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佐思肯定会为女儿请护工。她咬了咬牙,将手机放回了兜里,不过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她是不会走掉的。她怜惜着望着女儿的脸,女儿的高烧还没有退下。
她一直不敢闭眼,直到天亮,实在是困急了,也实在是倦透了,才歪在床沿边打了个盹。直到有人推醒了她,她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发现是冉佐思来了。
他身后还跟了个曹妈。
“都快八点了,你比女儿睡得还要熟。”他冷冷地掀起唇角说道。
“八点!”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调往窗外,光线明媚,天色已经大亮了。她再看了看女儿,发现圆圆睡得正酣,盐水也已经重新换了一瓶,热度也低了。
“我今天有事,晚上会来看女儿的。”她想到那个杂志社的工作,匆匆地拎起包就往外走。
她走到医院的门口,不远处就有一个公交站,她穿过马路站在公交站牌下。可是等了十几分钟,车子还没有来。她不停地看手机上的表,规定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第一天上班就要迟到了。她心里顿时焦灼万分,下意识地抬起了手。她想拦一部的士。可是这家医院地处郊区,哪里来的的士。可何况打的钱足够她一天的饭钱。她想了起,又发起了愁。正在这个时候,冉佐思开车出来,停在她的身边,将车窗摇了下来问她:“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谢谢。”她的表情又僵又古怪。
“你是去上班吗?”冉佐思扬起了下颚问她。
她垂下眼睑,看了看手机。已经八点二十分了,看来就快来不及了。
他不露声色地说道:“这里附近没有地铁站,连出租车也很少,公交车是一个小时一班车。”
她怔了怔,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去研究站牌,果然上面清楚地标出公交车的时间。
“怎么了?”他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的表情。
她怕第一天去上班就丢了这份工作,于是悻悻然地上了车。
在她的指示下,他把车子开到了青天杂志社的门口。
“你在这里上班?”他疑惑地斜起眼睛问她。
她只是说了一句谢谢,并未决定把实情告诉他就下了车。
他坐在车里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地笑了一下,便掏出手机来拨通了青天杂志社老板的电话。白海桃大概没有想到青天杂志社也是他们冉氏集团名下的产业。
第一天上班就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幸好那家杂志社的老板没有说什么,就让她去工作了。她名义上是小说版块的责任编辑,可是事实上什么事情都要做。杂志社的人手不够,斟茶递水,抹桌拖地这种事也只能让她这种新来的人胜任了。这一天的工作就在这种毫无头绪又繁杂的状态下度过了。
等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她才想到女儿。于是又去坐地铁,换乘公交车,直到八点钟才到了医院。刚一进门就听到女儿哭闹的声音。
她趱步地走进病房,看到女儿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便心疼不已走过去抱住女儿。
“妈妈,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圆圆从她的怀里偎起头来说道。
“好了,是妈妈不对,妈妈应该早一点来看你的。”她想找纸巾,一旁的护工手脚麻利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妈妈,你会带圆圆回家吗?”圆圆收住了泪,清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她愣了一下,看到圆圆渴盼的眼神,便说道:“当然了,等圆圆病好了之后就带你回家。不过呢,你现在要乖乖躺在床上睡觉,这样病魔才会被赶走哦。”
“妈妈,圆圆睡的时候妈妈不会偷偷地溜走吧。”圆圆直直地盯着她。
她弯下腰在女儿的脸颊上啄了一口:“当然不会了,等到第二天早上妈妈才会走。”
“妈妈,要上哪去呢?”圆圆紧叮不舍地问道,生怕她一不溜神又消失了。
“妈妈找到工作了,所以天亮就要去上班,只能等下班的时候才能来看圆圆了。”她替女儿盖上了被子,又掖了一掖被角说道。
“妈妈,能不能不要去上班?”圆圆扁了扁小嘴,一副想哭的样子。
她拍了拍女儿鼓鼓的小脸说道“妈妈不上班,怎么有钱给圆圆买吃的呢。”
“妈妈,我不要吃东西,只要妈妈陪着我。”圆圆拉住她的手指不肯放。
她心里一阵凄楚,她又何尝想离开女儿呢。对于她来说,女儿就是唯一的,没有人能够取代圆圆在她心中的位置。可是现实就是现实,也是她逃避不了的。
“怎么下班了?”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冉佐思快步地走了进来。
她忙着将圆圆的小手收进被子里,没有去搭理他。
冉佐思问了护工,得知女儿的病情已经好转了,便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当他面对着她的时候,又恢复那冷若冰霜的表情。
“其实你又要上班又要来看女儿挺累的,我看圆圆的病情也有好转,我会让护工照顾她,而且曹妈每天会煮东西带给她吃,你还是回去吧。”
“不,我要来看她,不管路有多远,我还是会来的。”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那么你现在同意把女儿交给我了吗?”他用一贯冷冰冰的口吻诘问她。
见他又提起这个棘手的问题,她不由得蹙起了双眉。每次只要一涉及这个问题,他们两人总是不可避免地要发生一场争吵。眼下女儿又眼巴巴地望着他们两人,她又怎么忍心当着孩子的面与他发生争执呢。
“我不想在女儿面前跟你吵架!”她面若寒霜地说道,走到女儿的床前,看到圆圆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正瞅着自己,便心疼地将她搂在怀里。
“圆圆。”他怔了一下,也走到床的另一侧,润了润嗓子对女儿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圆圆从她的怀里探出头去,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她立即敏感地意识到了,回头对他说道:“请你在女儿的面前不要再说这些事了好吗?”
