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焦灼,急诊室里爸爸正在抢救,刘小柳和妈妈焦急地等待着,妈妈絮絮的表达已经难以拿捏成句,许久刘小柳才听懂她的意思:“你爸爸从酒店回来就一直在客厅里坐着,说是等你回来再睡,我出来催他先睡,他的火爆性子一下子就上来了。话还没说出来就一头栽在地板上,人事不醒,我慌了神,急急火火打了120,大夫只说可能中风,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刘小柳扶着妈妈在诊室走廊里坐下来,一边说:“妈,你先别急,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急诊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刘小柳和妈妈赶忙围拢上去,出来的医生被阔大的口罩遮住了脸,已然能看出面色严肃:“病人需要马上手术,家属跟着过来吧。”爸爸被推了出来,刘小柳和妈妈与医生护士一起推着病人一路疾奔,爸爸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着,脸色乌青,很快便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进了手术室,接着有护士递过厚厚的一沓单据:“家属先去交费!”
接过来看的时候母女俩都吓了一跳,手术费预交五万元,病房押金还需要再交两万元,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妈妈是早把家里的存折一并带上,里面的数字寥寥无几。定了定神,刘小柳勉强苦笑了一下,安慰妈妈说:“我有个同学家庭条件很好,我先去找他借点救济,咱们一准儿还给他就是。”
妈妈叹了一口气:“小柳,我在这里,你快去,交了住院费你就去拿家里的房产证,反正都要拆迁了,房子卖了还给人家。”
刘小柳应了一声匆匆离开了,交费的手续极为顺利,齐彬给她的是一张没有设密码的信用卡,小小的卡片在POS机上简单的一刷,七万元钱的医疗费便解决了。刘小柳攥在手里的那张小小的卡片让她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放进兜里怕丢了,拿在手里怕烫着,几番折腾,还是放到衣兜里去,又下意识地按了按,卡片隔着衣服若有若无地刺着她的皮肤,像是口袋里装进了一只毛毛虫,说不出新奇还是难受。
办完医院的手续又急匆匆回家取了房产证到房屋中介去,中介的工作人员很是客气:“不好意思,小姐,柳堡小区的房子年岁久了,又面临拆迁,实在难以出手,若是您不急用的话,我建议您还是等着拆迁,领取补偿款。”
连着跑了几家房屋中介,都是一样的答复。刘小柳带着满身疲惫和失望回到医院去。爸爸做完手术便进了重症监护室,妈妈一个人守在监护室的门口,似乎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刘小柳说道:“同学说了,他不急用钱,反正柳堡小区的房子要拆迁,等拿了补偿款再还给他便是。”
妈妈松下一口气:“那可得好好谢谢人家。”突然又想起什么,直直地看着刘小柳:“小柳,你这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刘小柳觉得脊背毛毛地,还是微笑着说:“女的,我一个宿舍的,关系很好。”说完便执意推妈妈回家去休息。
再次见到爸爸已然是数个小时之后。神经外科的病房里,爸爸像是换了一个人,刘小柳几乎都不认得了。头发被剃光了,整个头面部都浮肿起来,身上插满了管子,不知道名字的各类监护仪在他身边嘟嘟作响,一根引流管从脑袋侧面的手术创口接出来,过一段便有一滴血顺着引流管流到引流袋里去。刘小柳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去,仍是强打着精神,紧紧握着爸爸的手,爸爸的手还是温热的,她焦急地唤了一声又一声:“爸爸,爸爸!”爸爸却始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听着氧气管子咕噜咕噜的声音。刘小柳蹲在病床前,一只手握着爸爸的手,脸贴在病床白色的床单上,无声地哭开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地流。
术后病人需要无微不至地精心照料,刘小柳和妈妈日夜交替,累极了便在陪人椅上和衣睡一会儿,病人虽然还没恢复意识,状况倒是眼见着逐渐好转起来。医生交代说要常跟病人说说话,这样病人便能早一点恢复意识。刘小柳就一遍一遍地呼唤着爸爸,终于是有一日,病床上的爸爸像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努力睁开眼睛,嘴巴微微动了动。刘小柳一边跑着一边趴上去仔细地听,爸爸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刘小柳仔细地辨认,恍然明白过来,爸爸说的是:“别在酒店了,找个好工作!”刘小柳喊着眼泪答应:“爸,你放心,我一定会的。”爸爸便努力地抬头,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沉下头去,又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去。
住院吃药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医药费眼下不愁,可家里的各种开销总要维持,刘小柳便跟妈妈商量着,她回去上班。尽管爸爸说不让她再去酒店了,但找工作的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有日子没到酒店来了,领班冷着一张脸,直通通地说:“好歹也是一份工作,你这样说来就来,当这酒店是自家开的么?”
爸爸生病刘小柳忙乱之中没有请假,自知理亏,便赔着笑脸,正想解释几句,却被文新拉到一旁:“小柳,上次的事情客人投诉你了,张总一早说过要开除你,你这几天又偏偏没来,怕是没有什么余地了,别在这里听她教训人。”
刘小柳一时愣在那里,文新又说:“小柳你听我一句,开除便开除了,你是大学生,何必在这里屈就,看她们脸色。”
刘小柳杵在酒店门口,文新接下来说的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这世界上,有句话说得当真对极了,有什么别有病,没什么别没钱。病床上的爸爸,日渐变老的妈妈,学业未竟的弟弟,工作的事情、房子的事情,这一系列的难题,如一座座大山,沉重而毫不留情地朝她压过来。而这些所有的难题,说白了就都是钱的问题。
思虑良久,她最终决定去找齐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