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蔡老爷子给他说过那些以前听过或者听也没听说过的大人物的辉煌事迹,可陈小妖依旧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漫不经心的在这条只属于他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荒诞的滚爬着,像一只癞蛤蟆怎么蹦也勾不着那一弯月亮。心中的那个野心也越发的变小,就像一块雪糕放在那里就算你不吃它也会慢慢的融化。虽然他来这里已经快一年,领过的工资加在一起也能用三位数来形容,但他算来算去,七除八扣一下子整个人又懵了,又变回了原来的两位数。其实他的钱基本没怎么乱花,除了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他很少买其它东西,最多的还是给张家村那个如他一样不被张家村村民待见的孩子寄了去,这也是陈小妖唯一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把剩下的钱小心又谨慎还带着一点担心的递给一扇玻璃隔着却长得很水灵的姑娘,有些但却地说道:“帮我存着。”连钱带卡递过去。
陈小妖知道用银行卡存钱其实也是陈初九那狗杂种怀着一份优越感教的,是那一天他瞅见陈小妖很小心的把不知多少钱反正不会超过一千的钱塞进他那用手都能抠破的棉花枕头里,屁颠屁颠的拉着陈小妖来到了现在陈小妖所存钱的银行,一路上还露出一副老色狼的嘴脸告诉陈小妖银行里的小妞可水嫩了,嫩得掐得出水。
就这样陈小妖有了自己的银行卡,卡里的钱不多,从来没有超出来他的认知范围。
玻璃里水灵的姑娘接过陈小妖递来的钱和卡,再瞧瞧他那副担心而又心痛的表情不免露出一丝鄙视厌恶的神情,但瞬间就换作了陈小妖认为是尽职表现的笑容,熟练的帮陈小妖办理好一切存钱手续很礼貌的把陈小妖还有些担心这个水灵姑娘不会还给他的卡从那个只能一只手伸进去的窗口递了出来。
陈小妖没有那种斯文人的觉悟,像个抢垃圾的老太太眼急手快迅速从窗口里拿出卡生怕又被抢了回去,然后在水灵姑娘那哀求打分的可怜声音下很不文明的像个土鳖一样逃了出去。
虽然钱不是很多,可陈小妖依然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走在回去的路上总是一副警惕的眼神打量着任何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就这样怀着忐忑,一种生怕被人抢了的心理回到了萧姐发廊。
其实这也不能怪陈小妖的小心谨慎,他来淞沪这么久虽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可也在报纸和电视上见过一些人取钱出来就被人抢了的,钱被抢了还是小事,有些心狠的还把人给杀了,那可就不是可怜两个字可以形容的,所以他才会那般的警惕着别人。
现在的萧姐发廊不再是一味的只是晚上卖肉,白天也还真像个发廊,有专门的理发师傅,也有专门的洗头工。理发师傅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吹嘘自己能挑七八个人的狗杂种,至于洗头工也就落在了陈小妖和老板娘身上,而那四个晚上只知道卖肉的女人绝不会插手此事,她们认为这根本赚不了多少个钱。
这个点子是陈小妖在蔡老爷子那里学来的,那个叫柴王爷的人可以称霸一方成为一代枭雄也可以从商挣大钱,这个小小的发廊为何不可以也像他一样稍微变通一下呢。反正地方是有,只差一些必要的工具。
他提出这个点子是在半个月前,一经提出除了萧姐赞同其它人都保持着中立或者反对,认为这是狗肉里掺猪肉,难吃。不过在萧姐的力排众异下,这个原本只是个卖肉的地方一下子变了个样,这也成了这条街不少小市民闲暇之余津津乐道的谈资,他们认为这是出来卖还想立贞洁牌坊的可笑行为。
但老板娘萧姐根本不在意这些外人的眼光和看法,乐不思蜀的经营着她这家卖肉和理发相结合的新店。至于陈初九的理发技术,听他自己吹嘘好像是跟着一个在乡下专门给猪理毛的师傅学的,其实也就是个杀猪匠,不过能有这样的本事那也叫一个本事,理出来的发型也很单一基本就是一个脑袋上顶着一个不大小的锅盖。
说来这里技术最好的还是要陈小妖那手洗头技术,而陈小妖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技术被那些来此理过发的人称赞,赞他力道刚刚好,以他给出的理由其实也和陈初九相差无几,就是他在张家村时经常帮着他家那条癞皮狗洗澡,因为癞皮狗身上没毛所以陈小妖每次为它洗澡都会很小心,力道把握得恰到好处。
生意不算很火,比起晚上的卖肉生意只能用惨淡来形容,不过后来陈小妖又想出了一条不那么被接受的点子,就是凡是到这里来发泄寂寞空虚心灵的男人不管有头发或没头发都要在这里洗个头或理个发,所以没多长时间,只要这条街上出现一个锅盖似发型的男人,大家心中都知道这人是去过萧姐发廊的。
