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季节黑夜来得早,在泉池旁待到天色稍暗的时候,刘小柳起身去了酒店。煌上煌酒店是五星级,富丽堂皇、灯火通明自不必说。刘小柳在大堂里等了一会儿,见齐彬到了,才亦步亦趋地跟进房间里。安排的房间在酒店最高层的最里面,进来的时候路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很是幽静。房间里的人刘小柳都见过,并没有什么陌生感,只是她们单位的新任领导还没有到,刘小柳看着精巧的雕花木门莫名的有些不安。
有人开玩笑:“小嫂子还紧张什么,什么省里的后备干部,在齐副市长面前还不是毛头小子一个?”
刘小柳微微笑了一下,并不搭讪,很多时候,沉默是应对那些带刺的笑话最好的方法。只听见有人朝着她们的房间走过来。房间前面的走廊地面是大理石铺就,走在上面的时候脚步轻快而干脆,除却了服务员滴滴答答的高跟鞋声,时隔多年,刘小柳依然能清晰地分辨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重了,一声一声,一点一点地踏进她的心里,踏碎了,一颗心在胸腔里四散而开,有碎片涌在喉咙里,窒息的感觉,窗外便是十几米的高空,想逃离却已然不可能。终是有人踩着她的一颗心进了房间,服务员微笑着礼貌请进来的客人,刘小柳不用见面也知道,那是林泉声,十年未见的林泉声。
十年未见,一见悲怆。林泉声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刘小柳的样子,也幻想过他们重逢的情景,只是一千一万种可能都设想过了,上天仍给了最出人意料的一种。来之前便有人旁敲侧击地提醒过,齐副市长会带着自己的外室参加,林泉声却在进门后的第一眼捕获刘小柳无路可逃的目光。心里面默念着不是她,一定不是她!却木然地听见有人说:“林书记到了,咱们开始吧。”满座之中,除了她,再无旁的女人。
无比漫长的一顿饭,珍馐美食化作沉渣砂砾难以下咽,林泉声面无表情地含沙射影:“原来齐副市长还有这样如花似月的女儿,我一定好好栽培提拔。”一句话说得大家面面相觑,林泉声却是端了满杯的酒朝着齐彬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一干而净。
还是曹臻脑子转得快:“小嫂子保养得这么好,难怪林书记会认错,说来说去,还是齐副市长有魅力又有福气。”
林泉声恍然大悟一般:“还是我没有眼力,自罚三杯。”接着便是三杯酒意义灌下去。刘小柳默不作声,只看着他极为痛快地一个个向满桌人敬酒,然后来者不拒地干掉一杯又一杯,终是早早地趴在桌子上叫不醒。热闹的饭局便以林泉声大醉不醒为由早早结束。
这样尴尬的饭局,齐彬面子上不好看,心里自然不痛快,也喝了不少的酒,曹臻送他回家去。刘小柳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出了酒店,身旁突然有人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疾走。刘小柳默不作声,一路跌跌撞撞被林泉声扯到酒店近旁的街心公园里去。深秋的夜晚寒风萧条,公园里看不见人的影子,只有远处昏黄的路灯映衬着落叶树木的枯枝,树影斑驳而狰狞。两个人终于停下里,林泉声满身的酒意,急促的呼吸着,牙齿咯咯作响,让她不寒而栗。刘小柳想别过头去,却听得“啪”的一声,林泉声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她脸上,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打得她眼前繁星点点,耳边亦是嗡嗡作响,一个趔趄向后退去靠在身后的杨树上许久才清醒过来,脸上烧灼般火辣辣地疼。
刘小柳勉强扶着树干,看向林泉声,光线很暗,却依然清晰地感觉到林泉声如从前般闪亮澄澈的目光,冰冷而愤恨,像是从前柳堡小区里隆冬的冰凌,凝聚着最刺眼的光芒,生生地砸将过来,把眼前的人砸到千疮百孔。林泉声再次挥起手,刘小柳没有躲闪,闭上眼睛抬脸迎了上去,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林泉声高高举起的手在半空中停滞许久,终是啪地一声,重重地打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又是一拳重重地砸在刘小柳身边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