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尤听雨做了一个梦,泛黄的记忆却依旧清晰。
梦里有一张张扬邪气的脸,还有她唇边的微笑。
醒来的时候,尤听雨眼睛是湿润的,她伸手一抹,连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为什么会想起那个人。
这个秘密曝光的时候,是三天后。
尤听雨正在上课,她的头脑变得昏沉,腹部也坠痛着,感觉下腹有一股热流涌出,眼前一黑就这么晕倒在了课室里。
从那天起,尤听雨便没有在出现在C大。
虽然学校没有公布什么消息,但是谣言依旧渐渐在学校里传遍。
K大美女新生课堂晕倒,下身又流血,是人都会往某个方向想。
再加上舍友的反应,大家纷纷应该是怀孕数月了。
原来众人心目中的女神竟是这般不堪,才入学就闹出了这样的事。
只是当事者不再出现,他们也只是在嘴皮子上说说而已,这件事很快便淡出了他们的世界。
但是对于尤听雨来说,她的生活已经不可能恢复到最初的单纯快乐。
那天,她被送到医院,查出有孕两个月,甚至私自服用了打胎药之后,尤荣和莫雅莲就把她接回了家。
“那个人是谁?”暴怒的尤荣一巴掌扇了过来,尤听雨被打得倾倒在一边,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多大变化,“不知道。”
干涸的喉咙让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
尤荣只当她是在护着那个男人,迈近了几步,若不是莫雅莲伸手拉着他,可能她还要挨几个巴掌。
莫雅莲将她扶起,安慰着:“这几天先歇着,等身体好些了,阿姨再陪你去医院。”
尤听雨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的手,走回自己的房间。
身后尤荣见此怒火更甚:“不说出那人是谁就别想再踏出这里半步!”
于是,尤听雨被关了起来,一日三餐都是莫雅莲送进来的,她连个联络外界的工具都没有。
她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房间的灯没有开,她感觉自己被冰冷的黑色包围着。
这种感觉不好,她啪得开了床头灯,得到了的只是昏暗的光线,她又爬了起来,将房间所有的灯都开了。
然后才卷起床单,蜷缩在床脚里,双手把自己抱得死紧,好像这样就不会受到伤害。
她去过医院,看过去堕胎的人,从手术室出来后惨白落魄的脸。
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也成为了刽子手,也害怕冰冷的器械伸进自己体内。
恍恍惚惚,从梦中醒来,一片光明。这是第几天了。
尤听雨忽然推开窗户,从二楼看下去,这里的风景依旧没有变,变得只有她。
窗帘被扯下,连着床单打了一个死结,再栓在床柱上。
顺着窗帘和床单结成的绳索往下爬。
两年前,靳修诺教过她,但是她从来没有践行过。
她才将自己整个人吊在窗外,房门便被打开了,是莫雅莲。
尤听雨手一抖,往下滑了一小段,她一咬牙决定继续往下。
可是她分明感觉到窗帘猛地顿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袭来,窗帘那头松动了,她倏地直线往下落。
“啊--小雨!”她听到莫莲雅尖利的叫声。
随后尤听雨所有的感觉只剩下疼痛,腹部好像有一把刀,不断地搅动……
四年后。
K市国际机场。
此时聚集了不少媒体记者,每个人都瞪着眼看着出口的方向,仿佛害怕会错过什么珍贵的情报一样。
三三两两的人结伴而出,最显眼的莫过于披着黑色长风衣的高大男子。
记者们像闻到了腥味的苍蝇顿时蠢蠢欲动。
男子带着黑色的墨镜,纵然遮挡了部分容貌,但是记者们哪个不是火眼金睛,靳氏集团的继承人,靳修诺回国的日子,他们岂会错失挖独家新闻的机会?
靳修诺早料到老头子会将他回国的消息发布,所以见到蜂拥而来的记者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眉间那丝波澜显示他的心情并不好。
“靳少回国是否要马上接手靳氏集团?难道是集团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靳少,在M国历练十年,不知道可否说一下回国的感想?”
“听闻靳林两家关系甚好,是否有联姻的打算?”