也正因如此,来这里的男人越来越少,陈小妖也开始被那四个女人唾弃咒骂,责怪是他造成她们现在晚上接不到一个客没钱赚的惨淡景象,对此陈小妖总是抱以憨厚的傻笑,对着她们指天发誓将来生意肯定会更好,她们也不再需要靠出卖她们的肉体来赚点卖肉钱。
对于这样的指天毒誓那四个女人从来不相信,却也扭不过老板娘的固执,而且这位一手把她们从乡下带到这座大城市的萧姐也对她们保证过,生意肯定会好的,日子也肯定会越过越美好。
她们不能对老板娘萧姐说些什么,却能对陈小妖这狗犊子记恨在心,有空就骂骂打打,弄得陈小妖见着她们就给猫见了老鼠,不敢咬。
“陈小妖,我已经三天没接到一个客人,你说这损失怎么算?”一个身材稍胖幸好有着一对令男人神魂颠倒的胸的女人又一次指着刚从外面进来的陈小妖的鼻子指责道,“我家还有个上高中的弟弟,那是要钱的呀,你这狗娘养的死犊子还我钱来。”
对这样的情景陈小妖也已经从过去的经历中练出了金刚不坏的绝技,咬牙切齿地吼道:“还什么还,没肉卖不是更好,省得以后你们嫁不出去做个老姑婆。”
女人冷哼一声,气道:“我是老姑婆那你就是老男人,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你这狗犊子的,注定你要打一辈子光棍。”
陈小妖骂道:“光个屁,老子是有媳妇的人,别拿你那种没见识的眼光来看我这种有胸有志的男人。”
“你有胸?在哪里,有我大?”女人挺着那团肉步步逼近,逼得陈小妖退无可退,无话可说。每次争论到这里陈小妖都会败下阵来,无颜的低头从女人身边绕过。
的确,这里的生意已经不能用惨淡两个字来形容,不光她们这些卖肉的没生意,他们理发的更没生意,反倒是把这条街其它几家发廊的生意给带火了,晚上看着那些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媚笑的把一个来这里找安慰的男人拉进屋里,陈小妖都会戳之以鼻的骂一句贱货,然后灰溜溜的走回发廊。
若不是他们以前的卖肉生意还算可以,有那么点余钱,恐怕现在都要去街上乞讨了。
看着陈小妖被女人骂得没了脸的低头朝里走,身为老板娘的萧姐忽然拍桌站起来,掷地有声地宣布道:“要不我们还干回以前的老本行?”
看来身为第一个支持陈小妖的老板娘也开始为此时的窘迫处境而动摇了。
她的提议得到了四个女人的一致赞成,只有两个男人没有说话。陈小妖不赞成是因为他不想再过以前那种生活,他想爬得更高一点,那怕是一丝一毫稍微改变一下他也会觉得心满意足,至于另一个男人陈初九,陈小妖想来应该是为了他喜欢的那个女人吧。其实又有那个男人愿意见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出来卖呢,除非那个不是个男人。
陈小妖直径来到老板娘萧姐面前低头沉默许久,缓缓说道:“不如再等等,树挪死人挪活,你们好不容易才从那个世界走了回来又怎能如此轻易的又回去呢。”
树挪死人挪活这句话其实还是陈小妖从蔡老爷子那里听来的,见到发廊现在模样陈小妖也着急也无奈,恨不得自己多长几条胳膊把全淞沪要理发的男人都拉来,可他没那么大的本事,所以他只得去求那位在他看来很有学问很有见识的蔡老爷子。而蔡老爷子告诉他的就是这句话,在他临走前还叮嘱他一定要咬紧牙关的撑着。
在走进发廊前陈小妖心底无数次告诉着自己男人可以像狗一样的活着,却绝不能靠女人卖肉心安理得的享受。
萧姐迟疑的看着陈小妖,她想象不出陈小妖究竟是那来的信心或者说胆色还让她坚持,即使她能坚持她的那四位姑娘能吗?恐怕不能,毕竟她们都有着难言的苦。
她说道:“其实对我们来说在那个世界活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活着。”
陈小妖没敢去看老板娘的神情,他怕看后自己会心软的答应她的提议,蓦然得没有说一个字,说到底连他自己也没个底,可他心中却隐约的知道只有改变自己的现状才能一步步的往上爬,至于让这家原本是卖肉的发廊变成现在这个模样究竟是不是改变了自己的现状,他不知道。
发廊一下子安静了,彼此僵持了约十五六分钟,老板娘还是忍不住再次说道;“总得要想个法子是不,再这么下去恐怕不光是我连她们四个都得上大街上卖了。你要知道在这个社会下像我们这样的人要活下去,不一个累而是很多个累字加在一起的。”
陈小妖默认的点了下头,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老板娘看着陈小妖那似做错事的小孩模样,心又有些软了,她心理明白出来卖绝不是一个女人一生应该要走的路,终有一天是要回头的,尤其是她那四位姐妹终究是要找个依靠的,撇了四个女人一眼,见她们似阳光般的青春,心中似乎已经有了决定,说道:“我们可以再等等,但你们两个男人必须想法子把生活糊弄起走。”
这是身为老板娘的萧姐对陈小妖和陈初九两个男人的最简单也是最实在的一点要求,她不求富贵只求安心,就像她以前还是个卖肉的女人一样,她卖别人买,她卖了肉拿了别人的钱,她很心安理得。
陈小妖点了下头,心底默默的警告着自己咬着牙挺一挺,像个东北爷们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