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离大陆的地方有一处岛屿,岛的面积不大,大约4平方公里。岛的四周是碧蓝色的海水,远处海天相接,风景十分宜人。
岛上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树种,在绿树的掩映之中,有一处圆形的房子,房子分三层,一楼是室内花园、客厅、厨房及卫生间。大厅有100多平方米,里面放着沙发,墙上挂着80英寸的电视。二楼是五间卧室和三间书房,卧室里除了摆设衣柜外,每个床的对面都有一个悬挂式的30英寸大的电视。三楼是一间实验室、一间陈列室和一个监控室。实验室里摆放着各种实验仪器和实验用品,陈列室里摆放着各种生物标本,监控室则对岛上的每一个重点部位都进行了监控。站在监控器前,岛上的任何动向,哪怕是正在爬的一只青蛙都能清晰地看到。
最有特色的是圆形建筑的窗户。这些窗户安装的都是特制的玻璃,从里面向外看,无论站在那一扇窗前,都能看到大海,而从外面向里看,却只能看到蓝色的建筑,与蓝天、白云、大海相连接,这就使这个建筑显得更加别致而神秘。
在一楼的室内花园里,一个女子披着长发,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坐在一把藤椅上,面前一张藤条小几,她伏在上面看着对面鱼池里浮动着的一群红鲤鱼,它们正围着一株类似小岛的闪竹嬉戏。椅子边的一棵棕榈树、木质结构的一座两米长的小桥、假山石上的小瀑布以及流水的声音不时落入眼中、耳中,还有墙上的古代仕女壁画和飘逸的书法作品,这样的环境会让这个女子情不自禁地想写点什么,而思绪又是纷繁复杂的。正待她要清理那根曾经在尘世中浮躁了很久的思绪之绳时,身后的鸟笼里翠鸟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回头和鸟儿说了句话,再次回到她的思考中。回味着曾经做过的梦和走过的岁月,就像上个世纪流行的那首《一天到晚游泳的鱼》一样,她在生活中嬉戏着,被莫名的忧伤充塞着,为凡人的痛苦左右着,也曾为精彩的瞬间感动着。也许对生活的感悟太多,有时免不去对生活的失望,但她却对人生之路充满了渴望,那些做过的梦,虽然并未完全实现,却也让她在懒惰的情绪中逐渐地悟出了心灵的感受。对何东的感恩,对何东父母的感谢,对三个儿子的抚爱,生活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度过,谁都无法逃避。
不知不觉,来到这座海岛已经8年了。每天沐浴着海边的清风,看着排空的大浪,倾听着大海的涛声,缨子每夜都能很快地入眠。她喜欢这里,同一个地方,同一条海岸线,同一片细细的海沙滩,只是不再相遇那些过往的人。坐在这里回味和儿子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一份快乐便时时洋溢在她心头。
除了每日的实验,她总是会拍下落潮后停泊在海边的一条小船。那条随着海浪不断颠簸晃动的小船是她的家产,也是儿子们在海中嬉戏的工具。那些浅淡的海浪,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图片,不仅定格在她的相机里,也让她联想起自己,就像汪洋中的一条小船一样,漂泊在这里。
每当早晨隔着窗子望向大海,欣赏着天与海连接处的奇妙景色,当太阳从云层里“诞生”的时候,她总能想起她的三个儿子出生的那一刻。她竭力地回味当时的情境,试图找回那种夹杂着激动和兴奋的心境。何东父母的陪伴,总会让她陷入感动中,发自内心的暖意让她感到身在孤岛但心并不孤独。
“在海边静静地回忆过去思考未来,倾听大海的声音和大海对话,让一切烦恼都随浪花消逝,在新的海浪到来时在希望里重生……”她喜欢哼唱着即兴写下的歌词,一丝快乐又洋溢在已不再年轻的面庞上。坐在那里,她散开了用笔权且充当头簪的那一缕长发,戴着那串精致的海螺壳手镯,看着面前游动的鱼群,倾听远处的涛声、近处流水的喧哗,欣赏着面前的一株灯笼花,还有许多不知名的植物,她觉得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确实很特别。
她想:应该给自己的母亲打个电话了。感谢她在那样一个炎夏的早晨,将她送到这个曾经感受温暖也充满迷蒙的世界,让她既享受到人间的磨难和痛苦,也享受着美丽的人生和无尽的幸福。
站起身,她来到了楼上。可视电话通过海底电缆的传送,与母亲对话的同时也能看到母亲,这让她很欣慰。当母亲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母亲清晰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屏幕上:“缨子,你在那里还好吗?”母亲充满慈爱的声音响起。
“妈妈,我很好的。一会儿我让孩子们和您通电话。”缨子说着按下了电话旁边的电铃。
三个活泼可爱的男孩从外面跑了进来:“妈妈,找我们有什么事吗?”稚嫩的童音回荡在房间里。
“姥姥要和你们通话。认真发音,距离太远,免得姥姥听不清。”缨子嘱咐着儿子们。
“妈妈,我是大哥,我先说。”说自己是大哥的孩子叫张何,是三兄弟中的老大。
“姥姥,您什么时候来呢?我想您了。”老大很会说话。
“姥姥也想你了,等姥姥这边的工作忙完了就去看你,好吗?”
