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把自己当成是故事里的主角,所以他们活的那样戏剧性、颠沛流离。在闪烁的霓虹灯下,在交错的十字路口前,数不清的人怀揣着各自不同的希冀给自己的未来添油加醋。他们还告诉自己那是真的。
礼夏不一样。
曾经在那个灰蒙蒙的,永远是独自一人的世界里,她唯一告诉自己的只有一条规则:你不是主角,你永远都不会是。
当同龄的孩子还沉浸在公主王子美丽的童话里,并为之幻想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相信了:童话外的灰姑娘,是找不到王子的。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任何人眼里看到的那样,它就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你想要探索清楚,永远只有往下沉。
所以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应该只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它不会那么戏剧性,它不会那么波澜起伏,它只是会慢慢地腐烂而已,连同她自己一起。她也甘愿如此。
因此,当礼江城冲进家门的时候,她仍然觉得那不是真的。
他说姓迟的呢。
礼夏说你他妈的给我滚。
1
礼夏知道迟怀芳这辈子最恨的人有两个。
一个是她,一个是礼江城。
恨她,是因为她有一双和礼江城万分相似的眼睛;而恨礼江城,是因为他是一切的作俑者。
礼江城这个人,带给迟怀芳的不仅仅是短暂的青葱岁月,还有一切美好过后整个世界山崩地裂的塌陷。
和所有孩子一样,礼夏原本有个普通的家庭,仅仅是个普通却也其乐融融的家庭。但七岁那年,就连她这样普通的家庭,也被一个打进迟怀芳手机的电话击得支离破碎。
那时,迟怀芳看着荧幕上显示的“礼江城”三个字,没有迟疑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问:“你什么时候搬出去。”
愣了好久,迟怀芳也没有说话,她颤抖着手按下挂断键。
电话又“滴滴滴”地响起来。迟怀芳接起来,冲着电话那边吼道:“我他妈的不搬,永远都不会!你这个贱货给我死远点!”
电话那边的女人发出一声冷笑,道:
“我怀孕了。”
当时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礼夏,从门后面伸出头来,她看见迟怀芳把手机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妈……妈妈?”
眼前的中年女人靠着厨房柜慢慢下滑,抱着她,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2
“……对!所以你想怎么样?别给老子搞得一副婊样!老子早就受够你了!”
“我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你倒好——在外面找狐狸精!你这个白眼狼啊你!”
“滚你妈的给老子闭嘴——”
“礼江城我问你!从今以后我怎么办,礼夏怎么办!赶紧叫那贱货走人!”
礼夏紧紧地靠在门后面,穿着松垮的睡衣,她手里拽着的抱枕一直拖到地上。
她抬起手臂拼命擦掉不断滚出的眼泪。
那一年,她七岁。
3
对于礼夏来说,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父亲对于她来说仅仅是银行卡上一串串打进来的数字,而她已经快忘记了父亲到底长什么样子。
所以当礼江城在她对面坐下的时候,她并不觉得这就是她的父亲。
“你妈呢?“对面的男人问。
“你问我?”礼夏笑起来,“她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
礼夏已经记不得十年前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面容,但她敢肯定,眼前的男人一定比十年前要老了许多。
礼江城穿着件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名牌的黑色西装,他从头到脚都显示出现如今他那好似飞黄腾达的地位。礼夏也知道他应该是这个样子,不然每次卡上打进来的数字就会是“一千两千”而不是“一万两万”。
礼江城用那双深邃的眸子看着礼夏,他没有说话,但那仅仅是停留了片刻。他左右环顾着屋内的一切,最后低下头,从包里拿出一沓文件一样的东西——
“把这给迟怀芳。”
什么东西,她问。
礼江城站起身来,理了理胸前的领带,一边跺跺脚,一边说道:“离婚协议。”
礼夏知道这么多年,礼江城和迟怀芳其实一直还是法律上的夫妻关系。他们并没有离婚,只是保持着这么多年的不相往来,礼夏想,或许两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眼前白色的一沓纸形成巨大的凝块,刺激着礼夏的每一根神经。
她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么多年把我们当什么了——”
“跟那狐狸精过得很开心吧。也对,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是天造地设的。”
“他妈的什么时候被人甩了不要来找我们哭。”
礼夏闭上眼睛。
礼江城抄起茶几上的盘子,盘子里一大堆吃的东西全打在她的身上,形成肮脏的混合物,流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