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凌晨3点至5点)时分,天地还在一片黑暗的笼罩之中。
一阵痛苦的呻吟,象是临死前悲鸣,将海锐从入定中唤醒。
“呼……”他长长的吸了口气,口鼻间吞吐的青白之气顿时被吸入胸腹中去,又闭目养神片刻,缓缓调息着体内的灵气,将那股诡异十足的异种灵气牢牢压制住后,海锐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眸子中一道寒光闪过。
“神念尽丧!这枚灵丹终于被吾炼化了吗?”他张口吐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残破灵丹。
那枚残破的灵丹,被蕴藉的灵气包围着,四周祥气缭绕,霍散了浓浓郁郁的奇异芳香,如颗大放光明的宝珠放着璀璨的光芒。
见之前那断断续续的悲鸣声也都停了,海锐唇角不由微微翘起:“金丹上残留的神念都已被吾炼化,那蛮子果然是死了!”
这是一枚炼气士性命相修的内丹,来自一位被他扑杀的金丹真人。
几日前,行路途中,海锐入定的时有感自己被高人暗中窥探。那道遥遥锁住他的神念,其中的恶毒和杀意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无丝毫掩饰,被他敏锐的察觉到了。当下,他也不动声色,只是蓄力待发。直到对方杀意最浓,跃跃欲试正要下手的时候,海锐这才突然袭出。他默默按捺已多时了,只是那敌手不知罢了。因此那刻一出手就入山崩河溢、饿虎扑食之势,当即重创敌手,让其负伤远遁。
若不是海锐顾及着不想被下面那些护送他的军士看出纰漏来那厮连半点残魂都逃脱不得。那暗中恶意窥视他的歹人,吃了他两击杀招,受伤极重,连一身修为精要所在的金丹都被他夺了过来。如此重创,能拖到现在才魂魄飞散,被彻底炼化,已是万幸了。
“这等送上门来的蠢货,不杀白不杀。除掉了,也是为吾族吾民灭了一大祸害。”海锐心中冷晒,对这幅变化却无半点吃惊。在他看来,受死的那厮一身法力虽然高强怪异,但丝毫不懂收敛之道,光天化日之下,就胆敢用神念窥视于他,连其中包涵的恶意都未有丝毫隐藏,当真的蠢!定是四方蛮夷出身,不曾得有真传之辈,只有这些没有师承的人,神通运用才会如此粗糙。这种货色,也敢来中原之地招摇过市,竟然还打起他的主意,真是插标卖首尔,自寻死路。路遇蛮夷歹人,顺手击杀之,也是中原修士的常有之事。若不是这次所遇歹徒功夫高强,乃是堂堂的“长生三天”真人之境,这件事早就被他抛之脑后,不予置念了。
海锐稍稍打量着手中的灵丹,看着这枚金丹之上再无主人相附的神念,变得毫无灵性可言,他暗道:“不过那个蛮子虽蠢,但所成就的金丹却精纯的很,堪称上三品。炼成灵丹的话,妙用非凡,对人脱胎换骨之用。”
海锐深知那枚金丹是歹人性命相修之所在,是其一身精炼灵气化作的丹液所成。此刻,旧主先前所寄托的那些神念四散而去,这枚昔日的金丹,也在阵阵哀鸣中化作一枚天下难得的灵丹了。
这灵丹中所蕴灵气十足,凡夫俗子若是吃了,不仅可以延年益寿,还足可使凡人的身体百髓得以洗涤、经脉得以强化。若是能得修炼法门相助的话,便可立刻一步登天,一朝迈入“通神之境”。若是莅临“通神三天”的炼气之士得了,以身为炉,炼化开了它,说不定可一朝感悟天地之机,成就“长生之境”呢!
就是对他海锐来说,现在若是炼化了此物,也是平生难得一件大补之物。不过这种吞噬他人金丹的事,他海锐却还不屑为之。心中冷哼一声,他张口喷出一道金紫气线,源源不断渗入手中灵丹,再次将之缓缓炼化。渐渐的,那灵丹四周散布的缭绕灵气开始不断地向丹内汇集。又过了片刻,灵丹之上,宝光尽收,外表朴素无华,唯有那缕清灵香气依旧。
海锐淡然一笑,又闭目养神了许久,这才起身往案桌边走去。
这时,正是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之际,海锐所乘坐的这架四马并辔齐头牵引的官府华车,正连夜行驶在前往东平郡的官道上。
这辆马车乃是朝廷为他来东平郡上任所特赐的座驾,外饰极为雍容华贵,内部宽敞舒适,可容十人高卧。不过,海锐生性简朴,不喜奢华,因此内部也无其他装饰,仅添置一卧榻一书案而已。海锐走近,也不坐下歇息,只是从书案上拿起一件精美玉瓶赏玩起来。
只见,他手中的这件玉瓶通体白润,乃是一色青白玉所致,镂空雕龙为耳,盖上还点数了点米粒大的红宝石,端是名贵非常。将灵丹置于其中封好后,海锐一挑眉头,对着空气冷笑道:“吾倒要看看,东平境内,有没有人能有这般福缘得此灵丹!”
