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芙放下书卷,几步出了屋子,见巧慧手中提着一个用柳枝编的花篮,枝条本来满布翠叶,偏又插了几朵花,赏心悦目,书桃叉着腰怒目而视。
碧芙笑着接过来,笑道:“这花篮谁编的,可真好看!”
巧慧得意地笑道:“是我编的,编了给姑娘放在房里,可香了!”
书桃指着巧慧道:“姑娘你瞧瞧她,园里的花都叫她糟蹋了!”
巧慧道:“花期就快过去了,我刚刚瞧着好些都谢了,再说园子里那么多花,偏我编一个花篮就是糟蹋了,你可真小气!”
书桃急道:“左右还能多开几天,总比姐姐摘了好!”
巧慧道:“那多可惜,横竖放在屋里姑娘还能多看几眼呢!”
碧芙笑着和解道:“瞧瞧我的丫头们,一个心灵手巧,一个忠心耿耿,我可真是福分不浅呢!”
巧慧朝书桃吐吐舌头,笑着把花篮拿进去,书桃鼓着腮帮子,惜梅见状道:“我听说外头铺子里卖的胭脂水粉都是采了花做的,咱们不如试试看!”
巧慧放下花篮正听了这话,转身拍手称道:“这主意好!”
书桃一听脸色都变了,急地直跺脚,“惜梅大姐姐,你可别助着了,咱们院子好不容易开了这些花,何必这样糟蹋了!”
碧芙忙安慰道:“她那是逗你呢,你别睬她,这园子里若再少一朵花我给做主,你且瞧瞧院子里的果子可怎么样了!”
书桃心思单纯,见主子问话,也就把花的事抛脑后了,忙回道:“池边上的桃子刚结了手指大,后院的樱桃红了,我怕雀子鸟儿们偷吃,拿了网子罩起来。”
碧芙道:“这东西熟的快,你去找个梯子叫人挑些摘了,老太太和二位婶子各送些过去。”
书桃点头笑着应了,又道:“池里冒了很多荷叶,再过两月估摸就能开花了呢!”
妙春笑道:“咱们刚来的时候,光秃秃的,没成想这里头还有荷花!”
书桃笑道:“不止有荷花,前儿下雨,我瞧不少鱼上来浮水呢!”
碧芙眼睛一亮,上了瘾,“真的啊!”一面说着一面叫惜梅去找鱼竿。
妙春劝道:“姑娘要吃鱼,去外头买,或是叫个小厮拿了网子弄几条,何必自个儿去,过会子日头大了!”
碧芙笑道:“不过涂个乐子,我躲在树荫下,不碍事!”
众人见劝不住,只得准备鱼竿鱼饵,几个小丫头也稀奇,帮着提东西都跟过去,只留婉琴水墨两个看屋子,书桃是个心急的,见好大功夫鱼竿连动也没动,有些急,“姑娘,那天我明明瞧见的。”
碧芙伸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姿势,惜梅把她拉到一边小声道:“不准说话!”
果然不大功夫,只见水面一动,碧芙觉得手中鱼竿一沉一沉的,忙把鱼竿拉上来,只见空中一道弧线,一条大青鱼甩着水浮出水面。
书桃抢着过去道:“姑娘,我来逮着放水桶里。”
近中午,碧芙钓了六条青鱼,喜得巧慧直拍手称赞:“姑娘书念得好,没成想这钓鱼也不错!”
书桃忙得脸通红,“我可愁死了,就怕钓不着,还是姑娘技术好!”
惜梅拍了她一下道:“姑娘不过头一回钓鱼,哪里谈得上技术,不过是耐心好,姑娘说是不是!”
碧芙笑着点点头,妙春笑着打趣说:“果然是跟着姑娘久了,鸟也变聪明了!”
