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兴前几次踏入灵台心境,都是不知因何缘故,只是稀里糊涂去了,然后又稀里糊涂的回来了。
唯有这一次,他前往灵台心境之前,尚有一丝预兆。
之前,方兴总是苦恼于灵台心境中奥秘太多,却又不得其门而起,以致他心头有千头万绪都难以解脱。眼下,他终于发现了一个较为可行的办法,真当是心头一片欢喜之色。
故而,当方兴再一次踏入灵台心境之后,他也将那红绸包裹下的神秘物件,又看重了个十分。
这一次,他出现在青冥之上的渺渺云端,依旧是那一身青衫,只是腰际的七色宝光又不见了。方兴对此毫不感到惊讶,他来前就已经有了一丝明悟。这一次或许能彻底揭开七色宝光之谜。
在翔游云海时,方兴借着来此之前的那丝明悟,对自己说道:“这一次,我一定要将七色宝光的底细给挖个清楚!”
虽然方兴暗自定下了如此目标,但他的心情却并不急躁。方兴这一次来到灵台心境,心中更多的是一份回家的心情。就像是过去遥远的岁月中那记忆模糊的除夕之夜,他千里迢迢回到家中享受着父母给他烹制的美妙食物。
当那神秘物件所散发的古怪气息渐渐消失之后,方兴也没有丝毫的焦急,只是顺着心头的感觉一直飞翔。
灵台心境似乎无边无际,没有日月,却有风雨,还有蓝天白云和大地湖泊。这里却一直笼罩在一片晖晖之光中,并无半点昏暗之感。
有风拂面来,方兴飘飘然自翱翔。与一朵朵白云做伴,他竟能感觉到一阵阵莫名的幸福感,这种心神彻底放松的感觉真让方兴怀念。
又在云海中翱游了片刻,方兴缓缓朝大地飞去,渐渐可看到玉池清泉,山脉树林。他落在地上,行走在一片坚实的土地上,身边有一湾清溪,也有一片树林。
在这片郁郁如薄霞的光彩中,方兴听见风吹树梢声,听见流水潺潺声然后又忽然听见身后有一个低沉中带着几分悦耳的声音响起:“道友,请留步。”
方兴转头望去,见一人站在那清泉中,白衣飘逸,峨冠高帽,白须飞扬,正微笑得看着他。初一见他,方兴就觉得此人很是眼熟,再一细看,就发觉这个人既像那日灵鹫老祖所化的须鬓皆皓然的老翁,又似他梦境之中传授他《先天虎符真文经》的那位持杖悬壶的白发老丈。
果不其然,方兴随后便听见那白衣老翁开口道:“道友有礼了,吾乃灵鹫老祖,是天下知名的大善人,今天有幸结识道友,心中欢喜,特来与道友成就一件美事。”
方兴歪着头且听此人胡扯,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踏入灵台心境了,他对这妙境的变化,也或多或少有了几份了解。
“吾观道友气相,有灵光从天灵盖直喷出来,一身横练的筋骨,百年难得见。道友堪称奇毛异质,金骨玉名啊!”
方兴听到这里不由莞然一笑,奇毛异质和金骨玉名这两个词,还是他也读《鸣雷诀》时知道的,不想这会儿,这面前之人已经活学活用了。
至此,方兴已经全然明白了,面前这人是他灵台心境所幻化出来的虚影,其所用的形象和台词均是方兴自身的记忆,这也就是他对此人如此熟悉的缘故。
“道友,吾有一册《御女七十二式》秘笈,乃是是无价之宝。今日,吾看与你有缘,就免费传授给你吧。”
“呱噪!”
方兴道了一句,然后耸耸肩,不待这人再多说什么,便心头念生,虚空中忽然闪出一柄无形的剑气,将那白发老翁当头劈成了两半。没有血迹,伤口处唯有丝丝缕缕的五彩云气慢慢散溢。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方兴伸手往虚空中一抓,就将那残尸体捏成一团五彩云气,擒了回来。他掂掂在他手中聚拢成一个五色皮球模样的气体,不由轻笑了起来。这果然是灵鹫老祖残余精魂被他灵台心境虚化出来的角色,身上带着些许灵鹫老祖残余下来的记忆,又同时被方兴的记忆所感染,一来二去,就演变成了这么一个玩意。
方兴伸手一抛,那段残余精魂又被他抛掷到了数十里外,重新化作那位白发白须,满面红光的得道老翁模样。刚才方兴在灵鹫老祖的那团残留精魂中感觉到了太多的邪恶和猥亵的残念,他一时间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思想,唯有眼不见心不烦。
灵台心境并无边际,唯以方兴的心境变化为根。方兴在这里,若是有意便可以将人抛掷数十里,甚至百。千里之外,只要方兴的灵识能支撑如此的消耗便成。方兴自己都能感觉出来,如果他的灵识能进一步蜕变为神念,那它在灵台心境中的作用将更进一步,真正达到一念成山河,一念日月崩溃的境界。
想通这点后,方兴已经对他这一次的灵台心境之行,有了明确的把握了。
这将是一场考验他意志的路程,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挑战心魔之路。如果他赢了,他将会找到那蕴藏在七色宝光身上的奥秘,甚至还能发掘到一些他从未想到过的……于是方兴跟随着心头闪现的那丝灵感,向东前行了。
一座巍峨的黄土祭台又出现他的面前,方兴眨眨眼睛,下一刻,他瞬间移动到祭台之顶。祭台四周仿佛又出现了那日草原活祭奴隶时的残忍一幕。
白皙的娇躯支离破碎,健壮的肉体残破,到处都是四分五裂的肉块,残骸遍地,鲜血横流。到处都是惨叫声与乞求之声。
那烦恼人的乞活之音又一次飘起:“灵鹫我祖,救我!”
