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的女孩像是个受惊到极致的小兔子,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瞪着自己,面上有恐惧,有惊讶,有脆弱……但更多地,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惊喜。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好像曾经那么做过般,笑着说道,“找到你了。”
说完后,那种熟悉到让人落泪的感觉令方瑾瑜浑身一震,脑中不禁突然浮现出两个小小身影,巨大的屋子,也是在漆黑又紧闭的柜子里,自己向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女孩伸出手,对方脸上的笑容,自己本该一辈子都不会忘的,可怎么就如今才想起来呢?
唐沫看看男人伸出的手,又把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方瑾瑜的脸上,提在嗓子口的一口气骤然散了去,眼中竟然开始有了一丝湿意,拼命的眨巴眼睛,让那许久没有的感觉倒回去。
找到你了。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听在唐沫耳中却恍若隔世,这句话太熟悉,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了,已经是多久没有听过这种语调的话语,久到让自己觉得那只是个美好到虚幻的美梦。
咬了咬牙,只是一瞬间,唐沫便恢复了往常的表情,伸出手握住方瑾瑜的援助,而明显也是才回过神来的方瑾瑜手上一用力,便把唐沫一把拉起,唐沫措不及手,脚下一绊便跌在了方瑾瑜的怀里。
两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浑身一震,唐沫几乎是弹跳着躲开了方瑾瑜的怀抱,左手握着刚才两人相握的地方,垂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方瑾瑜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率先往外走去,“走吧,警笛只是个幌子,万一他们回来就糟了。”
“嗯……”唐沫轻飘飘的应了句,紧跟在方瑾瑜后面往外走去,幸亏两人及时离开,因为反应过来事情貌似有些不对的黑道肌肉男们真的返了回来,不过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直跳脚罢了。
宇文昊突然接到方瑾瑜没头没脑的那么个命令,虽然有些不解,可全然不敢耽误,立刻便驱车赶往对方要求的地点,一路上都悬着一口气,刚到地方便掏出手机来,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猜测着可能的原因。
这不同与往常,竟然需要报警,宇文昊不禁更为担心,皱着眉朝四周查看着,老板,你可别是去挑衅黑社会了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宇文昊握着手机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眼看着方瑾瑜定的二十分钟时限就要到了,四周却全然没有他的身影,觉得不能再等下去的宇文昊开始在摁下报警电话,拇指移到绿色的摁键上,就在他打算拨出去时,肩膀被人拍了下。
宇文昊猛地回过头去,就见方瑾瑜好整以暇的站在他后面,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宇文昊还是察觉到了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拉开车门,宇文昊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没什么问题吧?”
方瑾瑜颇显无奈的挑了挑唇,“算是没有吧。”说着他转过头去,冲身后的人道,“上车。”
宇文昊这才发现方瑾瑜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唐沫露出脸来,冲他点了点头便跟在方瑾瑜后面钻进了车里,完全搞不懂目前状况的宇文特助只能压住所有的疑问,然后再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
轿车平稳的前进着,车内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宇文昊克制住自己不要被这种气氛影响,可却不由自主的通过后视镜查看后面的情况。方瑾瑜一如既往的坐在后座中间,看着右边的窗外风景,而唐沫则死死的靠着左边的车门坐着,眼睛是盯着左边窗户外的景色,这诡异的情况令宇文昊完全不敢随便说什么打破沉默,最后还是方瑾瑜开口说话了。
“明天去交警那里把我的车提出来,原因,违章停车。”
宇文昊一愣,“你叫我过来是因为你知道你的车会被拖走?”
方瑾瑜把目光从窗外转到了宇文昊的后脑勺上,“不然呢?”
宇文特助被突如其来的无力感打败了,点点头,“还有什么事吗?”
