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答话与答话类型
“答话”（response）是对问话的一种口头反应或回应行为，受问话形式、问话命题内容、问话目的、交际双方的关系等的约束和限制，因此在很大程度上，答话类型取决于问话类型。答话紧随问话之后，多以陈述的形式表达，而且与问话有词语上的连续性（廖美珍，2003：76）
根据问话的类型以及心理治疗语料中答话的特点，我们把答话分为以下三类：最小答话，简单答话，扩展性答话。
最小答话通常表现为“嗯、啊、额”等较为中立的答话，表示答话人对问话人以及问话命题内容的理解和关注，但是赞同或者反对的立场并不十分明确。在接下来的话轮中，问话人或者进一步问话以获得答话人明确的肯定或者否定回答，或者开启新的问话以及其他的话语行为。
例12
110 治疗师：还是能够去做？
111 来访者：嗯。
112 治疗师：对不对啊？
113 来访者：对。
114 治疗师：还是能够去完成？
115 来访者：嗯。
116 治疗师：是不是啊？
117 来访者：对
118 治疗师：你必须要完成，是吧？[别人不能代替。]
119 来访者：[我、我——]⊥对，我逃避不了。
120 治疗师：对呀，别人不能代替你吧，谈朋友（（笑））只有你自己做吧。
治疗师问话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获得最小答话。在这个会话片段中，治疗师的一系列问话（110、112、114、116、118行）都是为了引出来访者的扩展性答话（119行），而来访者之前的答话（111行和115行）都是最小答话，113行和117行是简单答话，显然没有达到问话人的问话目的。因此一旦最终获得来访者的扩展性答话，治疗师便停止问话，转而对来访者的话语进行解述。
例13
76 治疗师：那么这也是由于紧张所造成的。
77 来访者：应该是吧。
78 治疗师：是不是啊？
79 来访者：嗯。
80 治疗师：因为你是考虑啊，你是有压力在先嘛，是不是啊？担心做不好啊，是不是啊？
81 来访者：嗯。
82 治疗师：那么你这个情况影响生活没有啊？
83 来访者：影响了，肯定影响了，（――）。
来访者在79、81行提供的都是最小答话。来访者在答话中没有做出具体的回应，而治疗师也没有索求更多的信息，而是通过“那么”开启了一个新的问话（82行），作为探求来访者问题的其他方面的信息的进一步举动。在心理治疗中，虽然治疗师的问话目的不仅仅是获得最小答话，但是最小答话也能为治疗师所接受。一方面是因为问话本身预设了一定的命题内容，另一方面是因为问话对会谈的整体结构具有一定的推进作用和影响力。
简单答话分为简单肯定答话和简单否定答话，意指答话人对问话做出的简单的肯定或者否定回答，常用的语词有“对/不对、是/不是”等以及对问话中的部分语词的重复。答话人采取的肯定或否定立场比较明确，但是对答话并不做更进一步的叙述或解释。问话人在接下来的话轮中或者接受该简单答话为充分性答话，进而继续其他的话语行为，或者继续问话直到获得扩展性答话。
例14
146 治疗师：很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
147 来访者：嗯对。
148 治疗师：是不是啊？
149 来访者：对。
150 治疗师：这样主要是，呃——在意别人评价你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呢？（4s）
151 来访者：就反正就是呃——怕人家说我呃什么做不好啊，怎么样啊。
152 治疗师：就是对你的评价过低？
153 来访者：嗯对。
154 治疗师：是不是啊？
155 来访者：对。
156 治疗师：哦。情绪怎么样呢？
157 来访者：不快乐，不怎么快乐，[不过我在老乡面前=
158 治疗师：[不怎么快乐？
159 来访者：=还有什么——有、有些笑话说，但是我觉得我不怎么快乐。
