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的神秘不仅来自本身经历的坎坷曲折,也来自其人人的独行孤举,更来自他的人格魅力。他潜心治学砺志,使他饮誉士林;他投笔从戎,奏陈时弊,敢于直面现实,赢得“中兴名臣”的美誉;也正是由于他顺应潮流,首倡洋务,为中国揭开了近代化的序幕……。曾国藩的一生,凭借一个“挺”字在困厄中求出路,历尽劫波,以坚韧无畏的精神而成就了“天下之大功”。
读曾国藩,就要读《挺经》。读《挺经》,即是读曾国藩。
内诚自养,慎独自生——“内圣”法
慎独者,遏欲不忽隐微,循理不间须臾,内省不疚,故心泰。
主敬者,外而整齐严肃,内而专静纯一,斋庄不懈,故身强。
求仁者,体则存心养性,用则民胞物与,大公无我,故人悦。
思诚者,心则忠贞不贰,言则笃实不歁,至诚相感,故神钦。
《挺经》原典
细思古人工夫,其效之尤著者,约有四端:曰慎独则心泰,曰主敬则身强,曰求仁则人悦,曰思诚则神钦。慎独者,遏欲不忽隐微,循理不间须臾,内省不疚,故心泰。主敬者,外而整齐严肃,内而专静纯一,斋庄不懈,故身强。求仁者,体则存心养性,用则民胞物与,大公无我,故人悦。思诚者,心则忠贞不贰,言则笃实不歁,至诚相感,故神钦。四者之功夫果至,则四者之效验自臻。余老矣,亦尚思少致吾功,以求万一之效耳。
尝谓独也者,君子与小人共焉者也。小人以其为独而生一念之妄。积妄生肆,而欺人之事成。君子懔其为独而生一念之诚,积诚为慎,而自慊之功密。其间离合几微之端,可得而论矣。盖《大学》自格致以后,前言往行,既资其扩充;日用细故,亦深其阅历。心之际乎事者,已能剖析公私;心之丽乎理者,又足精研其得失。则夫善之当为,不善之宜去,早画然其灼见矣。而彼小人者,乃不能实有所见,而行其所知。于是一善当前,幸人之莫我察也,则趋焉而不决。一不善当前,幸人之莫或伺也,则去之而不力。幽独之中,情伪斯出,所谓欺也。惟夫君子者,惧一善之不力,则冥冥者有堕行;一不善之不去,则涓涓者无已时。屋漏而懔如帝天,方寸而坚如金石。独知之地,慎之又慎。此圣经之要领,而后贤所切究者也。
修己治人之道,止“勤于邦,俭于家,言忠信,行笃敬”四语,终身用之有不能尽,不在多,亦不在深。
古来圣哲胸怀极广,而可达天德者,约有四端:如笃恭修己而生睿智,程子之说也;至诚感神而致前知,子思之训也;安贫乐道而润身睟面,孔颜曾孟之旨也:观物闲吟而意适神恬,陶白苏陆之趣也。自恨少壮不知努力,老年常多悔惧,于古人心境,不能领取一二。反复寻思,叹喟无已。
原典精译
仔细考察古人的工夫,其中成效特别明显的大约有四个方面:谨慎独处,则心胸安泰;端肃恭敬,则身体强健;追求仁义,则人们悦服;专守诚意,则神灵钦敬。慎独,就是说遏止私欲,连非常微小的方面也不放过,循理而行,时时刻刻都如此,内省而无愧,所以心里坦然。主敬,就是说外表整齐严肃,内心思虑静定专一,时时端恭庄严,所以身体强健。求仁,就是说从本体上讲,能保养心性,从运用上来说,有爱民惜物之胸怀,大公无私,所以人们悦服。思诚,就是说内心忠贞坚定,言语笃实无欺,以致诚与万物感应,所以神灵也钦服。如果真能达到上述四方面的修身功夫,这四种效验就自然而至。我年纪已老迈了,却还想在修身方面下功夫,来求得万一的成效。
我曾说过“独”这个东西,是君子和小人共同感受到的。小人认为自己是独自一人时,会产生一个非分的念头,非分之想积聚多了就会任意妄为,由此欺人的坏事发生。君子忧惧自己是单独一人时,会生出真诚的意念。真诚念头积聚多了就会处事谨慎,由此对自己不满意的德行下功夫匡正。君子和小人都是独自处事,两者的差距却可由此得到评论。