然而,方兴这一次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呼救之声充耳不闻。他对着响彻着哭嚎之声的地方说:“我就是我,我是方兴。”
这是他叩拜母亲时得到一丝明悟,此刻说出来,四野顿时一静,然后那些哭泣之声,则变成了“方兴吾祖,救我!”
神色不变,方兴有对着尸山血海说:“唯我是主,只有我才是我的主人。”
这是他前日在灵台心境中手握错金虎符所悟。此言一出,天地无声。
方兴随即又道:“天助自助之人,你们都散了吧。”
这是他那日被先天玄冥神光囚禁于幽冥之中所悟之感。这一刻,他说了出来,便说服了他自己。无论是巍峨百丈高的黄土祭台,还是那些尸体和血液,也在那一刻,于瞬间内化作一股一股腥臭的血气。
方兴依旧将他们抓过来,搂成一团,抛掷遥远的地方。这些都是他吸收草原血祭的精魂血气之后残余的戾气,里面充满了怨恨、恐惧和最卑微的希望。方兴此刻依旧不能彻底解决这类负面情绪,只能管束起来,远远的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又行了数十步,眼前的景色渐渐山清水秀起来。转眼间,一座被火舌吞噬的小村庄又出现在方兴的面前。
在那火神舞蹈中,一个稚嫩的身影,静静的站在哪儿。她手中拿着泥土捏就的偶人,雪白的小脸上洋溢的却是深深的失望之情。
在哪一瞬间,方兴的心底猛然生出一股愤怒之情,然后也是在那同一个霎拉间,他又收敛起心头的愤怒,心中唯剩下一边凛然。
小女孩用怯生生的眼神在盯着他,好像在无声的问:“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了?”
方兴看着小女孩,看着她的天真的脸,他无法说出其他的话来。这一刻,他只能在心底对自己说:“我替你们报仇了,安息吧。”
随后,眼前虚妄之景全然消失了,眼界中一柄七色宝剑,正插在不远处的山石中。
在三道拷问他本心的关卡前,方兴都用他的所感所悟一一说服了他自己,他的心境在那一切结束的瞬间内,为之清灵,为之通透,剩下摆在方兴面前的就是一路坦途。
方兴一步一步走近,当他走到距离七色宝光所化的那柄剑前不足一丈的地方。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意料之外。七色宝剑忽然化作一个身影另一个方兴,一摸一样的面容,一摸一样的装扮。
“我的主人,你终于来了。”那个方兴缓缓开口道,声音无情无欲。
方兴看着另一个他在自己面前说话,不由感觉到一丝荒诞,但是好奇的心,让他很快忘记了这一点,他问道:“你是?”
似乎察觉到方兴,心中那一丝的怪异,那个方兴重新化作一柄宝剑,立在地上。他的声音则在放方兴的心底轰鸣着。
“我是你的一道誓言,是你在黑暗禁锢之初所立下的誓言。”
方兴好像在那一瞬间把握到了自己心中的一份悸动那是一种沉睡了一百多年的记忆,震撼着他的心灵,他连忙问道:“什么誓言?”
七色宝光的声音继续响动着:“一百一十年前,你踏破虚空穿越至此,天地降下那道七色宝光将你囚禁在无尽黑暗之中,想要抹去你前世的意志。那一刻起,我便在你的心中孕育起来。”
“被囚禁的第一个十年,你雄心勃勃,想要超脱囚牢,我从你的雄心壮志中吸取着力量,破壳而出。”
“被囚禁的第二个十年,你沮丧异常,痛哭流涕,不知所措,我从你的灰心丧志中吸取着力量,扎根。”
“被囚禁的第三个十年,你哭天喊地,乞求光明,我从你的眼泪中吸取着力量,萌芽。”
“被囚禁的第四个十年,你到处求神拜佛,乞求天上神仙佛祖救你,我从你的祈祷中吸取着力量,获得水分。”
“被囚禁的第五个十年,你狂态泛滥,指天骂地,我从你的肆意中吸取着力量,获得阳光。”
“被囚禁的第六个十年,你装疯卖傻,疯疯癫癫,我从你的逃避中吸取着力量,获得了养分。“被囚禁的第七个十年,你若心死灰,万念俱休,我从你的寂静中吸取着力量,开始成长。”
“被囚禁的第八个十年,你陷入了沉睡,我在你的睡梦中吸取着力量,继续成长。”
“被囚禁的第九个十年,你苏醒过来,我在你的清醒中吸取着力量,茁壮成长。”
“被囚禁的第十个十年,你心有所悟,心头一片宁静,这黑暗囚牢的禁制也开始松脱,而我也已经根深蒂固。”
“被囚禁的第十一个十年,我终于成长为一颗参天巨木,可以为你遮风避雨。我将你从黑暗的禁锢中唤醒,我为你庇护了你剩余的自由意志,我为你压制七色宝光,我为你开辟这一天的灵台心境,我为你杀死灵鹫老祖,而你也因为我而脱困而出,得以再次行走在人间。”
“你在短暂的迷失之后,终于被这片天地所接受,现在你再一次找到了我。”
“请记住,我是你策马飞驰时的惬意,也是你踏云飞天时的幸福,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是你的第一道誓言,也是你一切力量的源泉。”
“我从你的一百一十年的禁锢岁月中吸取了无穷的力量,我也从这片天地所降的七色宝光中吸取了无极的力量。”
“一百一十年前,你叫我叫自由之誓言。而现在,我已经吸取了七色宝光的力量,你可以叫我逍遥之誓言,这才是你真正立下的誓言。”
“请你记住我的名字。”
“我可为你尽破后天一切有为禁锢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