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九子说完,从桌子上抓起两把短枪插在腰上。走到院子里,他翻身上马,和十几名家丁出了阎府,向大阎坨子北面的大草甸子奔去。
阎九子走后不久,隋二带着几名家丁赶着几挂马车去了黑瞎子沟。
三
深秋时节,高天苍苍,大野茫茫。李巴山孑然一身向远处一个村落行去。在将吴妈送到县城后,为了寻找女儿兰花,他每日都跋涉在科尔沁大草原上。听说阎九子回到了大阎坨子,他尽量谨慎自己的行动。他最担心女儿会遇到草原上的野狼,所以寻找得非常仔细。好在没有发现任何一具横在草原上的尸骨,他才心安了些。连日来,他已寻过了很多地方,可就是不见女儿兰花。
昨天晚上,他潜回大阎坨子。在村外,他看见了一处新坟,心中很是疑惑。便将心一横,悄悄进了村子,在夜色的掩护下向二牛家走去。
转瞬之间,他便来到了二牛家门前,上前叩门。
“谁?”二牛爹在屋里喊道。
“是我。”李巴山在门外应了一声:“老哥,我是巴山,你快开门。”
房门很快就打开了,二牛爹一把将他拽进屋:“巴山,你胆子咋这么大,阎九子正想捉你呢!”
“我就知道姓阎的不会放过我。”李巴山问道:“老哥,村外的新坟是谁的?”
“巴山,那还能是谁的,是二牛的呀!你杀了阎大头的那天晚上,天还不亮,我和村上的几个人就在南甸子上找着了二牛的尸骨。二牛这孩子死得惨哪!整张脸都被狼啃烂了。我怕日后连累了乡亲,就在村外把他埋了。”二牛爹一边说一边哭起来:“巴山,你杀了阎大头,也给二牛报了仇,我谢谢你了。”
巴山只感鼻子一酸,他强忍住:“老哥,这是什么话,阎大头早就该除,菱花也是让他害死的。我恨不得将阎家人一个个都杀了。”
“对了,兰花那孩子有音信了吗?”二牛爹止住哭声问道。
李巴山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有,我就是一死,也要找到兰花,这孩子尽和我遭难了。”
巴山不敢在二牛家耽搁,半夜过后就出了村子。刚刚走到村外,便听到了远处大草原上那隐约的狼嚎。
太阳出来时,他已经远离了大阎坨子。他想到大阎坨子北面的几个村落去找兰花。但是走了一段路程之后,他的身影便被隋二收买的眼线盯住了。
他脚下不停,远处的那个村子慢慢地到了他的面前。他迈步刚要进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巴山一惊,猛然回过头,阎九子和他的家丁已然骑马追了上来。他这才发觉,自己忘记在枪管中装进火药。情急之下,他向村子里跑去。只听得阎九子等人的马匹随后跟进村子。几个聚在村子里的闲人见有人马进了村,一忽之间散开,不见了。
李巴山在村子里七拐八转,极力避开阎九子等人的视线。刚想在两间茅草屋后定住身,不想一只大黑狗窜过来对着他狂吠不止。巴山一脚将狗踢开时,阎九子又带人追过来。阎九子在马上对李巴山抬起了枪口,巴山将身子急忙一闪,枪响之际,子弹深深地陷进了泥墙。他起身向村北扎去。一双脚才踏出村子,忽看见村外的甸子上,五六匹马正牧在那里,一个大户人家家丁模样的人正在草地上睡觉。巴山一喜,急忙向马匹跑过去。
阎九子追过来时,李巴山已骑马跑远了。
阎府的一个家丁问:“东家,还追不追?”
阎九子发狠道:“追,我今天一定要杀了李巴山,给老太太祭灵。”他说着,攥紧两支短枪,纵马朝李巴山追去。
无奈阎九子骑术平常,平时百发百中的双枪在马背上却失去了准头。他将两支短枪中的子弹打完,也没有伤及跑在百米之外的李巴山。
直追了半日,李巴山的马速才慢了下来。那时已到了县境的东北地带,距大阎坨子也有上百里之遥。但见沙丘越来越多,草势也越来越盛,偶然就会眺到一泡一带银亮的水色。又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李巴山的马绕过了一座沙丘,不见了影子。阎九子心下狐疑,在沙丘前停住马,瞪视着前方。冷然传来一声枪响,他前面的一名家丁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赶紧命家丁们跳下马,在草地上隐下身形。可是一直过了很久,沙丘上再也没有动静。
阎九子对家丁门吼道:“都给我上去。”
当阎九子带着他的家丁上了那座沙丘时,一片白茫茫的水色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家丁指着沙丘下面对阎九子说道:“李巴山骑着的那匹马在那儿呢。”
阎九子向下望去,只见那匹马已瘫软在沙丘下,全身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他身边的家丁问道:“九爷,还追不追?”
阎九子说:“不要追了,这里是十三泡,里面有两伙绺子,咱们回去。”
四
阎九子回到大阎坨子时已是星斗满天。直至躺倒炕上,他还为李巴山从他的枪口下逃脱而懊恼不止。秋月几次狐媚万千地附上身来,都被他推了下去。
第二天,他又开始为去省城取枪的隋二担心。他正心意烦乱地在院子里踱来踱去,隋二派回送信的一名家丁进了阎府,说他们已经找到了黑瞎子沟的地龙,他心里的火燥才慢慢退去。
秋月说:“九子,你比你那个熊大哥可强多了,就连李巴山都怕你了。”
阎九子说:“李巴山虽是一条汉子,只可惜拿在他手上的是一条猎枪。这样的人是不会软下来的,告诉家丁们,都给我小心了。”
到了第三天,阎九子估摸隋二今天就会回来,便让几个家丁上路去接,自己在院子里等候着隋二的消息。秋月搬了一张藤椅走了过来,让他坐下,然后在他身后站定,伸出双手按摩他的双肩。
秋月说:“九子,你说老隋能不能在省城给我买些小东西回来?”