自从《大学》穷究事物的原理并获得知识之后,过去的言论行为都可用作个人开阔眼界充实知识的资料,日常处理的琐事问题,更可深化个人的阅历见识。君子这样做了,他的心在遇到事情时,已能剖析公私的区别;他的心在联系道理时,又足以精辟地研究其得失。对于善事应当做,不善的坏毛病应去掉,早已经形象鲜明地认识到了。而那些小人,却不能有实在的见识,去实行他该做的事。办一件好事,唯恐别人不知道是自己干的,因此去办时迟疑不决。改正一个不好的毛病,侥幸别人可能窥视不到,因此改正得很不得力。背地里自己独处,虚假的情弊自然产生,这就是欺骗啊!而君子,唯恐办一件善事不彻底,在晦暗中产生堕落的行为;一个坏毛病不改正,就会像涓涓的流水长年犯错。暗室之中懔然不动邪念如同面对天神,主心骨坚硬如同金石。在自己主持工作的地方单独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这就是圣人遵奉的准则要点,也是后世贤人切实研究的问题呀!
自身修养和治理国家的道理,有四句话可终身适用而受益无穷,这就是“勤于政事,节俭治家,话语忠信可靠,行事诚恳无欺”。真话不在多少,也不在于多么深刻呀。
古往今来圣哲们的胸怀极为宽广,而可达至圣大德的,约有四种境界:诚恳谦恭,注重自我修养而生出聪明睿智,是二程的主张;精诚感动神灵而天生就有知识,是子思的遗训;安贫乐道而身体健康面无忧色,是孔子、颜回、曾子、孟子的要旨;欣赏大自然的美妙,吟诗作赋,而意志安适、精神愉悦,是陶渊明、白居易、苏轼、陆游的人生乐趣。我常自己悔恨少壮不知努力,而到老年往往多出悔惧之感,对于古代圣哲们的心境情趣,不能领略获取一二分。只能反复寻思,叹息感慨不已。
智慧解析
一、慎独为入德之方
“慎独”一词最早出自《礼记·中庸》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意思主要是说:在最隐蔽的时候最能看出人的品质,在最微小处最能显示人的灵魂,有君子之德的人,即便在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会慎重行事,检点自己的行为、谨慎小心,自觉遵循道德规范,不会因为别人不在场或不注意的时候而干坏事。这是儒家所倡导的一种道德修养境界或方法,称之为“慎独为入德之方”。这里的“道”、“不可须臾离”,是“慎独”的理论根据。“慎独”是人们独自居处,严于律己,谨慎自己的所思所行,防止有违道德的欲望和行为发生,从而使道义时刻伴随自身。做到“慎独”,坚持“慎独”所能达到的程度,是衡量人们是否坚持自我修身以及在修身中,成败得失的重要尺度。
慎独,关键是一个“独”字。“独”是什么?独是别人看不见听不见的地方,它不仅是指外在的空间,更重要的是指人的心灵,朱熹就说过:“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只要心中有道德,脑中有纪律,手脚有约束,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做到慎独。朱子讲过:“非特显明之处是如此,虽至微至隐,人所不知之地,亦常慎之。小处如此,大处亦如此。显明处如此,隐微处亦如此。表里内外,精粗隐显,无不慎之。”