众人闻言都笑开了,惜梅却道:“我是鸟,也是只好鸟,有本事你们往后别跟好鸟说话!”说完哼了一声走了。
听着这话,碧芙也撑不住笑了。
书桃水墨两个搬着水桶送去厨房,因老太太喜欢吃红烧的东西,按照碧芙的吩咐,红烧两条,送给老太太和庆哥儿吃,另外两条做清汤,两位婶子每人一份,剩下的两条做了份辣椒鱼,主仆几个一起享用了。
如此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碧芙吩咐人摘了桃子、杏子往各院送去,次日马氏那院就闹了起来,这林娇蓉见姐姐的院子里又是这个果子又是鱼,跟马氏哭闹说,“我只比姐姐小一岁半,凭什么她有了独立的院子,那么多侍女使唤,如今还管着家里,这好的都给了姐姐。”
马氏觉得自己如今有了身孕,腰杆也直了,经女儿这么哭诉,只觉得不公平,这一早就去跟老太太请安,话里话外就是林府待她闺女不公,老太太如何听不出来,只不搭理,这马氏气呼呼地回去,只嚷着老太太偏心,闹得不成样子,碧芙看不过去,就劝她祖母,妹妹与她同为林府小姐,她要个独立的院子那就给她好了,咱们林府多的是房子,叫她自己挑,只她明儿要嫌不好了,只问她自己,处处随她心意可怎么得了,老太太无法只得这样。
惜梅听说后道:“可真是好心没好报,咱们好心送些东西给她享用,倒惦记上咱们这儿了!”
书桃也道:“姑娘也忒好性了,上回我送樱桃过去的时候,二姑娘就说,大姐姐的院子就是好,当时我没听出来,原来是嫉妒呢!换我,我可不应的。”
碧芙叹道:“二婶子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本来就拎不清,死乞白赖的功夫连祖母都头疼,二叔说了多少次也没用,我又是晚辈,何必得罪了她,弄得自个儿的日子也不安宁,值得吗?”
惜梅道:“姑娘说得没错,老太太常说宁可得罪了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人,姑娘跟她一般见识只怕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妙春呵斥道:“惜梅,你就少说几句,小心隔墙有耳,传出去带累了姑娘!”
众人听了皆不言语,碧芙只得唉声叹气,她这个二婶子可真是个糊涂的,从前没有对手嚣张些也罢了,如今有了崔氏,也不知收敛,一味的撒泼吵闹,虽说有了身孕,没见二叔怎么样,听家里的仆人说,二爷多去崔氏那边,瞧瞧那位崔氏,纹丝不动,不争不抢,对二叔嘘寒问暖,对老太太毕恭毕敬,换谁都会向着崔氏。
这年碧芙的生辰,老太太要为她大办,请戏班来,鉴于之前的事,碧芙拒绝了,只说给祖母磕个头,烧几个好菜,一家人吃个饭才好,却是她姑姑听说了,坚决领着两孩子来府上,说旁的事罢了,她侄女的生日岂可草草了事,硬是请了个戏班回来,马氏向来对这个大姑子敢怒不敢言,只得私下发几句牢骚罢了,倒是宫里的几个孩子还惦记着她,叫送了些东西过来给碧芙祝贺。
中秋时分宫里又赏赐了些东西,每年中秋都一样,倒成了定例,老太太与老太监寒暄了几句,碧芙自回自己的屋里,却是惜梅打老太太那边过来道:“姑娘,我刚刚听说三皇子腿摔断了!”
碧芙一惊,全身一抖,手中的书也掉了,“你说谁?”
惜梅捡起来书,道:“我刚听那宫里的老太监正跟老太太说话,老太太问他宫里太后娘娘们,那老太监说都好,只敬妃娘娘这几日守在宫里照顾三皇子,好像是什么骑马时惊了马,从马上摔了下了,折了腿!”
宋妈妈听了,怜惜道:“真是可怜见的,这孩子怎么就三灾八难的!”
碧芙忙问:“那要不要紧!”
惜梅摇头道:“只说在床上养着,旁的都没说!”