……
记者们连珠炮弹似的问题直逼而来。
于潇从靳修诺身后步出,挡在了他前面。
闪光灯不断,尖刻的发问更是让靳修诺不悦,薄唇抿了抿,不发一言,却给人以无形的压迫。
相对于几年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现在的靳修诺浑身散发着邪魅和危险的气息。
等候在车边的靳五见到两人,忙上前道:“少爷,老爷命我来接你。”
靳修诺将墨镜取下,黑色的瞳孔深邃如潭,掠过准备靠近的几个记者,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被他视线扫过的几人,愣是没有再追上来,愣在原地,失望地看着车子驶远。
靳修诺恐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不想惹到这样的人物。
坐在车里,靳修诺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出了神,前些年,他着急着回国,不知道跟老头子顶撞了多少次。
如今他这么急着将他召回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K市某别墅,穿着蓝色家居服的尤听雨端着水果拼盘,从厨房里走出来,嘴里还碎碎念着:“薄千翼这个混蛋,还真把我当佣人使了……”
客厅里,大屏幕上播放着一出新闻。
纷乱的机场,一抹颀长的身影逐渐走进,黑色的魔镜遮住了大半个脸,黑色的衬衫愈发显得气质清冷。
“靳氏集团继承人靳修诺今早在B市国际机场……”
她忽然低眸,声音很低,微微颤抖着,似是想起了什么沉重的回忆。“回来了……”
将水果拼盘放到桌子上,径自进了一个房间,反锁。
偌大的画室里,她站在画架前,左手托着颜料盘,右手微微晃动。
柔和的灯光洒在白皙的皮肤上,勾勒着精致的五官,沉浸在绘画世界里的她,嘴角微翘,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尤听雨的美,从来都是张扬的。
电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啪啦”一声,她手里的点东西散了一地。
绰绰光影中,她惊慌地后退几步,扫落了身后桌子上的青花瓷。
清脆的破碎声此时显得特别刺耳,她耳边还传来很多脚步声,杂乱无章,让她烦躁地皱起了眉,心里顿生了一股恐慌。
灯闪了几下,忽然就灭掉了。
视野之内皆是一片黑暗,有佣人急忙跑进来。
尤听雨眼前恍若出现了一条昏暗的小巷,各种杂物堆积,身后也是这样杂乱的脚步声,追逐着她……
她恍惚地站起,忽然就跑了起来,脚上的棉拖鞋在慌乱中被丢在了一边,光着脚丫往楼上跑,脸上写满了惊慌,嘴里低喃着什么,没有人听得清楚。
双脚踏过瓷碎片,嵌进了脚底,丝丝鲜血渗了出来,也不见她有知觉。
那惊惧的神情,好像急欲摆脱身后的人。
薄千翼听得客厅的吵闹,走出房间时,便看到奔跑而来的尤听雨,她身后是两行血色的脚印。
而她脸上那种惊慌和害怕,他很熟悉。
想到了某种可能,他脸上顿时失色,几步上前,将尤听雨紧紧抱住,瘦削的手臂此时格外地有力。
“小雨……别怕,小雨没事了…….”
温暖的怀抱没有让尤听雨冷静下来,她的神情反而越发癫狂:“别碰我!滚开!”
薄千翼自顾自地抱着她,身边有佣人想要上前帮忙都被他的眼神斥退。
温管家匆匆赶来时,手里拿着一支针筒,询问般看向薄千翼,“少爷?”
薄千翼许久才点了点头,温管家上前,在尤听雨手臂上扎了下去,那熟练的动作,好似经过了无数遍的练习。
怀里的尤听雨终于安静了下来,美丽的猫眼渐渐阖上。
薄千翼正准备将她抱起,温管家出言阻拦,“少爷,还是我来吧。”
他却恍若没有听到,将她拥进了怀里,抱着往房间走去,嘴里吩咐着:“把洛文叫来。”
温管家在身后看着,无声地摇了摇头。
房间里,薄千翼温柔地将被子盖在尤听雨身上。
洛文对此见怪不怪,把医药箱放在一边,帮尤听雨清洗着染血的伤口。
尤听雨似乎能感觉到疼痛,眉间一直皱着,嘴唇也发白。
薄千翼狠狠瞪了洛文一眼,压着声音吼道:“你就不能轻点么!”
那恶狠狠的样子,让洛文咧嘴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薄千翼,方才那样子还真是让人尽起鸡皮疙瘩。”说着还装作颤抖了一下。
薄千翼顿时暴躁起来,“闭嘴!”
洛文还真乖乖不再出声,惹恼了这头豹子对他没有好处。
便随口问道:“她这是怎么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薄千翼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她八年前出过意外,其他的知道得并不多,“可能是因为房间的灯坏了。”
“她还真把自己往死里折腾了。”
“她也控制不了自己……”
像是想起了什么,洛文叹了口气,道:“你何不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她这样下去可不妙。”
“她没病!看什么心理医生!”薄千翼火气,好像洛文说了什么侮辱人的话。
其实,他是真的不想让尤听雨觉得自己心理不正常,像个疯子一样。
“没病能把自己弄成这样子?!没病能住进精神病院?!她有病,你也跟着疯了是不!”
洛文顿时也激动起来,薄千翼这傻子,陪着一个疯子玩了五年,结果还傻傻地什么都没有得到。
他这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淡淡药味把血的腥味都遮盖,却让薄千翼皱眉。
药的味道,他怎么都学不会喜欢。
洛文看出了他的厌恶,说道:“你先出去吧,很快就包扎好了,不会伤害你的公主的!”
薄千翼看了眼沉睡中的尤听雨,终是没有回话,也没有起身离开。
洛文愣了一下,心里各种滋味陈杂,有些事情,还真由不得旁观者来发话。
夜半时分,尤听雨从噩梦中惊醒,狭窄阴暗的小巷,灯光下凌乱的身影,封闭房间中嘶哑的诅咒声,成片成片的鲜血铺天盖地地逼近,婴孩的哭声和嘈杂的辱骂责怪声,犹如在耳边炸开了一般。
薄千翼叹了口气,用力将汗湿的小手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