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奈深信世上一切的好事都是速战速决的。
她曾经为了通过军队例行常识考试连续十八天背书背到半夜，背到想把常识手册撕碎才放心进入考试中心，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她只用了三十四分钟就交了卷，一百道选择题加五道主观题根本没能拦住她，速战速决的考试成绩也很理想。
而那些把社会上的散漫风气带进来的一些人就吃了大苦头，不光两小时铃声响起后还在抓耳挠腮努力加大阅卷人的工作量，成绩出炉后也没能轻松。所有不及格士兵必须在一周内再次参加考试，同时每天训练量加大三成。
他们没能速战速决，所以结果很悲惨。有的人考到第五次才通过，在看到自己终于及格后直接晕倒在地，最后一句话是“我已无怨无求！”
只要有了充足的准备，世上大部分难题就不再是难题，剩下无法解决的问题也不再是个人能够应对的。
显然，斯卡特连难题都算不上，他最多算是一道偏题怪题。珈奈觉得自己想的够多了，多到足以解决斯卡特。
她沉着地在山麓上行走，一边是遍布凌乱火线的山间盆地，一边是树林茂密的山坡。现在藏起来的意义不大，尽快遭遇斯卡特最好。
所有的累赘也已抛去，她身上带的全部都是认为接下来能用到的。夜魔背在背后，背包里只有罐头，水袋也只有水。事到如今少女感觉自己就像剑技达到顶峰的剑士，无论去哪都只带一把普通长剑还有点干粮，再多只会拖累自己。
有自信心是好事，经验告诉她带着自信做的事往往要比慌慌张张做的事呈现出更好的结果。
头顶有至少两架飞机在盘旋，他们明明能够看到底下的火线，却选择继续观望。珈奈估摸着那些开飞机只是想连火带人一起灭，刚才被几吨水拍到地上的压迫与痛苦记忆犹新。
真希望让斯卡特他们也感受一下。
火线越烧越宽，空气中扬起的灰尘与火星越来越多，焦味不断钻进鼻子，这里简直就是自然烤炉。
她今天就要把斯卡特变成刷好酱汁的肉鸡，放到这里好好烤烤。
在思绪飘到烤鸡怎么做好吃之前，斯卡特出现在另一边的山麓处。两人几乎同时发现对方，这个距离看不清脸，但仅凭现今的局势以及先前的遭遇来判断已经足够——还敢一个人在大火里闲逛的应该没有别人。
她相信此时斯卡特的想法跟自己一样。局势已不再是前一天密林中的猫捉老鼠，而是角斗场里即将入场的两名角斗士，退路有很多，但只能走通向场地中央的那条前进之路。
珈奈直接开跑，几步之内便到达极速，顺着灵蛇一般的火线朝斯卡特逼近。
她看到斯卡特愣了一下，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以标准的姿势抬枪对着自己这边。枪没有响。
“你想这样结束吗！”
小伙子喊话气势很足，珈奈听得很清楚，可她不想回话，也没办法回话。一跑起来没人有力气说话，能说话的都是没用力跑的。
“还是说你没有子弹！”
珈奈铆足了劲冲，两边距离不断缩短。
“你想这样自我淘汰吗？还是以为自己是闪电侠！”
少女看到斯卡特喊出这句后全身绷紧，枪口移了一截。纵是在火场之中她的身子还是一凉，那是训练出来的对枪口的极度敏感，这一凉代表自己的要害部位被盯上。
尽管知道这是激光信号枪，伤不到自己，可她还是起了躲避的念头。
火焰仍在燃烧，灰絮在空中飘荡。
“好！”
斯卡特大叫一声后开了枪。
砰！
珈奈看清了他手中的武器，一把加了点树叶伪装看不出型号的狙击步枪，栓动式。
如果装了实弹那自己早就趴下了，可这是演习。
她维持速度不变，根本不把枪声当回事。这个距离，是她想要的距离。
二十米，十五米，十三米……
“你还不知道我们的衣服起什么用吧。”斯卡特冷笑道。他竖起三根手指。
“三！”
十米。
“二！”
六米。
珈奈已经能看清他脸上那种一切了如指掌的得意笑容，就像牧羊人悠然自得趴在栅栏上慢慢挑着要在晚上宰掉宴请宾客的小羊，如呼吸一样自然。
“一！”
两米。
珈奈能猜出斯卡特心里在想什么，他想的是自己被突然收紧的衣服勒住，狼狈地摔倒在地。
但区分老兵与新兵的准则就是看他是否有把周围一切纳入可利用范围的能力，是否有物尽其用的能力。人从自然中来，也要到自然中去。这也是极限求生项目一直没有从考核中被废除的原因。
直到起跳飞起一脚时，珈奈的衣服依然没有异常。她赌对了。只要比对手多想一步，那胜利就会自动找上门来。