妙春见碧芙神色慌张,忙安抚道:“想必是不打紧,我听人说这伤筋动骨的在床上养个一百天就好了,况且三皇子年轻,宫里太医医术好,什么名贵的药材没有。”
惜梅见碧芙如此,深悔自己嘴快,也附和说:“我看没那么严重,不然三公主定会叫姑娘进宫。”
碧芙只在愣神,她心里想的是,若是摔得重了,往后不能走了怎么办,听三公主说三皇子喜欢骑马射箭,若是躺在床上小半年,那读书怎么办,他那么爱读书的人,不能上魏先生的课,不知多难过,敬妃娘娘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自个儿身子也不好,这会子不知怎样了,还有三公主,她那么喜欢三哥哥,不知多伤心。
好在过了几日大公主大婚,大公主特意遣了宫人去林府把碧芙接到宫中住两日,碧芙把贺礼敬给大公主道:“碧芙祝贺大公主鸳鸯福禄,如鼓琴瑟,白首成约,其乐陶陶!”
大公主笑道:“瞧瞧蕙芝这张嘴,几月不见越发甜了!”
大家说说笑笑,只三公主在一边闷闷不乐,碧芙知她的心思,与她们说笑了一阵就拉着三公主的手出来,所幸大公主屋里的人也多,没注意她两个,碧芙也顾不得寒暄,开门见山道:“三皇子怎么样了?”
三公主叫了声林姐姐,眼圈就红了,碧芙赶紧哄道:“快带我去瞧瞧吧!”
三公主揉了揉眼睛点点头,
到了斓月殿,三公主急忙跑去三皇子的屋里,道:“哥哥,你看谁来了?”
碧芙进去的时候,远远的瞧见三皇子手握着书卷躺在软榻上,听见妹妹的声音,放下书卷,见碧芙笑吟吟地立在塌前福身施礼,三皇子微微一愣,有些局促地用手撑着身子想坐起来,碧芙赶紧制止道:“你可别乱动了,老实躺着吧!”
三皇子道:“妹妹快请坐!”
三公主连忙叫人上茶,又遣走了屋里的宫女太监,搬了张小杌子坐在一边,碧芙道:“怎么好好的就摔了?”
三公主想说什么,三皇子道:“都是些畜生,性子烈,难免发了脾气!”
碧芙皱眉道:“我听人说养病不可多看书,仔细伤了眼睛!”
三公主闻言,拉着碧芙滔滔不绝告起了状,“姐姐你不知道,哥哥有多固执,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叫他静养,不可躺着看书,哥哥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我和母妃不妨头,他晚上偷偷看,还天天央我去文华殿听魏先生的课,回来跟他讲一遍,连魏先生布置的作业也不怠慢,每回做好了叫我偷偷给魏先生,前儿叫小牙子扶着去写字,叫我母妃瞧见了,罚了小牙子去外头守门,这才好了一阵,昨儿太医来瞧直皱眉,若再不好好养着,将来可怎么办!”三公主说着哽咽起来。
三皇子有些尴尬,手指摸索着书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碧芙道:“三皇子喜爱读书,比之古时匡衡苏秦可不差了,只你如今是病体,该听听太医的话,娘娘跟公主也为你操心,你是做儿子哥哥的,叫身边人担忧可是不孝不友不恭,等过了小半年,养好了身子,你就是一天不合眼,顶多疲劳些罢了,如今天气渐冷,左右耐烦些日子,到了年下可就好了!”
三皇子脸色通红,可整日躺着什么也做不了,他觉得快疯了,碧芙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三皇子如今要读书也不是难事,找个识字的太监或宫女,你想读哪本叫他们读给你听岂不好?”
三公主拍手称道:“姐姐这个法子好,左右我也无事,往后我给哥哥读书!”
碧芙拿着两瓶药膏递给三公主道:“一个是七厘散,活血止痛的,另一个是吊筋药专治扭伤挫伤,屈伸不利,都是外敷的,每日两次,敷在伤处按摩,切不可忘了!”
三公主欣喜地接过来,“姐姐哪来这么好的膏药。”
碧芙笑道:“是我哥哥给的,他最喜医术,整日在家研究。”
三公主有些惊讶,“姐姐何时有了哥哥,怎么我不知道?”