在这个谈话片段中，治疗师两次接受了之前话轮中来访者的简单答话（147和149行、153和155行）为充分性答话，继而开启了新的问话（150和156行）。作为开放性问话，150行和156行引出了来访者的扩展性答话（151行以及157、159行），提供了治疗师所需要的信息。
例15
1 治疗师：怎么样啊？
2 来访者：一般。
3 治疗师：我看你情绪不太好啊？
4 来访者：对。
5 治疗师：怎么样？是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说我听一听啊？
6 来访者：哎呀，我觉得在车上时候啊，就感觉哎呀反正很压抑，然后就觉得好像很闷很闷很闷。就好像那时候在车上就好像就想使劲，想乱动。
在治疗刚开始的这段谈话中，来访者的简单答话（1行和4行）显然没有使治疗师的问话达到预期的目的，于是治疗师通过连续问话（1、3和5行）最终获得了来访者的扩展性答话（6行），而治疗师的问话类型也从开放性问话变为封闭性问话“能不能说我听一听啊？”。
例16
160 治疗师：那你会认为他们说什么呢？
161 来访者：不知道。
162 治疗师：你认为他们背后会议论你什么呢？
163 来访者：不知道。
164 治疗师：那你认为你有什么事值得他们议论哪？（3s）
165 来访者：不知道。
166 治疗师：不知道啊？
167 来访者：可能就说我，可能，（2.5s）这是秘密啊，别跟我妈说啊。那个老总知道我喜欢他，他也告诉我他喜欢我，那个二老板。
例16中，治疗师的连续几个开放性问话（160、162和164行）都只是得到了来访者的简单回答“不知道”，治疗师并没有放弃当前的问话，而是使用了一个封闭性的重复问话（166行）继续其问话，最终来访者通过扩展性答话提供了治疗师所寻求的信息。
例15和例16中，治疗师都是通过多个话轮的连续问话获得有关来访者问题的相关信息。这是治疗师常用的干预策略之一，即“通过多个话轮寻求所期望的回应”（Pomerantz，1987；O'Hanlon & Wilk，1987）。
扩展性答话也分为扩展性肯定答话和扩展性否定答话，意指答话人针对问话或者直接做出表示肯定或者否定的详细叙述或解释，或者先表示肯定或否定，然后进一步做出相应的叙述或解释。第二种类型包含一种“先肯定，后否定”的特殊答话类型，即先简单肯定，然后提供否定的叙述和解释，这是因为否定是“非优先选择”，为了使否定回应出现时不那么公开和明显，“非优先的否定回应通常以简单肯定作为前导语”（Pomerantz，1984a）。
例17
56 治疗师：这有多长时间了？
57 来访者：就是我上小学时候到现在已经有很长时间了。
58 治疗师：一直都是这样？
59 来访者：现在可能症状减轻了一点，因为，（1s）现在好像我没有那么多⊥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我害怕、蛮害怕跟领导啊，见了领导啊，就有点很害怕，反正我害怕得很。有时候我跟别人见面了，我跟别人打招呼，尤其是那女领导，好，我跟她正规打招呼，我·真的·有点紧张，好像我跟她不熟，知道吧？我跟她不熟，我心里，精神有压力，很紧张。
例17中56行的问话为开放性问话，58行的问话为封闭性问话，来访者对于治疗师的这两个问话都提供了扩展性答话（57行和59行），其中57行提供了相关的细节，59行通过详述提供解释。
例18
52 治疗师：怕有什么事找着你，是吧？
53 来访者：对，不是说找，怕别人就是怀疑我，我、我、我、我就很、很害怕，因为▲
例18中，来访者对治疗师的问话先给予简单肯定，然后提供了否定的解释。这里的简单肯定是否定解释之前的开端语，对随后出现的否定解释起一定的缓冲作用，表明来访者对治疗师的权威地位的尊重，是合作性治疗关系的体现。
与其他医疗门诊类话语不同，心理治疗中的问话通常期望答话人提供较为具体的叙述（Jones & Beach，1995）。通过扩展性答话，来访者对治疗师的问话内容表示充分理解和关注的同时，也给其肯定或者否定答话提供了更多的解释和证据，这使得来访者一方面更加深入地理解治疗师的观点，另一方面积极地进行自我反思，改变看待自身问题和经历的视角，促进自我的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