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近日对这围棋可是生出了一番新的见解?”赫连穹一身戎装,金色的盔甲在暗夜篝火的灼灼映射下就如同发光的太阳一般灼人。
子车央落下一子,淡淡的笑着,“将军何故心急,此战拖下去赢的必定是齐。”说着捡起一片被包围的黑子,轻轻的放入右手边的玉盒里。
“是吗?”赫连穹勾唇,左手放在腰间的宝剑干将之上,撩起铿锵的黄金战甲便坐到了子车央的对面,鹰目紧紧盯着棋盘中的棋局忽而大笑起来,“世子这局胜负难定啊!”说着捡起黑子落入白子中,瞬间棋盘中风云幻化,黑子败局逆转,一时同白子相峙,胜负难分。
子车央浑然不在意,看了眼赫连穹轻笑出声,“将军乃是九州战神自是无人能与之匹敌,可是……”子车央站起身看着极目的黑暗,轻启朱唇,“最恐怖的战场不是尸横遍野,而是杀人不见血的后宫朝堂。那时将军还能如现在这般淡然吗?”
赫连穹微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一片冰冷,他忽的站起身,身上黄金战甲铿锵作响,冷冷的瞥了一眼子车央,“世子莫要忘记自己是齐国人!”说罢便大步离去。
子车央也没有看赫连穹挺直的脊背,他抖了抖衣袖,回身看了眼棋盘中黑白交错的棋局眼中涟漪四起。
“齐国人?”他勾唇,心底一阵的冷笑,难怪赫连穹当年会被苍月驱逐陷害,终是太过死脑筋了。
“少主,已经到了,只是郡主身边多带了一个人。”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黑影跪在子车央的身边,谦卑的躬着身子,语气低沉。
“何人?”子车央沉默了一下才问道。
“绝世楼楼主——萧霖。”
子车央眼神越发的清冷,伫立在原处许久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走吧!”
淮河安阳郡紫薇居。
“郡主,就是这里了。”逐月带着萧绰走进一条巷子里,在一扇朱漆角门前停下然后轻叩了三下铜狮衔住的铜环。两边花坛里茂密的幽竹郁郁葱葱,遮挡住屋檐下朱漆的牌匾。
“谁啊?”宅院里传来老者的询问声。
“吴伯,是我逐月。”
“逐月小姐啊,马上就来了,您稍等啊!”
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开门声,萧绰暗暗的打量了一下开门的老者,见他穿着打扮行为举止都不似一个普通的下人,心中不由暗暗的揣度起他的身份。
吴伯名叫吴启山,是子车府中的老人,因为年纪大了便被送回老家,但是他一辈子都伺候着子车家的公子小姐,死活不肯离开子车府,后来子车央念及他的一片忠心便将他送到了安阳的紫薇居,替他看守别院,也算得是替他养老送终了。
吴伯抬眼打量了一遍萧绰和她身后的萧霖,心里便明白了这是今晚的贵客,“贵客来了,世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萧绰一路跟着吴伯暗暗的查看别院一路的布置,从角门一进院门便是一条笔直的小径,两边栽满了高大的凤凰木,通红的一片,好不灿烂。
“吴伯,我见这一路都是凤凰木,为何这别院却叫紫薇居呢?”萧绰问道,心里暗暗计较,吴伯带她们走的路全是按照七进退三的步数走的,想来这紫薇居中定是设好了机关阵法的。
“喔,小姐有所不知,紫薇居位处二十八星宿黄道之处,居紫薇正位,故此才叫紫薇居。”
萧绰抬头看了眼夜幕沉沉的天空,只有一轮半圆的月亮挂在半空,周围并无半点星子,想着吴伯的话心中不由深思,只怕这紫薇居不只是按着二十八星宿位置来布的阵法吧。
走了大概一刻钟穿过了一个水帘山洞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朱漆高楼矗立在一片繁华的凤凰花中,几乎同灿烂的红融为一体,萧绰睁眼看去竟有一瞬间的呆愣。
只见子车央一身白衣飘渺站在凤凰木下如若即刻便要飞升的仙人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因为他的存在而被淡化了,只余下那一抹清新独立的白皎皎若银月一般让人不能靠近却又久久不能忘怀,只得揣在心上刻骨的思念。
夜风习习吹动他绣满凤凰花暗纹的外跑,青丝飞逝,迷离了萧绰的眼睛。
“燕燕来得晚了些。”子车央转过身走到石桌边坐下,掂起白瓷酒壶满满的到了一杯佳酿,凤凰花缓缓飘落,沾染他素白的衣襟,萧绰站在原地竟舍不得打破那一副和谐美好的画卷。
“让世子久等了,燕燕自罚一杯。”萧绰提步上前拿起子车央面前的一杯酒便扬起雪白的颈项一饮而尽。
也不知子车央是在何时挥退的下人,等到萧绰在向四周看去之时便只剩她与子车央二人了,连一向只听她命令的萧霖都不见了踪影。
“子车央我要辽齐的盟约书。”萧绰放下酒杯,站在子车央的面前,俯看着他。
子车央提起酒壶的手一顿,放下酒壶,含笑的看了一眼萧绰,“燕燕可知这酒换做何名?”
也不等萧绰说话子车央便自己回答道,“这酒名叫‘黄泉’,味淡却又极其清冽,入喉即化入肌肤渗入骨髓。据说饮此酒之人能忘却生前之事,若入了黄泉重头在活一遍,故名‘黄泉’。”
“郡主可否告知央,喝了这黄泉酒是否真如走了一趟黄泉般酣畅呢?”子车央走进萧绰抬起她的下颌,眉毛高挑,眼中含了一丝审度。
萧绰心里一惊,打掉子车央的手,怆然的倒退了几步。
“你说什么!”
子车央淡淡的笑了笑,“郡主既然不知道,那便恕央招待不周,郡主还是请回吧!”
萧绰右手不禁抹上腰间的鱼肠,眼含娇媚,勾起一丝魅惑的笑意走到子车央身边依偎进他怀中,朱唇轻咬着他圆润的耳垂,“世子是在威胁我?”
子车央只觉浑身一颤,眼底划过一丝不自觉的欢喜,脸色却是一如平时的温柔,“郡主若是这般认为,也可以。”
子车央生性淡漠,但却是个极其执拗的人,一旦是他认定或者是想要做的事便是毁天灭地他也会不择手段的做到。他自幼习的是玄学,讲究洒脱,而玄学历来在士族中也是颇受推崇的,到了齐国穆和帝高湛之时更是将玄学定为了国学,当然这其中不乏各大士族的功劳。玄学最早集大成者有阮籍、嵇康、夏侯玄之流,但是后经几代荒废又得佛教在九州的广泛传播一度几乎灭亡,但是幸得士族追捧,才得以在齐国流传。子车央出生大家,自幼习得百家学问,却是对玄学论术尤为欢喜,前些年也一直专心其中,又拜得玄学大师门下悉心学习,早就练就了一副淡漠的仙人之心。子车央讪笑,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缘何对这件事这般的执着,不息布下这辽国交战的局面来逼迫萧绰,只为了证实他心中的一个猜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