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事吗?”杨易如轻声询问离她最近的那一个邻居,谁料邻居赶紧一挥手,神色紧张地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她不要出声。
见此,杨易如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站在门边没有说话。
她的视线回到刚刚那个女生身上。几秒后,随着钥匙的清脆声,门被顺利锁上,女孩蹲下去提起放在地上的菜袋,站起身,转过来。
这是一个给人干净感觉的女生。杨易如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纤细的少女,大约只有十七八岁,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瞳眸。
杨易如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就是那个叫礼夏的女孩子?
身后有人碰了一下自己,杨易如回过头来,发现是顾卓晨。
门外边,礼夏没有抬头,她拎着手里的东西,步子飞快地离开他们身边,走下楼梯。当她走过顾卓晨面前的时候,顾卓晨清楚地看到了她一头黑发之下戴着的口罩。
口罩?
顾卓晨脸上不改色,心里却开始无端的猜测——礼夏戴口罩,无非就只能是……
“唉,走了走了……呼,刚刚上楼梯就看见她,真是吓死我了。”
“对啊对啊,真是的,明明平时很少遇见的。今天真是不走运……”
“不好意思……到底怎么了?”杨易如有些尴尬地笑着,她不明白这些人到底在议论什么——别人好像只是出去买菜的样子。
“啊,顾太太,你还不知道吧……上次和你说过这个女孩。哟哟哟,告诉你哦,不要和他们一家子走太近啊,听说会沾坏气!”
“昨天你们家可能不知道吧?那个姓迟的女人,大半夜的把她女儿揪出来打……昨天晚睡的大家伙可都知道了……也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样了,今天出门都戴口罩了,哟喂,迟早被毁容啊……”
“就是,那个姓迟的真的是没品没素,把自己亲生女儿这样从小打到大……”
几个邻居妈婶左一句右一句地添油加醋,不好多说,也只是议论了一下,就和杨易如母子打了个招呼,渐渐地散掉了。顾卓晨站在杨易如背后,看不见她的脸色是怎么样的。
“妈……”顾卓晨突然开口了,“我能不能去找她。”
杨易如被吓到了——
“阿晨,你……”
“不是!妈,你别慌。那个……是因为我们交了朋友。”顾卓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说的话很容易被误会,他连连摆手,“妈,你别多想……我们,最近我们刚认识。就是那次,你让我去送水果我才认识的她……”
“她妈妈,好像经常打她……所以……”
顾卓晨的话没有了结尾,他平稳的声线在空气里像烟雾一般散了。而出乎他的意料,不到一秒,杨易如没说一句话,把门敞开。
“妈?”
“还愣着干什么?去啊,人家都走远了怎么办?”杨易如脸上略显急切,她拍拍顾卓晨的肩膀,“快点,我也挺担心那小姑娘的……妈相信你。”
1
左肩上突然搭下一只手,礼夏一回头,发现是顾卓晨。
“你怎么在这里?”
隔着口罩,礼夏的发音有些模糊。她轻轻仰起头,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少年。
他应该在家。在那个和睦美好的屋子里享受着初夏的暖色阳光。
他和自己不一样。
“口罩……口罩摘下来。”顾卓晨喘气的时候,只有那双墨一样的黑眸还是冷静地直视礼夏。
女孩的眼睛泛着比以往更令人害怕的血丝,显得很疲惫。她的头发还有些乱,脸上戴的那张白色口罩占据了她几乎二分之一的脸,口罩边缘,隐约显出一点颜色鲜红的皮肤。
刚刚她走的很快,顾卓晨跑了一小段路才追上她。
“不要。“她不深不浅地回答,接着往后退了一小步,那双浅黑的眸子里透射出安静的倔强。
顾卓晨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看着礼夏的脸,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来,既没有上前,也没有走开。
两个人在风声当中,安静地站着。不知道是进行一场拔河似的较量,还是在进行一次无声的劝说。
“你去哪。”过了一会儿,顾卓晨发出有些沙哑的声音,“我和你一起去。”
“……”礼夏这才稍微放松一点,她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顾卓晨,然后慢慢地朝前方走去。
顾卓晨跟了上去。
2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就是菜场了。
在早晨,这里永远是最喧闹的一个场所,从来没有例外的一天。拥挤的人潮几乎没有空隙,道路边上,开店铺的都在大声叫卖着,杂乱无章的摊位前,很多人在讨价还价。地面上,全是已经被人踩过无数次的发黄的菜叶。
“别走散了。”礼夏发出闷闷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顾卓晨。她才发现,身后的少年俨然高出自己近一个头,早晨稀疏的阳光投在他身上,割出浅色明暗的光斑。
多远。
“恩。”顾卓晨环顾四周,因为杂乱,所以镇子上的菜场甚至比城市里的还要拥挤。他伸出手去,轻轻拉住礼夏的衣角。
“这样行吗?”