子夏是孔子的著名弟子。有一天,子夏去拜见曾参,曾参也是孔子的得意弟子,一向严于律己,以孝行著称。曾参看了看子夏,打趣地说:“怎么一阵子不见,你就如此发福啊。”子夏不以为意,反而乐呵呵地回答说:“我打了一个大胜仗,心情舒畅无忧,所以身体就胖起来了。”曾参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疑惑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子夏说:“我终日在家读书,学习先王(泛指贤帝尧舜等)之道,觉得他们的仁义道德和高尚的德行,实在是高山仰止,令我心生敬佩仰慕之情,觉得能效仿他们一定很快乐。可是出门之后,当我看见富贵人家身穿绫罗绸缎,享受豪宅美食,夜夜笙歌曼舞,逍遥自在,我又不由得心生向往之情,觉得能像那样生活一定很幸福。两个念头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激烈争斗,难分胜负,我寝食难安,心中不宁,所以身体日益消瘦。现在先王之道终于在心中占上风,取得了绝对胜利,我的心情又恢复了安宁祥和,所以身体自然发胖了。”曾参听了,连连称赞子夏,对他更为敬重。子夏无疑是严格要求自己的典型。如果一个人通过反身自省,感到自己是忠诚踏实的,那便是最大的快乐。正因为这样,子夏才由瘦而胖,并因此而欢欣愉悦。
二、曾国藩十二条慎独修身法
对于古代的读书人,“慎独”这一理论是无人不知的,但只知道理论,不加实践,无补于实际。曾国藩的高明,不在于他创造了一套什么新说,而是对这一古老真理做了一辈子的实践,既使自己大受其益,又使家庭大受其益,更使社会大受其益。
关于慎独,曾国藩曾总结有十二条修身之法,分别是:
一、主静:无事时整齐严肃,心如止水;应事时专一不杂,心无旁物。
二、静坐:每日须静坐,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
三、早起:黎明即起,绝不恋床。
四、读书不二:书未看完,绝不翻看其他,每日须读十页。
五、读史:每日至少读二十三史十页,即使有事亦不间断。
六、谨言:出言谨慎,时时以“祸从口出”为念。
七、养气:气藏丹田,修身养性。
八、保身:节劳节欲节饮食,随时将自己当作养病之人。
九、日知其所亡:每日记下茶余偶谈一篇,分为德行门、学问门、经济门、艺术门。
十、月无忘所能:每月作诗文数首,不可一味耽搁,否则最易溺心丧志。
十一、作字:早饭后习字半小时,凡笔墨应酬,皆作为功课看待,绝不留待次日。
十二、夜不出门:临功疲神,切戒切戒!
在曾国藩率领部将攻破南京,消灭太平天国之后,湘军高级将领三十余人曾集体“劝进”曾国藩当时写下了一副对联:“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 王闿运看到这副对联后感慨道:“涤丈襟怀,今日之前,我只知一半,今而后,乃全知。”并自书一联曰:“花鸟总知春浩荡,江山为助意纵横”。他说:“吾不敢着墨文正联上,以重污文正。另书此,纪文正之大,且以志吾过。”王闿运是曾国藩的湖南老乡,二十几岁开始研究经学,对《春秋公羊传》尤有深入研究,他通经在于致用,尤其是在于实现其所谓“帝王之学”,他为人慷概激昂,向以霸才自居。王闿运想用纵横之术来辅助识时务之人成帝王之业,他看中了曾国藩。
他在湘军成立之初,便对曾国藩说:“鹿死谁手,尚未可料,明公岂有意乎?”曾国藩未予理睬,后再入曾府,仍劝曾“彼可取而代之”。但曾国藩不为所动,以食指蘸杯茶汁,在茶几上写了个“妄”字。曾国藩之所以能远离痴心妄想,与他的慎独精神是分不开的。他严于律己,日日不忘反省,不该做的事情,他想都不会去想。曾国藩认为小人与君子的区别就在于独处时小人妄念丛生,而君子则会更加谨慎。曾国藩认为,一个人若要慎独,其前提是心静,假如欲火炽然,心粗气浮,则慎独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如果能静下心来,就不会产生妄念,就会淡泊名利,把万事看开,就可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进行反省和改过。