他现在思绪万千,这等支干末节事已容不得他多想了。那在东平郡将要面对的种种事宜,乃至着天下的暗藏波流才是他的心中大患呢。
将玉瓶收好,海锐略略掀开窗帘,双目中神光闪动,冷眼打量着四方景物。
官道黄土所垒,辕印深深。这辆四马并辔的豪华大车,前后两侧簇拥着数百骑士,戈矛若林,牙旗缤纷,排场十足!
车前又有两杆高牙大纛高高挑起。一阵清风袭来,那两杆旗帜随风鼓动,渐渐舒展开来。只见,一杆之上,以旄牛尾和彩色鸟羽为饰,红底黄字,上书九个端正大字:“东平刺史奋威将军海”;另有一杆,以象牙饰之,赤底黑字,上有八个飞扬大字:“提点东平诸家事海”
龙旗阳阳,和铃央央。在风中马蹄阵阵响,车轮轱轳转动。在这昏暗的夜色里,一行人马就在这破旧的宽阔官道上奋力的驱驰着,没有人说话,都只是默默赶路。
他抬头望稍远处眺望,入目间,道路两旁古木森森,不少枝条垂落地面,就这么搭在官道之上。这是前朝名将谢艾所栽种的将军林。时光流逝,匆匆百余年就过去了,昔日的孱弱的小树苗也成长为今天这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了。
“岁月如梭,沧海桑田。”海锐思绪飘扬,不禁叹道。
这番感怀,并不是寻常文人所发的无病呻吟。即将为君牧守东平的海锐确实有感而发东平郡的土壤,是到了该松一松的时候了。
大周立国四百年,泽被天下。
如今,看似国力鼎盛,其实,里子里却是弊端重重。
时光荏苒,多少年来,朝廷的无力作为;让那些赳赳武夫,习惯了恃仗武功,横行不法;那些名宗大族,也都皆有部曲,雄张闾里,肆意妄为。
这些隐藏在盛世年景下的汹涌暗流天下有识之人,哪个不晓得?他海锐有着一身法力通天,又心怀天下苍生,一心想要的做的就是济世平天下的大事。如今,大周社稷的此番模样,又如何让他不为之忧心忡忡呢?
时至今日,朝廷的法度与诏令就象是这蜿蜒曲折久未打理的官道,道路两旁的伸手伸脚的旁道树就像那些阻兵仗势的军头与豪强,此番情景,此诚可虑也!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心思,此刻他看着那些成长起来的古木大树,心中自然就惦记着这东平郡大大小小的地方豪强来了这也正是身为提点东平诸家事的他,此行的目的所在。
想到这里,海锐目光转冷,心中生寒。他一把掀开车帘,呼来近卫,对着沉默的黑影,他冷冷问道:“那两个人,如今何在?”
黑影躬身答道:“刘、方两位校尉在昨天就私下离去了。属下看他们应该是先行前往东平,妄想抢先布局顽抗主公。”
“哼!妄想!”海锐闻言冷哼一声,又命令道:“你去吧,替我好生打探东平境内诸事。”
黑影领命而去,海锐看着马蹄远去扬起的尘土,双眉紧拧,心中郁结难消。
他是掌握着七县一府、八百里山河的朝廷命官,更是身负人皇御命提点东平诸家事,重任在身,因此一路上足有一个骑兵都、整整三百精锐骑士护送。这些护卫均是“真灵三天”的炼气士,整整三百之数,放在东平郡已可算得上一股强横的势力了。为首的两位统兵官,更是莅临“通神三天”法相神通期的后天宗师。
海锐此次前往东平,便是要为王前驱,打压地方豪强实力。但是朝廷之中,显然有人想要拖他的后腿。这次护送他前来就任的两位统兵官,竟都是当地世家门阀出身。不仅如此,这些当地豪强出身的军官,将来还要在东平郡驻扎下来,成为他海锐执政的助力。
这让海锐极其恼怒,如哽在喉,不吐不快:“枢密院安排了一群豪强出身的军头来做我削除豪强的助力?哈哈,天底下还有这种可笑之事吗?”
“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七八,吾欲行之道途,何其茫茫与艰难啊!”叹一声,海锐面色转阴,眸中寒光湛湛,他手发罡气,心中冷道:“刘家?方家?敢阻我成道者,皆为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