没等张何和姥姥通完电话,老二李东抢过了电话。
“姥姥,还是我去看您吧。妈妈有一只冲锋舟,我坐着它去看您,一定很过瘾的。”
缨子的妈妈最不放心缨子坐冲锋舟了。“快把电话给妈妈。”姥姥焦急地说。
“我还没说完呢,姥姥。您来我们这儿吧,我带您坐冲锋舟去环岛。”
老三等了半天也没轮上和姥姥说话,着急地抢过电话:“姥姥,姥姥,我是老三王者,您想我了吗?”老三与姥姥非常亲近。
“想啦,想啦。你还好吗?岛上的玩具多吗?”姥姥询问道。
“很多玩具啦。不仅有手工制作的,还有天然的玩具呢。我和哥哥们经常去抓小螃蟹,有一次,一只海龟爬不动了,我和哥哥们把它推海里去休息了。”
哥仨与姥姥说了半个小时,每人都抢着说话,缨子看时间不早了,说:“还不赶快学习去,妈妈和姥姥有事说呢。”
孩子们这才不情愿地上楼去学习了。缨子的妈妈又询问了何东父母的情况,嘱咐了缨子很多话,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电话。
缨子与母亲的别离也是迫不得已。缨子刚来小岛的时候,母亲也曾来过这里,但是母亲过惯了城里的生活,对岛上的生活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她不习惯夜晚海浪拍岸的轰响,更不习惯与老友分离的日子。缨子也体谅母亲,当她了解了母亲的心绪后,毅然将母亲送回了家乡。
何东被处决后,缨子大病了一场。她昏昏沉沉地过了一个星期,才恢复过来。她感觉自己像是去另一个世界走了一次。在那里,她见到了面容憔悴的何东。何东对她说:“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的父母。他们辛苦了一辈子,供我读书、上大学,可是还没等到享受天伦之乐的那一天,我却远离了这个世界。杀了路北,我不后悔。但是,我的父母真是可怜,他们老了,伤心又可怜啊!”
“放心吧,何东,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会将他们接来一起生活。只要我活着,就会让他们快乐地生活。”
说完,她看到何东脸上带着笑容,踩着一朵白云,躲进了海天连接的地方。
缨子上学后,避开了同学们问询的目光,每天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废寝忘食地学习,终于在半年后考上了生物学研究生。她下决心不再嫁人后,给自己定下了献身科学的目标。
可是,痛苦总是相伴着缨子,38岁的时候,缨子患上了子宫瘤,她的子宫被摘除。于是,她受到克隆猴子的启发,决定克隆人。她要把婴儿克隆出来,把他养大,当自己的儿子,她要做母亲,并将这个想法付诸了实践。
从秋城市立医院出来,外面的秋阳照耀着她美丽却略显疲惫的脸。
她喜欢秋,常常把秋理解为秋天的景色、秋天的思考以及秋天的寂寞。她读过几十年前的一本画册,上面有一幅画,描述的是秋收时节,农民们收获着从春天开始一直到秋季精心侍弄的农作物,田间、地头直至场院里,到处是一派繁忙的景象。体会到秋收喜悦的农民们进城卖了粮食,到商场里买回电视机,为孩子们买回新衣服,为媳妇买回漂亮的毛围巾后,一路哼着小曲赶着马车回家,那种感觉真是幸福极了。对那些农民们来说,秋天有着多么深刻的寓意啊!