阎九子说:“那些金银首饰以后少不了你的,现下正是闹胡子的时候,我还是放心不下隋管家他们。”
秋月说:“老隋办事谨慎,再说张先生不是答应护送了,你还担心啥?”
阎九子一想也是,便闭上眼睛享受那女人的按摩。
隋二忽然带着家丁进了院子,哭丧着脸说道:“东家,不好了,那些枪被抢了……”
阎九子一下跳起来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原来隋二在省城交涉完毕,在黄麻子的护送下到了邻县德川境内的偏脸城,黄麻子却不肯再送了。隋二只得率领家丁赶着马车向回赶路。猛然从官道旁边现出十几个人来。隋二见那些人个个生得土眉土眼,只当是从外省逃荒过来的饥民,便大大呼呼地说道:“干什么?干什么?车上又不是吃的,都给我远远的。”
那些人却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领头的说道:“这年月,哪个都这么听话,就不会起胡子了。兄弟们,下了他们的马车。”
隋二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土匪,当即变软了口气说道:“弟兄们,你们是哪个绺子的?”
那个领头的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们是前几天拉起的‘七国’、‘六国’绺子。”
隋二一听,急忙说:“兄弟们,千万别伤了和气,我们是芜城县大阎坨子‘阎文员’的人。你们今天放我们过去,来日东家必有重谢。”
那些人又是一阵狂笑:“什么文圆文扁的,我们就想要这几挂大车。”
隋二和家丁们阻拦不住,眼见那些人赶着大车进了官道边的一个村子。
阎九子听罢吼道:“马上给我备马,我去会会那伙胡子。”
片刻之后,大阎坨子村外扬起了一阵烟尘,阎九子带着他的家丁骑马奔德川去了。
这地方离德川较近,一个时辰便到了隋二所说的偏脸城。进了那个村子,最后看见在一家大户宅院里,停着阎家的几挂马车。有几个人正在院子里忙碌着。那些人见阎九子的人马进了院,都非常吃惊。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家主人不在。”
阎九子心中窃喜刚好占了天时。嘴里喊道:“兄弟们,动手。”
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声娇气地响起来:“是什么人啊?竟闯进‘七国’、‘六国’的院子了。”上房房门一开,款步走出一个身段苗条,相貌美丽的女人。
“压寨夫人,不知哪来这么多人。”院子里的人说道。
“这位爷,”那女人走到阎九子面前说:“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都不在,有话进屋说吧。”
在那个女人说话的当,阎九子清晰地听到有人拉动枪栓的声音。
他一把将那女人扯到了自己面前,用枪口对着她的额头,对她说道:“快把枪交出来,不然我毙了你。”
院子中一阵慌乱,“七国”、“六国”的土匪们只好把装枪的几个箱子抬了出来,但他们并不情愿把枪搬上车。
阎九子喊道:“装到车上去。”
土匪们用一种异常缓慢的动作把枪搬到了车上。
“兄弟们,撤!”阎九子喊着抱着那个女人,翻身上马,枪口死死的对着那女人的额头。
隋二也连忙指挥家丁,赶着那三挂马车出了庄子。
阎九子看见隋二和家丁们已经上了官道,对院子里的那些人说道:“你们当家的回来时,就告诉他,我就是阎文员,”说完,两腿一夹马肚,那匹马在“七国”、“六国”的土匪们注视之下出了村庄。
阎九子离开了偏脸城,来到芜城境内草原上的一座沙丘前,停下了马。他把那女人吊到沙丘下的一棵孤树上。尽管那女人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他还是举起了马鞭,把连日来的恼怒一起发泄到那女人身上。皮鞭带着强劲的风声,狠狠地打在那女人娇嫩的皮肤上。转瞬之间,她的身上便爬满了猩红色的花茎。那女人凄厉地叫喊起来。
阎九子骂道:“娘的,说,谁叫文扁了?”
正打着,隋二喊道:“东家,那边有人追来了。”
阎九子定睛一看,刚才马匹跑过的那条官道上腾起了一股灰尘,十几匹快马正急速地奔驰在官道上。
“东家,怎么办?”隋二惊慌地叫道。
阎九子说:“别慌,都给我上沙丘。”
隋二伸手去解那绑在树上的女人,阎九子喊道:“解那娘们干什么?搁在树上给他们当靶子,看他们还敢不敢向咱们开火。”
隋二伸出大拇指说:“还是九爷您高明。”
阎府的家丁们在沙丘上藏好了身形,那些人也近了。阎九子对着天空开了一枪,那些人蓦地停下马,纷纷从马背上跳下来,趴在了草地上。
只听有人喊道:“朋友,别误会,我们是来求和的。”
阎九子对隋二说:“问他们是什么条件?”
隋二尖声尖气地回道:“求什么和,我们东家说了,这样放了你们的人,太便宜了,说说条件吧。”
“只要放了夫人,我们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对方喊道:“我们当家的准备了五百块大洋赎人。”
阎九子冲隋二努努嘴说:“答应他们,让他们派一个人把钱先送过来。”
隋二继续喊道:“我们东家让你们派一个人,把钱先送过来。”
没过多时,只见一个人身材短小的汉子从草地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