“圆圆,以后我不想听到你叫我叔叔!”他俯身对着孩子轻声地说道,他的声调虽然很柔和,却掺杂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冉佐思,你说够了没有!”她紧紧地拥住女儿,心里惊涛骇浪般地翻腾不已。“你别再说了行不行?”
“为什么不能说?你又不让我在孩子面前提起抚养权的事,那么好,我不说这个,现在我说的是自己身份的事,难道也不能说吗?你想让孩子一辈子都喊我叔叔吗?”他的脸突然变得冷淡和疏远了起来。
“孩子一落地就没有见过她爸爸,你现在想迫切地让她承认你的身份吗?女儿她什么也不懂,你不要再吓她了行不行?”她面容僵了僵,更加用力地揽住了女儿。
他的脸色板得像一块寒冰:“我吓她?到底是谁分开我们两父女的?罪魁祸首就是你!圆圆,我现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你,我是你的爸爸,以后见到我不要再叫我叔叔,你要喊我爸爸。”
圆圆眨巴了下眼睛,瞧瞧她又瞧瞧冉佐思,猝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攀住她的脖子叫道:“妈妈,妈妈。”
“你别说了!”她的心中一阵撕裂般的痛楚,眼底浮上了愠怒,“你想把孩子吓坏吗?孩子的病还没有好,你到底是来关心她的,还是来害她的!”
“我会害她吗?她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冉佐思不觉地也动怒道,“你看看这五年来,你把孩子带成什么样了。这么瘦,一点也不像五岁大的孩子,你没有钱就不要占着孩子,让她跟着你吃苦,你给不了她最好的,我都可以给她!”
“你除了说钱之外,还有什么!你对她何曾有过一丝耐心。你把她当作什么,你以为你给了钱,她就会健康快乐地长大吗?我承认我是没有你有钱!可是我能给她一百分的爱,你呢,你做过什么,你有喂过她吃过一口饭吗?你有给她洗过一次衣服吗?你不要说五年前我分开了你们,要不是你那样对我,我会离你远去吗?冉佐思,这五年来,你一点也没有反省过自己,总是以为自己是最正确的。我现在告诉你,你是全天下最自负也是最自卑的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什么叫感情,你只知道占有,专横,无理!”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仿佛将心里积压已久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倾倒出来。
他愣怔了一下,她用了那么多激烈,不堪的字眼来描绘自己。原来在她的心里,自己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末了,他那深幽的眼光里闪烁着讥讽,脸色变得有些奇异而费解:“你说的好极了,也对极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白海桃,我告诉你,女儿的抚养权我要定了。”
说罢他大踏步地走出病房,病房的大门重重地阖上了,那一声蓬,震得四壁都颤了一下。
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苦涩与无奈,她知道冉佐思的脾气,把他惹恼了,他绝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妈妈。”圆圆摇晃着她的胳膊,稚气的小脸上泪渍未干,“我要回家。”
她嘴唇瑟瑟地抖颤了一下,此刻的心情就像面对一个无底深渊一样。她强打起精神来,取来纸巾替孩子抹去泪痕,尔后又箍住孩子。孩子温软的小身体偎在她的身上,冰冷的心得到了少许的慰藉,嘴里喃喃地自语道:“我们会回去的。”
可是她的心里却是一点底气也没有。曾经口口声声要帮助她到底的冉佑想也劝她打消夺回抚养权这个念头,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她要怎么样才能把孩子的抚詎权明正言顺地握在自己的手上呢。
杂志社的工作很忙碌,接下来的几天她差不多要忙到八点钟才能下班,连饭也来不及吃就跑到医院里。她的夜晚大多是在圆圆的病房里度过的。从那次以后,冉佐思很少在晚上来病房见孩子。据护工说,他每天都来,但是大多数都是在白天。她知道他不想见到自己。那样更好,反正自己也不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