方瑾瑜想了想,“还有,给我查出胳膊上有蛇缠绕在十字架那种刺青的帮派是什么来头。”
话音刚落,一直模仿雕塑的唐沫突然浑身一震,与此同时,方瑾瑜也朝唐沫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的异样都被宇文昊注意到了,他脑中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方瑾瑜要查的帮派一定与唐沫有关系。
迟疑了下,“如果有阻碍者的话……”
“不用考虑这些。”方瑾瑜的语气中隐隐有一种戾气,“警局的人也可以用,这些家伙一定有案底,把资料尽快交给我。”
“明白了。”接下来,车内除了发动机和宇文昊偶尔恩下的喇叭声便再无声响,当轿车停在方家的别墅前时,因为方瑾瑜率先下了车,宇文昊才有机会跟唐沫说今天的第一句话。
看着脸上有着尘土和汗渍的女孩,宇文昊的眼中有关心,有怜惜,“你还好吗?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
唐沫开门的手一顿,转头看着宇文昊,却终究摇了摇头,“这不关你的事,你还是离远些吧。”说完,便径直下了车,然后跟在方瑾瑜的后面往别墅走去。
两人是下午出的门,这折腾了老半天也到了晚饭时间,方宅里的厨师手艺自然还是顶呱呱,可看着那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唐沫只觉得胃里灌了铁水,沉甸甸的什么都塞不进去。
倒是坐在她对面的方瑾瑜食欲挺好的吃了个起劲,看着他胃口那么好,唐沫深深地觉得嫉妒了,至于自己吃不下去饭的原因,很明显,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等着方瑾瑜的问话,可那老人家可好,半天不说一个字,这让唐沫是心神不宁,时刻保持着警惕,生怕他突如其来的提问。
可今天这事儿也未免太狗血了吧?唐沫恨恨的咬着筷子,那帮家伙怎么会这么巧的就出现在这里?虽然说当初自己跑出来的时候不是一点痕迹都没留,可辗转了这么多城市甚至是国家,自己还是有自信不会被找到的。
至于答应了如今这么见蛋疼的事,也是找准了方瑾瑜绝对不想把两人的事情公布于天下的性子,才安心的在这个城市落脚,可怎么就……无意识的往嘴里扒着饭,脑海中突然想起那帮家伙的对话,嘴角逸出一抹古怪的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对唐家不愿放手吗?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能拿出来说事,如果自己身上真的有什么宝藏的话,怎么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陷入沉思的她没有发现,对面的男人早已停下了筷子,一双黑眸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倒不是方大少有读心术的功能,他是在斟酌,是让这种连他都弄不明白的感觉继续发展下去还是当机立断斩断思绪回到最初的生活。
待看到女孩有回过神的趋势,男人也想的差不多了,冲紧张兮兮看着自己的女孩一笑,然后就从座位上起身,留下一句“慢吃,好好休息”便离开了餐桌,他绝对要弄清楚这错综复杂的过往,不过,他可不要陷入被动,他要让唐沫主动说出来!
这下,唐沫更没有继续吃下去的食欲了,懊恼的捂着额头,无声的叹了口气,遇到那帮家伙不算惨的,在方瑾瑜眼皮子底下被撞个正着才是惨的,再加上之前那件事,如今他什么都不说才是最折磨人的。
要是他像以前一样对自己大骂一顿或者是质问什么的,自己也能从善如流的编造些东西低三下气的糊弄过去,可他偏偏就是不问,就那么吊在那里,这不是膈应人么?唐沫哭丧着张脸,垂头丧气的收拾了碗筷往厨房走去。
回到房间,唐沫从柜子上面把自己的旅行箱拽了下来,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布包,就看唐沫小心翼翼的把布包拿出来放到床上,自己坐到它旁边,用极其无措和怀念的眼神看着这她再熟悉不过的布包。
在外飘零这么久,旅行箱里的东西来来去去,唯一不变的就是这小小的布包,可以说,只要有这个布包,唐沫不介意自己去的是哪里,它是她所有的支柱,这里面,是她真正的自己,未被隐藏的,完全的自己……
拉开布包的拉链,里面的东西并不是很多,唐沫拿出放在最上方的相框,里面是一张合家福,最中间是小小的唐沫,左边站着面容俊逸,不拘言笑的男子,而右边则是一位温柔雅致,一双眼睛噙着满满爱意的女子。
抚摸着相片上的两个最熟悉的人,唐沫低声道,“爸,妈。”照片上的人是那么的鲜活,似乎他们并没有远去,似乎他们还站在自己身后,替自己支撑起那不大却温暖十分的天地。
可那天那地终究是塌了,令人措手不及的突然,硬生生的把从来都是在温室里生长的花朵扯到狂风骤雨中历练,很幸运,自己活下来了,也从那柔弱的花朵变成了沙漠中随遇而安的红柳,抗逆性极强。
把照片放到旁边,照片下面是一沓信件,厚厚一摞,粗略看来也有四五十封,最下面的纸张已经有些泛黄,却没有丝毫破损。收件人那里当然是唐沫,可寄件人那里赫然是方瑾瑜三个大字,从最下面那封信到最上面的,除了字迹的逐渐成熟和地址的偶尔变动,那个姓名却从来没有改变过。
唐沫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不是没动过把这些信件付之一炬的想法,可终究没有动手,也许是为了留个纪念,也许是不舍得让这些记忆真的变成幻觉。
随着信件被拿到一边,最下面,也是最后一件东西露了出来,竟然是那枚和唐沫脖子上挂着的挂坠一模一样的小鱼,只是这小鱼的背后刻了一个字,和方瑾瑜的那个相同的字体,一个小小的‘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