礼夏回过头来,她眨了眨眸子,看了看那只骨骼分明的手,又看了看顾卓晨那双墨一样的眼睛。
在灰色的背景里,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好像电影里的慢场景一样。
3
“我上辈子肯定是你妈。”
“……”
4
接过蔬菜摊老板的塑料袋,礼夏数好钱交了过去,接着,她低下头,看看手里的字条——“还有……肉类。走吧,最后一家。”
当礼夏转身的时候,顾卓晨眼疾手快,拿过她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
“干什么?”礼夏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想说更多的话,却终究只说出这三个字。
“帮你提啊。”顾卓晨很奇怪地望着礼夏,举起手里的塑料袋,“……我不会让你一直提到家吧。”
“……”
那家肉铺在菜场外边一圈,两个人好不容易从满是妈婶的人潮中挤出来,喘着新鲜的空气,匆匆忙忙走到那家铺子前。
“老板——”
顾卓晨安静地站在礼夏旁边,店铺老板出来了,礼夏就熟练地和老板讲话,其次付钱。
少女一头墨黑的长发,干净地挂下来。她的侧脸在早晨的光线中染上一点柔和,就连线条的轮廓都似乎有些被晕开了,稍稍弥补了她苍白的肤色折射出的不健康。
那位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她扎着短粗的马尾,两只袖子撩得很高,在不停地忙活。
顾卓晨的视线向四周望去,定格在一个不远处的肉铺上,他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问礼夏:“那家不是比较近吗,刚才为什么不去那边?”
礼夏一边接过称好的肉,一边回过头来对上顾卓晨的视线,她转过身,视线刚刚触及那个铺子,就极其不明显地抖了一下,接着转移开来。
——“你他妈的人家给你缺斤少两了也不知道!”
当时迟怀芳歇斯底里的声音还回荡在她脑海里,很清晰。
“……那个铺子的东西不好。”
她回答得很敷衍。
远处,那家肉铺跟前挤着很多人,老板正在忙活得很紧,一边喊着“您再等会儿”一边利索地称量,案板上的肉都泛着很新鲜的光泽。
看着礼夏明暗分明的脸,顾卓晨不再说什么。
“喵——”
突然间,一声细声细气的猫叫把两个人从安静的气氛中打破。
“猫?”顾卓晨听到了猫叫,回过神来。
“啊……”礼夏抬起头,她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朝顾卓晨做了个手势。接着,顾卓晨跟上礼夏的步子,从铺子前走开了,在不远处几步路的地方拐角。
“这边。”礼夏在一片矮树丛边蹲下来,放下塑料袋,用手稍微拨开一点树枝。
“喵——”
一只黑猫从树丛里探头探脑地露出半个身子。
它好像已经认识礼夏了,两只琥珀色的眼睛不时的眨着,闪着不知名的光芒。
顾卓晨凑过去,也在礼夏身边蹲下来。礼夏向他伸手要其余的袋子,她从装鱼的那个袋子里掏出一条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泥鳅鱼,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凑到黑猫跟前。
“喏。”
“喵——乌鲁乌鲁……”黑猫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一阵连续的声响,接着咬住那条小鱼,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