不开种种的事情。”黎元任向秦云说道。
“这个世界都是一代换一代的,一切都不过是问题,你我都不例外,只不过****这行的,时间是灰色的,而干你那一行的,是彩色的。我终将默默无闻,而你却会被写在册子上,世世代代铭记下去。”秦云笑道:“说实话,我到有些后悔我这行苦差了!”
“如果我的年岁尚可的话,我便与你换一下。哈哈!不扯这么多,事实上,有些人是一直记着你的。”黎元任也笑道,他那衰老的皮肤在笑声中显出了不尽的苍桑,远比那石刻风蚀更是强显。
“是吗,谁?”秦云感起兴趣了。
“很多人啊,譬如我!”黎元任道。
“哈哈!”秦云也笑起了,两人在笑声中,只叙起了旧事,丝毫不管身边的人的存在。那一直阴着脸色的燕文山终于冷不住吼道:“将军,可要记分国家安危在心中啊!”
“国家安危!莫不曾是在说我吗?”秦云转看向燕文山道。
“难道你还想狡辩!”燕文山逼上话去。
“那你总该说个明白吧,我究竟做了什么关系到国家安危的事情?我怎么不明白了!”秦云耸眉耸肩道。
“刚才那男人!那个让你放上山的男人,你知道吗,他是朝庭要犯!”燕文山吼道:“你若不把那人举出来,便是包庇,便是同谋!”
“那个男人——,我想你看错了吧。那是我朋友,我秦云的朋友还不至于大惊小怪吧。”秦云向大喊大叫的燕文山投以蔑视的眼光,又转向黎元任道:“黎将军,你不会认为,我会做出什么伤国伤民的事情来吧。”
“怎么会?”黎元任道:“这城挨着这山,这山又靠你的守护,数十万京城之民的性命都由你护着,任何怀疑您的人和举动都是不对的。”
当黎元任用出个“您”来时,那后面的人除了秦不战都是一愣,就连得一直盯着简花看的太子也由不得傻摆了一下头。可燕文山却管不得这么多,他大声道:“难道你们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简花,你出来说下话,那人与鲁昭是不是一伙的,你可是亲眼所见的。”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简花摇头道:“那人救了你和我,反差点被鲁昭所杀,又如何说他们是一伙的。”
“你!”燕文山见简花否认,面色涨红道:“他们的话!你难道未曾听清楚吗,那人跟蝙蝠人是认识的朋友,而那蝙蝠人跟鲁昭又是熟识的,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整个皇宫都给他们闹乱,想想吧,一共死了一百五十多个兵士,伤者上千人!你居然还要隐瞒事实,对此无动于衷。还有,还有刚这山体引起的崩塌又折了十来名士兵,这大家都可亲眼目睹的。再看看、再看看这坡面,这层层的沙!谁敢说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你为什么不说的更清楚一点了。”简花道:“当‘千绳’被鲁昭打跑后,你被逼到绝境,是谁救了你——虽然我是出了手,可以我的能力,如何奈何得了鲁昭,也不过是送死而矣。是那人救了你我,因为如此,他还引怒了鲁昭,被鲁昭硬埋到了墙底下。人家舍命就你,你却恩将仇报,反陷他跟鲁昭是一伙的,这话,怎么说来,也尽不得人心吧。再说那蝙蝠人,他点倒了鲁昭,制止了鲁昭的祸乱,虽说是救走了鲁昭,但也可以说是救了我们,否则你认为当时的鲁昭,你还能捉的下他吗!”
“你!”燕文山也辩不开,狠狠咬了咬牙,而后把手一挥道:“事关国家大事,就不当说什么私情,纵然这人救了我们,可是他来历不明,又与那蝙蝠人有着莫名的关系,这种种事情,不可不查,不可不追究!我们既然来拿人,就得一干拿下!喂!你个家奴,你在干什么嘛!”燕文山尚在吼着,便发现双手被缚,一转头,却是那秦不战正在捆绑自己。
秦不战手脚不快,他捆绑人的动作就像个女子在做针线活般,只一针一线的动作,很不乖巧。燕文山挣几次,挣不掉绳索,立刻抬起脚要踢秦不战,可秦不战似乎正等着他抬脚般,早把绳子轻轻一挽,便把燕文山的脚也绑住了。秦不战一拉绳索,燕文山站不稳,轰然摔倒,摔在地面上的燕文山仍是暴躁不矣,像个落在地上的鱼一样,只是蹦着,但奇怪的是,秦不战仍能轻易的缠着绳子,并把结打上。那就像一个捕蛇人对一条蛇一样,任那蛇怎么灵活扭转,捕蛇的人都能轻易抓到那蛇的七寸。
“别挣了,这就是那千网之绳,你可没有鲁昭之勇,是挣不开的。”秦不战道,拉了一端绳子系到马匹之上。
商礼全见到这场景,不免有些惊谎,到底燕文山是朝中之臣,又是曾皇的女婿,而秦不战只是黎元任的一个家仆而矣。于是,他走前两步,站于黎元任后叫了声将军,就要为燕文山求情。可黎元任只是挥起手道:“你们都在下面等着,我跟秦兄弟上山去叙叙话,不多时就会下来。”仿佛间,根本没听到商礼全的话一般。
燕文山遭人凌辱,几份倔强强生了出来,虽然全身被缚,心中到明白黎元任也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反而毫无忌惮的骂起黎元任道:“黎元任!真不明白,你是如何当上曾国大将军的!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就是违抗命令,肆意妄为嘛!你这个独断专行的老家伙,根本就是一个大反臣!老反臣!连陛下的命令,你也违背!”燕文山话未说完,便被秦不战用手堵住,秦不战一手堵着他的嘴,一手撕下衣服,硬塞进燕文山嘴里。商礼全听的燕文山这般吼,脸已煞白,哪还敢为他求情。
“你是说我吗?”太子摆了摆头,奇怪而又无知的道:“真奇怪啊,为什么父皇会要人来杀我了,是不是有人觉的好玩,胡乱来的啊!姐姐,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我没事,父皇却被人打伤了。”太子说着,靠向了简花,很不解的样儿,那不解中又有些怯怯的。
“一些误会而矣,有黎将军在,不必担心的。”简花轻轻笑起,向太子解释道。太子点头,一边回过头,给了燕文山一个挑衅的动作,燕文山双眼一瞪,眼睛儿都快跳出来了,可他又能如何。他一偏头,又见的秦云和黎元任已往山上走去了,那心中只是气啊,那一气之下,狠狠舌头一咬,立刻间,一种剧痛传来,而后那嘴里只是浓浓的腥味,片刻间浸湿了那包裹的碎布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