他在日记里写道:“静”字功夫要紧。大程夫子是三代后圣人,亦是‘静’字功夫足。王文成亦是‘静’字有功夫,所以他能不动心。若不静,省心也不密,见理也不明,都是浮的。……(曾氏自称)素有忿狠不顾习气,偏于刚恶,既而自究所病,只是好动不好静……务当力主求静,使神明如日之升……知此而不行,真暴弃矣! 真小人矣!” “静”字功夫,是曾国藩从老师唐鉴、倭仁处学到的。唐鉴对曾国藩的一生行事、修身、做学问影响极大。曾国藩曾向唐鉴请教读书、修身的妙诀。唐鉴告诉他,读书应当以《朱子全集》为宗,修身的最好办法是记日记自我检讨,并且一定要实事求是。此后,曾国藩经常跟唐鉴一起研究学问,推究兴衰治乱,学习程朱理学;他还把自己的日记拿给唐鉴检查,找出检讨不深刻的地方,深挖病根。后在唐鉴的推荐下,曾国藩又拜访倭仁。倭仁是唐鉴的弟子,也是当时著名的理学家。倭仁对于自省要求更加严格,一念之差,一事之失都要记下自省。受倭仁的影响曾国藩在内省方面更严格要求自己了。
曾国藩每天坚持静坐半个时辰,战争越激烈的时候,他越注意静坐。通过静坐来省察自己的毛病,他一生坚持写日记,于日记中检点自己的一念之差、一事之失,毫不留情。
曾国藩不仅自己注重“慎独”,还提醒儿女们“慎独”是全面修身养性的必要条件。他在遗嘱的第一条就提到慎独:“余通籍三十余年,官至极品,而学业一无所成,德行一无可许,老人徒伤,不胜悚惶惭赧。今将永别,特立四条以教汝兄弟。一曰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告诫儿女只有做到了慎独,才可以对鬼神泰然处之,可以快乐、满足、欣慰、平静。
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历史上也出现过一些以“慎独”出名的人物,名声最大的是东汉安帝时的荆州刺使杨震。杨震以“性公廉,不受私谒”著称,留下了个“清廉诫四知”的典故。《后汉书·杨震传》有这样的记载:杨震去荆州赴任,道经昌邑。昌邑县令王密,是杨震当年举荐上来的,王密为了表示对杨震当年提挈之恩的感谢,“至夜怀金十斤以遗震”。杨震拒绝接受,说“我举荐你是因为我了解你,你这样做是太不了解我了。”王密说:“暮夜无知者”。杨震说:“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王密听了杨震的一番话,“羞愧而出”。后人就把这件事当成“慎独”的典型,流传下来。
杨震说的“天知,神知,我知,子知”,其实说到底了,如果是两个人办的事,那是“你知、我知”,如果是一个人办的事,那是“我知”,说“无人知道”,那是自欺欺人。所谓“慎独”,就是要捅破“无人知道”这层窗户纸。宋代学人陆九渊就明明白白地说过:“慎独即不自欺。”宋人袁采也说,慎独即“处世当无愧于心”。这样,把慎独与诚实、不自欺欺人、无愧于心相联系,就达到了一种相当高的道德境界,它表明了人对遵守道德规范和法度要求的高度理性自觉。
慎独是一种人生境界。慎独是一种修养,慎独是一种自律,慎独是一种自我的挑战与监督。慎独的最高境界是孔子所说的“随心所欲”。这里讲的随心所欲不是我们日常所说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指道德修养到一定程度后所达到的一种道德境界。慎独虽然是古人提出来的,但并没有因时代的更迭变迁而失去现实意义,是因为它是悬挂在你心头的警钟,是阻止你陷进深渊的一道屏障,是提升你自身修养走向完美的一座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