在斯卡特惊诧的注视下，珈奈把他踹飞出去。
“你把衣服怎么了！你作弊了是不是！”
倒在地上的斯卡特没了先前的从容与优雅，他大声质问着珈奈。
少女快步后退，把距离从新拉开。她也没有理会斯卡特，只是在心中骂：“你好意思把这话说出口？”
砰！
即使被踹飞，斯卡特也没有松开手中的枪，这点值得表扬。他就像那时的卡博，把失败归因于自己没有打中。
接着，他拉动枪栓，咬牙切齿。
砰！
这点距离给一个小孩打都能射中，更何况一个训练有素的军官候补。斯卡特张大嘴，兴奋地盯着珈奈，他要用双眼见证自己的成功。这下要是也没结果，珈奈估计他能当场气死。
可少女从一开始就不在他的计划内，斯卡特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让事态按预想的那样进展。
“我知道了！你把弹力网去掉了！对不对！”见少女没说话，他又大喊：“你在给军团丢脸！”
珈奈有个坏毛病。越讨厌的人，她就越不想与之交流，即使对方指着鼻子骂，她也不会多说半句。跟讨厌的人见面已经是折寿了，再怼上两句岂不是要气得少活十年。
现在，斯卡特就上了她的讨厌名单，名次不低。双方的交流可能也低到不能再低。
她在等斯卡特主动放弃步枪，转到搏斗上来。
“不对，连烟也没起。”斯卡特喃喃自语着，“你把所有东西都拆了？”
这下珈奈对斯卡特的感情多了一样。除了厌恶，还有怜悯。她早就觉得这些身居高位处于要职的人物有不少都是才不配位或是德不配位，把他们塑造成深不可测的样子只是出于宣传与让民众安心的需要。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他们比普通人强的地方仅仅是起点不一样，虽然弥补这个不同有时候需要付出一辈子。
“我懂了，我明白了！”斯卡特站起来，“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赢过我。”
他到底明白什么珈奈也不清楚，不过能扰乱他的心境就算成功了一半。
斯卡特不紧不慢把枪放在地上，摆好搏击的架势，大叫：“来吧！”
对面主动要挨揍那珈奈也没有不让他如愿的道理。斯卡特话音刚落，少女就再次加速。
这是整套计划中最难以预料的一步。珈奈根本不知道斯卡特的身体素质怎么样，是像大少爷那样泯然于众人，还是像德郎克那样有几分威力，还是像凯鲁那样傲视群雄。至少在珈奈迄今为止见过的人当中，凯鲁算是数一数二的。
刚才那一脚自己一点都没放水，可他现在也跟个没事人一样。
没时间多想，珈奈这次转变方向，压低身子朝斯卡特的腰部进攻。她近乎飞扑过去，撞上并搂住了斯卡特的腰。
一个不足三十公斤的小孩这么一扑都会让成年人晃两下，珈奈体重超过五十，饶是斯卡特做了准备也还是失去重心往后撤了两步。
少女的目的是让他跌倒，如果一次不成功那就再来一次。她迅速闪向一边，躲开潜在的搂抱危险。可等她闪开后才发现斯卡特晃晃悠悠才调整好。
珈奈对他的实力已经有了清醒的认知——在哈尔与都伦之下，德郎克之上的中间尺度。
这样就好办了。她再次发起冲锋，不顾斯卡特那边已经下好腰以十足的准备迎接这次撞击。
斯卡特也确实是接下了这次撞击，一刹那他觉得不过如此，女人终究是在体重上不占优势，如果准备充足他可是能硬接同体重男性的冲撞。
问题是这一步不在他的计划内，在珈奈的计划内。
咚！
一声闷响。斯卡特面露苦色朝后栽倒。
珈奈在一开始就把所有的装备都带在身上，不像斯卡特有一堆助手小弟帮着扛。即使是去除所有无用物品后，她也还是让枪留在背后。枪带扎紧是野外行军的必修课，这样能让步枪近似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否则晃来晃去的三公斤会极大地削减体力。
狙击步枪比较长，不管怎么背都会有一截超过脑袋。枪口朝上还是朝下各有说法，通常需要按重心分布来确定，而这么轻的夜魔就不需要多想了。
为了自己的计划以及不见血，珈奈选择枪托朝上，这样在撞人时就能充当攻城锤的作用。
极度的轻巧既是夜魔的优点也是缺点，它减少了撞击的威力，让能砸开小锁头的枪托变成了略显普通的直拳，但这个缺点在这场演习中就成了极大的优点。
斯卡特的脸确实是挨了一下，好在他意志足够坚强，没有轻易闭上双眼，不然这场比赛就要在此闭幕。
“啊……啊……”
他在地上吼叫着，呻吟着，挣扎着要爬起来。