带着对秋的不同理解,带着对农民收获着喜悦的那种羡慕,缨子在秋天里第一片叶子飘落的时候,来到了这个远离城市的小岛上,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人们都说秋天萧瑟,可是,对缨子来说,秋天的寓意是多么深刻,秋天拂走世间万物的清尘,让她有了全新的体验。在度过酷热难耐的夏季之后,这冷寂清秋让她体会了心的平静。她想:秋之寓意深刻,秋之内涵丰富,没有秋风秋雨和秋叶,何来冬月冬雪和冬梅?这小岛上的秋天,不像那种“树树欲秋色,山山惟落晖”的伤感,它就像那秋江的芙蓉,从不曾怨东风;又似那种面对江上白,不悲晚秋的景象。因而,她更加欣赏《秋月》一诗中“清溪留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那空明澄澈的秋日画卷,在悠闲的白云和红叶之间,流露出的令人陶醉的幽静秋色。
怀君入秋夜,散步咏凉天。在秋夜里,她怀念那些逝去的岁月中曾经体验的快乐。站在大海边,飘扬着的发丝轻拂着她的面颊,她想着自己带来的三个基因,还有何东的父母。
缨子确实是很能干的女人,她将这个小岛上唯一的一座建筑买了下来,将里面进行了装饰,就开始了她的实验。
缨子曾经看过一则70多年前的报道:
几乎在一夜之间,小绵羊多利和克隆一词就风靡了全世界。这个有史以来最著名的动物明星让人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喜和担忧。毫无疑问,多利的诞生是生物科学突飞猛进的一个里程碑。人类从此可以在利用和改造生物的领域里大显身手。但某些激进科学家宣布克隆人的消息又给这一崭新的科学成果蒙上了一层阴影。克隆技术究竟何去何从,全人类都将拭目以待。
缨子一边做着试验,一边觉得这样的报道真是有趣。仅仅是克隆了一只羊,何至于这样大肆宣扬?
多利实际上是当年苏格兰罗斯林研究所的威尔姆特博士及其同事首次成功地运用体细胞核移植技术,克隆出的一只小绵羊。当时的杂志上还说多利羊的诞生,预示着人类可以像复印文件一样,大批地复制遗传性状完全相同的生命体。这个故事对于缨子来说并不新鲜,她知道,那只羊的命名源自于乡村歌手多利·帕顿的名字,还有Dolly这样的玩偶娃娃的意味。
随着多利的诞生,英国爱丁堡附近那个风光秀美的罗斯林小村庄,也因此在全世界出名。缨子看过当年多利的照片,那只羊白毛绵密,体态丰满,顽皮好动,只是显得过分老成。
这样的小羊,缨子在十年前刚刚涉足克隆领域的时候就克隆出了十只,她克隆的那些小羊,外形很漂亮,嘴唇微张,鼻子粉嫩,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人们,仿佛时时向人们报以亲切的微笑。这些小羊和其他小羊一样,生活在蓝天绿草之间,悠然地啃着草、喝着水,谁也没想到它们就是一群克隆羊。但是这些羊因为先天早衰,都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候,缨子还年轻,也为此悲伤过一阵子。
缨子不相信以前的生物学家断定的“高等动物不可能通过无性生殖繁衍后代”这一结论,她认为高等动物的成年体细胞并没有丧失全能性,在人工条件下完全可以被解读和表现。因而,生物体上任何一个活细胞,都有可能发育成一个完整的个体。她不想重复那种克隆动物有着名义上的“母亲”,而没有名义上的“父亲”这样的一种实验方法。她希望克隆出来的人既可以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她要在不经过体细胞的状态下,让婴儿在实验室里出生。一旦这样的实验成功了,她将在克隆人的领域迈进一大步。
带着这样的决心和想法,缨子开始了克隆这三兄弟的艰难之旅。
她每天只睡两个小时,把时间都放在了克隆实验室里。记不清有多少次,缨子累了、困了,就在实验室的椅子上坐着睡着了。她有时候拿出方便食品还没来得及吃,人就睡着了。食物掉在了实验室的地上,醒来的时候,她捡起地上的食物,放在嘴里就开始吃起来。能填饱肚子让她继续做实验,她什么都不会计较的。
缨子最高兴的就是实验成功了,她终于等到了三个婴儿出生的那一天。
缨子抱着三个哇哇大哭的孩子,站在实验室里大声地笑着。
那一天,她庆幸自己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三个不懂世事的婴儿,否则,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人的。
缨子抱着三个婴儿来到海边,在海水的最浅处,她将孩子们放进了海里。本来就是在水中生长发育的三个婴儿,生下来就会游泳。
缨子想让她的三个儿子生在水里、长在海里,长大后不惧怕任何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