碧芙道:“他是我三舅舅家的表哥,我在衡州的时候,有一回三舅舅送给我跟表姐的兔子病了,城里的大夫都不会治,我表姐硬拉着表哥帮忙,结果他果真给治好了,我离开衡州的时候,做了好些药给我,有的用过,有的没用,这两瓶是他亲自做的后来寄给我的,都是什么山栀、桃仁、白芥子、杏仁、红花、麝香、朱砂、三七、伸筋草用臼捣烂制的,我也不曾跌伤,搁在箱子里好些日子了,这会儿可有用处了。”
三公主笑道:“姐姐,你哥哥多大了,怎么这么厉害?”
碧芙笑道:“他跟六皇子同岁,如今正在我外公的书院读书!”
三皇子呐呐道:“如此多谢你哥哥!”
碧芙摆摆手,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黑匣子,“里面是件玩器,给三皇子打发时间玩的!”
三公主一把夺过来打开瞧了,“这东西可真好看,姐姐哪来这么多宝贝。”一面把玩着,一面道:“真是羡慕哥哥,弄得我也想躺着!”
碧芙赶紧呸了声道:“这话也是浑说的,从前可是少了你的?等我下次得了好东西再叫人送来,如今三皇子伤了身子,病者为大,当然要紧着他了!”
三公主伸伸舌头。
碧芙瞧了瞧外面道:“三皇子你好好养着,若是药膏擦完了,我再叫表哥做几瓶托人递给你,莫要任性了!”说着站起来道,“我来了半日了,该走了!”说着福身告辞离去。
次日大公主大婚,皇上下旨正式册封大公主廉妱为晋安长公主,一早淑妃几个娘娘去大公主宫中忙着张罗,几个老嬷嬷宫女忙着给大公主穿衣上妆,公主去向太后皇上娘娘跪拜辞行,一干礼毕,顶着盖头由两位老嬷嬷扶着上了花轿,碧芙几个一直送到宫外,见人群中有个圆脸微胖的孩子盯着自己笑,碧芙心里发毛,瞧他装束富贵,该是哪个公侯的公子,怎么这样放诞无礼,自己又不认得,他为何盯着自己笑,却是三公主瞧见,悄悄地把碧芙拉倒一边小声道:“姐姐别理他,他是姑姑的儿子,叫张卓勇,平日无法无天的,咱们都不招惹他,姐姐只离远点才好。”
张卓勇见碧芙被三公主拉到一边,且人多,被挡着瞧不见,又垫着脚张望了两眼,心说这谁家的丫头可真好看,正眼巴巴地瞧着,见身后有人拉了他一把,“表弟这是瞧什么呢?”
小胖子转身一瞧是六皇子,只得讪讪道:“没……没什么!”
张卓勇刚刚的举止尽收六皇子廉颐眼中,廉颐平日最瞧不上他,他母亲是皇上的姐姐,先帝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婚后好几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十分娇惯,前些年他们几个在文华殿读书,大长公主本想把儿子送过来,只张卓勇最怕读书,又不喜宫中规矩繁杂,故请了先生在家里学,可他心思完全不在书本,一塌糊涂,所幸识得字,这孩子无拘无束惯了,虽年纪不大,京城外头跑了不少地方,今儿他表姐大婚才跟他母亲进宫,没成想瞧见碧芙,顿时眼前一亮,廉颐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提醒道:“表弟,上马吧!”
张卓勇这才磨磨蹭蹭地爬上马,又偷偷回头瞧了一眼,见三公主正挡在前头,心中暗骂这丫头作死,什么地儿不好站,偏偏挡着那小美人,心中越发痒痒,廉颐见他那流氓样,气不打一处来,用马鞭轻轻甩了一下他的马屁股,马儿果然跳了一下,吓得张卓勇连忙抓紧缰绳稳了稳身子。
廉颐道:“表弟可当心看着前面,别撞了人!”
张卓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六皇子提醒地是!”
由福王五皇子六皇子送嫁,七皇子无所谓,倒是八皇子廉颙见哥哥们骑着高头大马,闹着要去,八皇子如今已是两岁了,会走会说,和庆哥儿一样讨喜,七皇子吓唬道:“你甭瞧了威风,瞧见廉颢那小子没有,摔断了腿,到如今还躺着呢,说不住这辈子就瘸了!”
此话一出,三公主霎时脸色变了,死死地拉着碧芙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